“结束。”
常又生拍拍手,仿若卸了重担似的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远边的天舒了一口长气。
“吓死我了。对了,那张图藏的不是绛星引,是王平安给王富贵的平安锁。”
“你这小妖胆子这么小的吗?”
沈清玄在一个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了下来。
常又生眼皮懒懒抬了一下,没说话。
沈清玄笑笑,不甚在意。
柳长明站在一旁,指腹轻敲扇骨,目光漫不经心地落在某片灰青色上,片刻后又移向别处。
“不对,快跑!”
突然想起了什么,常又生半阖的眼骤然睁开,一个激灵从地上爬了起来。
话音未落,远处湛蓝色的天空已寸寸裂开,并以极快的速度往他们所在之处蔓延。
“快跑快跑!要塌了!”
脚下的土地大片大片塌落,远处的村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色彩变为黑白,一时间,风声嘶嘶,天昏地暗。
“往上走!”
看了眼手中拼命往上翘的三无,柳长明沉声道。
沈清玄捞起地上昏过去的谢秋水,一脚踏上无双。
柳长明腰间如是观闻声出鞘。
“走啊。”常又生掐诀。
站在剑上的两人朝她看去。
“看我干嘛,我掐诀也能飞,快走啊。”常又生手中光影闪动,人已经朝天上飞去。
青鳞碧水宫,长乐殿。
紫色的裙摆层层叠叠铺落一地。
面容妖艳,长发如瀑的赤眸女子懒懒靠在榻上,细白修长的手里把玩着一根玉簪。
“如何了?”
立于下首的一人上前两步:“回殿下,那人不肯说。”
“不肯说啊。”
千绯月摩挲着手中的玉簪,视线停在缺了一角的簪头上,淡淡重复。
“他倒是忠心耿耿。”
大殿里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既他不肯说,那也不必勉强,成全他好了。”
手里的玉簪已然消失,千绯月缓缓坐起。
“落青。”
话音轻落,殿内桌脚的琉璃帘随风晃了两下,连带着投下的阴影也极轻地动了动。
眼尾随意略过桌上的四方盒子,千绯月揉了揉眉角,一灵侍上前,轻车熟路地探上她的天阳穴,缓缓揉按。
千绯月闭眼,心头空荡荡地,仿若缺了一块,她随意问道:“第几日了?”
“回殿下,今日是第三日。”
“这样啊,去准备准备。”
下首之人领命退去。
“等等。”
千绯月嫌弃道,“把这个拿出去。”
省的等会几人灰头土脸地出来脏了她的地盘。
沈清玄往后回望了一眼掐诀飞的费力的小妖,不甚理解地朝柳长明看了一眼。
压了又压,还是没能压住嘴边的话:“你不对劲啊,柳大白。”
柳长明眉毛微挑:“嗯?”
沈清玄道:“你向来不是风流的很吗?”
“呵。”柳长明收回目光,懒得再朝沈清玄看一眼。
“哎呀,别生气嘛!”沈清玄踏着无双凑近了柳长明,心情颇好,难得看柳大白吃瘪。
以往这家伙哪次不回怼?今日倒是难得了。
稀奇啊稀奇。
再说他又没说错,这家伙不风流吗?
在女修里混的如鱼得水的,与旁人签了两心契都还有人源源不断扑上来,还不算风流吗?
白瞎了一张好脸啊!
柳长明不用猜就知道一旁幸灾乐祸的人是个什么表情,他悠悠道:“沈清玄,前几日那个药王宗的钟……”
正在一旁滋啦口白牙傻乐的人瞬间收敛了表情,一脸严肃道:“这无双是怎么回事啊,怎么不稳?”
柳长明道:“我和谢道友一个剑,你去后边接应来道友。”
“啊?你说什么?无双你干什么?!”
踏着无双的沈清玄眨眼间便摇摇晃晃往前了数步,只留下一个逍遥的背影。
如此拙劣的演技,柳长明默默移开眼,再多看一秒都对不起他的眼睛。
跑出老远的沈清玄舒了口气,脚下的无双不断嗡鸣,似有不满。
“理解理解嘛,老兄。”
沈清玄循循善诱。
笑话,他又不瞎,那小妖对他二人的厌恶就差写在脸上了,他才不去,左右柳长明又不可能不管她,先跑为敬。
“来道友!”
