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厢房里黑漆漆,一盏灯都未点上。戚娟娟和周怜为了分开睡不露馅,夜里没让丫环小厮伺候。

戚娟娟自己点起火折子,将屋里的烛灯照亮。

等她走到榻前,丝被里已经躺了个男人,青丝如瀑搭在颈侧,剑眉浓密,鼻尖隆起如小丘,鸦羽长睫微微打着颤儿。

戚娟娟看出周怜装睡,她拉开衣橱从里头拿了床丝被铺在地上,刚躺了上去脚底传来一阵酸麻,她问周怜:“你有什么急事连声招呼也不打就回府了。”

周怜暗暗嘟着嘴,没回戚娟娟的话,抱着戚娟娟平时睡的绣花枕头翻个身,背朝她。

戚娟娟不知周怜耍了哪门子脾性,说:“我们不是约法三章,你睡床下我睡床上吗?”

周怜缓缓睁开羽睫,气鼓鼓地冷言冷语说道:“天冷了,地上冰凉,我拍冻坏身体。”

说罢,阖上双眼。

良久,戚娟娟不言。

周怜乃金尊玉贵的晋国公府嫡长子,未当将军前人人称他周世子,自幼锦衣玉食骄养着长大,与当今皇上是同窗共寝的挚友弟兄情分,恐怕前半生事事顺遂。

唯一受过的委屈怕就是遇到了她,娶了她。

戚娟娟不是个狠心的人,况且,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她发现周怜没有坏心眼,为人真诚热情,对她颇多照拂。

她不讨厌他,甚至会在意他。

戚娟娟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苛刻了?

她收起被褥坐到榻前,羞言:“夫君往里头挪挪身子。”

戚娟娟的声音在耳畔想起,周怜掀开眼皮,怔亮的瞳眸盯着眼前的一帐轻纱。他想到在云楼撞见戚娟娟搂着别的男人,他既吃醋又生气,虽然心里面很希望和她同床共枕。

但是!某人就是嘴硬傲娇,偏不承认的拒绝她:“娘子说过,我们的婚姻奉陛下之命缔结两姓之好,没有爱上彼此前,不可以同床共枕,需得保持距离。”

戚娟娟一听这话,搭耸着脸,失落地起身离榻。她本想与周怜相敬如宾,至少她认为周怜带她去云楼是愿意相互更靠近一步。

原都是她误会了......

她误会周怜对她有丝丝欢喜,才愿意带她去云楼品尝不同的桂花糕,让她随时想出府吃就出府吃。

看来她误会颇深。

戚娟娟此刻不好表明心意,她走出寝室:“我去书房睡。”

听到戚娟娟的脚步声越离越远,周怜翻过身来,启唇想叫住戚娟娟,可是一想到她和别的男人抱在一起他就生气。

周怜负气的抱紧枕头:“劳烦娘子出去时将门关紧。天冷,容易生邪风。”

戚娟娟刚走到门外,听见周怜话语比寒秋还凉,气得捏紧双拳,没回话,重重的关上了门。

戚娟娟走后,周怜气得捶被子。不过气他自己。

明明心里在意她,却不敢当面问她,只好独自生闷气。

他明了他们是被圣旨捆绑的夫妻,有名无实。

他讨厌从戚娟娟口中听到刺耳的实话。

因过不去心里这关,错失了好不容易与她同睡一张床的机会。

是他不知珍惜。

“周怜,你清高什么?!戚三娘不就抱了一下狗男人吗?至于生这么大气?做男人要大度,做夫君更是!”

“白白错失机会!努力了那么久又白费了。”

“现下好了,莫说睡一张榻,连共睡一屋都难了!”

周怜喃喃自责。后又翻了个身,怀里紧紧抱着枕头,嘀咕:“居然背着我偷偷和其他男人好上了!本将军丰神俊朗,气宇轩昂,哪点比狗男人差?”

偏殿书房,戚娟娟独自铺好被褥,躺在罗汉床上纠结难眠。

她弄不清对周怜和司南星的心意到底算什么?

