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又生最近很苦恼,极其苦恼,没人告诉她来了玄天宗还要上课。
看的出来人族和妖族是真想和平相处了,不仅不久后的宗门大比对妖族道友放行,甚至连课堂都开放了。
双方高层一致对这件事展示出高度认同,双赢的事,何乐而不为。
不管私下里如何,反正表面上其乐融融。
玄天宗把这件事情对弟子交代的很清楚,既然要搞和平发展,就要拿出诚意,课堂开放,欢迎妖族道友一同来学习。
妖族的长老对这件事也交代的清楚,我们到了人家地盘,人家把态度拿出来了,我们也要把态度拿出来,中间的自己有规划,我们不强制,底下那几个你们也别瞎规划了,一个月十块中品灵石是白给你们的吗,都给我去报名,听了不亏。
妖族长老好话坏话说了一箩筐,但最后这句却是真的,他们这些法力底下的小妖听了不亏。
玄天宗的课分为大班课和小班课,内门弟子无限制,每门课程可自行选择,外门弟子一般只能选大班课,但如果你聪明上进,对小班课有执念,当然也可以找到小班课的授课长老,自行协商。至于长老们的亲传弟子关门弟子什么的,人家有师父亲自授课,正常情况下大班课和小班课都不会去的,只需按时参加考核就可以了。
当然也有非正常情况,比如说某位长老严重偏科,那他门下的弟子可能就去小班课学那门课程了,这种情况比较少见,另一种情况则就更少见了,就是长老门下的弟子可能听不懂长老传授的别人轻易听不到的东西,能听懂的去大班课也能听到,那些东西既然去哪都能听到,那又何必麻烦长老再讲一遍呢,干脆抱着书直接去课上听就行了啊。长老们又不是傻子,好资质的弟子千千万,他们精挑细选出来的只会更好,毕竟谁放着好的不要去选那些蠢到没边的啊,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比起严重偏科的长老,这种情况自然更少见。
“有多少见?”林思依问道。
那人伸出一根手指,煞有其事道:“几百年里也就出了一位吧,听说不仅听不懂长老讲的,连小班课都听不懂,只能拿着书去听大班课,而且啊,我还听说——”
“什么?”
众人竖起耳朵。
“——那人因为学艺不精,早几年死在秘境里了。”
“啊?”
众人一片唏嘘。
一旁趴在桌上的常又生:谢谢,感觉有被冒犯到。
“我还知道那人是谁!”
“谁啊谁啊?”
众人看热闹不嫌事大。
常又生:欺人太甚!
欺死人太甚,她的身后名啊呜呜呜。
“是——”
声音戛然而止。
嗯?
怎么突然停下了?
常又生抬头,不明所以。
众人抬头,不明所以。
讲话的弟子面露难色。
“出来一下,有事找你。”
淡漠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常又生瞧见身后不知什么时候来的人面无表情。
“哦。”
常又生站起就往外走。
“走啊。”
她喊。
柳长明瞧了她一眼,又瞧了被人围在中间的妖族弟子一眼,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
“谁啊,说啊。”
“就是,别吊人胃口嘛。”
“不说了不说了。”
身上的威压消失,那弟子摆手尬笑,冷汗留了下来。
常又生走在柳长明后边,若有所思。
她说怎么不说了,原来是被她狐假虎威上了!
也不知那弟子叫什么,有哪些门路,消息打听的还挺灵通。
“你们刚刚在聊些什么?”
声音又从身后响起,常又生蹙眉,觉得有些奇怪,停下了脚步,等那人走到自己前边去。
“没什么啊,无非是一些八卦。”她道。
柳长明走到她身侧,“怎么不走了?”
常又生做出请的手势,“柳道友您请,不用管我。”
柳长明盯着她,并不说话,气氛奇怪。
常又生被他看的尴尬,“我走前边也成。”
旁边的人却突然出声,听不出情绪,“你们刚刚谈论的人是我未婚妻。”
一声平地惊雷,惊的常又生顿住了脚步,僵硬地转过脖子,“……啊这……嘶……”
你们,谈论,未婚妻……
虽然他说的是实话,虽然每个字她都懂,但怎么连在一起她就有点不懂了呢。
“这……这……”
乌黑的眸子注视着她,常又生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仿若带了一张假面,表情都僵在了脸上。
半晌,她目露出些许愧疚与丁点谈论别人被抓包的心虚,“那,我也没讨论,只听了个响不是?”