常又生循声看去。
一人一剑立于眼前,人着白衣,剑也雪白,背后更是大片褪了色的空白。
满目的白中唯有柳长明这个人带了点别的颜色,黑发墨眸,显得尤为突出却不无端让人觉得违和。
像极了一副山水墨画,黑白交织,浓淡相宜,一整个看上去清清冷冷,带着点美,带着点距离。
“来道友。”
那清清冷冷的人伸出手,眉目温和。
“不必麻烦柳道友了,我自己可——”
“以”字尚未出口,手中的光影乍灭。
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常又生心头升起。
她赶忙变换手势,再次掐诀。
果不其然,她手上毫无变化。
任她如何往身体里探查,也感受不到一丝灵力波动。
灵力,没了!
来不及细想其中端倪,常又生整个人摇摇欲坠,须臾就要掉下去。
一旁的柳长明自是目睹了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反应极快地用折扇拦在常又生的腰后,手腕一转将人带到了脚下的如是观上。
“多谢柳道友。”
常又生现在不想说话,她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太丢人了。
柳长明站在剑首笑笑,没说什么,待她站稳后便转了身去,面朝前方。
破碎的小天地间并不安全,御剑之人不仅要躲过到处都是的碎片,还要当心被卷入空间毁坏后出现的时空乱流,故此面对陡然的加速,减速,侧翻,常又生早有心理准备。
可有心理准备不代表她就准备好了,能稳稳当当地站在剑上没在怕的。
“来道友,前方碎片颇多,待会若是站不稳可拽住在下衣袖。”
柳长明对恨不得站在剑柄上的某小妖嘱托道。
“柳道友放心。”
柳长明微微颔首,内心却止不住发笑,他有如此可怕吗?
脑中突然浮现出上次他接住她时这小妖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出去的样子。
“来道友。”
常又生视线投向突然转过身的柳长明。
“一会乘剑从前方过去时,来道友可握住这扇子的一头。”
常又生不明所以,却还是在柳长明的目光示意下试探性握住了扇柄。
“道友可要抓紧了。”
柳长明话音落地,常又生手中的扇子陡然变长至三尺左右,犹如一根细长的棍子。
柳长明转过身去,握住了扇子的另一头。
常又生目瞪口呆。
倘若此刻有人经过看到这幅画面,必定会停下驻足几秒。
无他,委实是画面太过奇葩。
一眼望去,首先看到的不是人,而是一把造型奇怪的剑。
剑的两端钉了一青一白两根柱子,两根柱子中间架着一根细长棍子,甚是奇怪。
离近了才发现,那是一把剑上站了一人一妖,一人站首,一妖站尾,似有龃龉般地各自盘踞一处,同握着一根棍子的两端。
委实奇怪。
长剑在空中来回穿梭,常又生心绪逐渐归于平静。
想起此行的目的,她将插在腰间的枯树枝拿了出来,细细端详。
当时她摔碎瓦罐,记忆重回到王平安脑中,她也顺带看到了一些画面。想起画面中哭哭唧唧的王平安,常又生皱眉,她看到的绝对不是王平安的记忆,也不会是王富贵的,或者其他任何人的。
王平安飘散时,记忆浮在空中,那些记忆中,她得意洋洋,谢秋水张扬声势,柳长明握剑凶神恶煞,沈清玄拿着束神仙小人得志,带有极重的个人气息,而王平安自己,出现在画面里的只是声音和身体。
这才是一个正常人会拥有的记忆,带有主观情绪,带有视角限制。
而她看到的画面,仿若开了天眼,全知全能,能看到所有人的行为,王平安,王富贵,赵梅,甚至吴花。
怎么会呢?
常又生仔细推敲。
王平安作为野鬼,失去的天魂长久飘荡在这片空间中,经年累月地,当是成为了这方小天地的一部分,所以谢秋水仅仅碰了门一下,门就塌了。而在村西头,王平安捂着头疼痛难耐,她在那时看见了黑衣人,事后再寻却了无痕迹,因为那都是王平安的记忆。
再后来,王平安找回记忆,小天地受损,由此坍塌。
常又生转动手中的树枝,所有的东西要么消失,要么成了碎片,而她手中的树枝,完好无损,结结实实。
绛星引可护人心脉,涵养神魂,治愈效果自然也不差,而这树枝……
当时她明明把这根树枝从树上折下来了,后来那棵树却凭空又长了出来。
倘若那棵树是绛星引,那这树枝不也算是绛星引了?往好点想,难保小天地塌的时候绛星引没有跑到这上边来,她记得王平安消散前后,这树枝还乱动来着。
如此一来,她折树枝时王平安反应那么大也就说得通了,野鬼记忆不全,情绪极易受到干扰,没准是绛星引在后边作祟,至于她看到的画面,说不定也与那珠子有关。
然而目前所有都只是猜测,一切还有待求证。
常又生缕清思绪,将手中的树枝妥当收好。
“来道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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