“道友,你节哀。”
宛若一个不熟的朋友在听闻噩耗后,想说一些安慰的话却发觉说什么都不合适,于是只能拍着他的肩膀绷出这么一句。
表情悲痛,声音遗憾。
柳长明:……
柳长明对着常又生看鳏夫的眼神看了两秒,果断闭上眼,修长的手指按上自己跳动的额角。
他觉得自己真是魔怔了,那小妖是常又生如何,不是常又生又如何,只要不是魔族奸细,与他又有甚关系?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是她,她这副样子也是打定了主意不肯承认,他又何必再三试探。
良久,他“啪”地一声打开三无,勾起唇角,淡声道,“来道友可真是,善解人意。”
意味不明。
“过奖过奖。”
常又生嘿嘿笑道:“道友来找我是那人松口了吗?”
“未曾。”
“那是?”
“不过快了。”
柳长明掀开眼皮。
“引蛇出洞。”
几乎瞬间,常又生就明白了柳长明想干什么。
对内把人关到精神紧绷,对外放出些半真半假的消息,然后再漫不经心地露出一个破绽,等到里边被关的慌不择路,外边心虚的再也坐不住的时候,就轮到他出场打蛇了。
“所以专门过来通知我?”
常又生用词用的巧妙,她可不认为柳家少主会专门跑过来寻求一个小妖的帮助,他无非是看在当日抓木向晓的份上,过来告知她一声他的决定。
小妖的语气有些嘲讽,柳长明并不打算默认:“不是通知,是商量。”
“那我要是不同意呢?”
“不如问问如果你同意。”
嗯?
常又生轻点了下下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柳长明瞥了一眼她手中的剑,意有所指。
“如果你同意,柳家库房做剑的料子,任你选一件。”
这就是财大气粗吗?
常又生并没有马上答应,柳长明给出的条件足够丰厚,她自然不可能不答应,可这家伙摆明了一副今日认宰的态度,她没有放着便宜不占的道理。
“外加一节课。”
“嗯?”
“我问你答,不方便的问题可以不答,但不能误导我。”
“贪得无厌?”
柳长明收起扇子,偏头瞧她。
“是又如何。”
常又生理直气壮。
“行啊。”
常又生见那人笑起来,尾音上扬,含了调侃的意思。
“千金难买美人笑嘛。”
话混不吝的厉害,可偏生那人生了一副好皮囊,此刻白衣乌发,恃美行凶,人也,风流的厉害。
常又生:“……”
所以她这是白捡了千金?
“财财?财财!”
林思依晃手:“你到底选哪个呀?”
常又生趴倒在桌子上,对着玉简面无表情。
她哪个都不想选啊。
她一点都不想上阵法课啊!
如果她有罪,请让天道来惩罚她,而不是让她在孟知乐和方秀秀的阵法课中二选一,这就像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爷爷笑眯眯地问你:“上刀山和下火海,孩子你更喜欢哪个呀?”
她哪个都不喜欢!
选孟知乐?她跟孟知乐学了那么久的阵法,到时候一稍不留意,就凭她学阵法的那蠢笨劲,保不准孟知乐脑子一转,就将她认出来了。认出来她那张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给她兜出来了。
选方秀秀?常又生摇了摇头,至今还记得那天她面色铁青,当着众人的面指着门口对她道:“滚出去。”
众目睽睽,她局促地就像一只突然暴露在阳光下的老鼠,手脚无处安放,慌张走出去,耳畔还留着别人的嗤笑与私语。
哪怕她不曾做错过什么,哪怕她刚刚踏入……
常又生有时候想,也许这就是她应得的,硬着头皮要了不该要的东西,活该遭报应。
命运说不清是眷顾了她一下还是戏弄了她一下,然后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出乎意料,顺理成章,离奇且合理到她只能苦笑,打碎了牙和着血往肚里咽。
她千辛万苦地爬上这座山,那么那么努力的往前走,然后像做梦一样,成了赵怀玉的徒弟,她想她真开心啊,这么幸运,怎么能这么幸运!
她开心的脸都要笑烂了,不曾注意到其他人的幸灾乐祸,也不曾注意到赵怀玉古怪的神情,更不曾细想,那么多那么多长老,她如此资质平平,怎么能成为当世数一数二的剑修的弟子。
谁又能想到呢,当世数一数二的剑修,在宗门内人缘能差到遭人排挤。
她因着幸运,因着赵怀玉惨淡的人际关系,阴差阳错成了人人都想做的亲传弟子。
所以因果循环,她也要因着当时的幸运,因着自己师傅惨淡的人际关系,因着这才不配位的亲传弟子身份,受着别人的冷嘲热讽,受这后来的诸此种种。
她幸运,她平庸,她活该。
如此合理,合理到她连后悔都不曾敢说,不曾敢想,合理到她逃不脱,推不开,再无退路……
索性啊,天遂人愿,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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