她明确在意周怜的言行,冷漠的话会刺伤她,真诚的言语会打动她。

而司将军呢?

他站在那里,哪怕不说话,戚娟娟虽内心挣扎痛苦,却终会无条件的走向他。

这一夜,两个人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二日,天刚破晓,东方亮出一抹微红。秋风携着桂香凉意清爽舒适,闲妙院两扇门同时打开,戚娟娟和周怜迈脚的步子顿了顿。

周怜前脚先跨出来,大步走到与戚娟娟所在书房平齐的位置,伸了个懒腰,气并未消,望着庭院里的桂花树故意背对着戚娟娟说道:“秋意渐浓,神清气爽,正是去青楼寻欢作乐的好时候。”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听到戚娟娟耳中,她登时捏拳咬牙,生生咽下这口气,闷不做声地和观月离开了闲妙院,与周怜擦身而过。

周怜见戚娟娟没反应,暗想她果然不在意自己,心里只装得下那个狗!男!人!

气得抱臂努嘴:“好你个戚三娘!”

暮时,戚娟娟比周怜先回闲妙院,樱桃看到大娘子身影迈着小碎步跑向戚娟娟,跟着身后分享大郎君行踪:“禀大娘子,大郎君今日去了烟柳巷的繁花阁,那繁花阁的花魁娘子在包间陪了大郎君一整日,闭门不出。”

“又如何?”戚娟娟坐在妆台前由樱桃为她拆卸珠花。

她无法干涉夫君的行为。

“由他去吧,得了病我替他收尸。”

铜镜里周怜瞪大了眼,回头惊诧地望着丫环樱桃:“娘子真是这么说的!”

樱桃实诚的点点头。

“好啊,你个歹毒的戚娟娟,巴不得我早死了,好跟狗男人天长地久是吧?”

“我偏不如你意!我要长命百岁其寿如龟,气死你们!气死你们!”

他瞟眼铜镜中映着小厮净云收拾行囊的画面,他气说道:“净云别收拾了,本将军不去青楼住了。去给我准备套练功服,本将军决定从明日起要练五禽戏!”

戚娟娟看着周怜在厢房外的院中练五禽戏,巴巴地凑过来看,还同观月讨论:“这倒是个强身健体的好法子,改明儿,我也叫朱雀卫连起来,有了好体格才能打好仗嘛。”

戚娟娟拍掌兴说,说着说着路过周怜就擦身往闲妙院门外去了。

周怜一边挥手提肩一边暗自囔囔:“戚巳巳,你个没心没肺的女人。”

“你说甚?”戚娟娟听到周怜嘀嘀咕咕,但没听清楚,一脸茫然的回眸看他。

周怜心虚的咧嘴笑笑,凤眼弯弯似月牙,“夸你好看。”

戚娟娟顿时害羞的红了脸,转身美滋滋的离开。

周怜心不在焉的练五禽戏,他不放心戚娟娟,怕她去外面私会狗男人,吩咐小厮净云跟踪戚娟娟。

净云听从大郎君差遣,跟在戚娟娟身后出了晋国公府。大娘子和观月没坐马车,一路绕了两个偏僻小巷,入小巷拐角,突然从眼前窜出个姑娘吓了他一跳。

观月把净云拦在小巷子里,拷问他:“净云,你为什么跟踪我家将军?是不是大郎君派你来的?”

净云以为自己掩藏得很好,结果半路上被敏锐的丫环观月发现。净云随便指了家店,打马虎眼回答道:“谁跟踪了?我是来给郎君买桂花酒,郎君想喝桂花酒了。特意吩咐就要喝泥瓦巷朱家酒肆的桂花酒,两坛。这才与大娘子顺了路”

“真的?”

净云真诚地点点头。

观月没追问就走了,走三步回头看净云有没有跟上来,净云刚抬腿,就看到观月回头,他尴尬笑笑,指指那酒肆的酒旗:“买酒,买酒。”

观月指着净云,瞪着眼威胁说道:“不许跟过来。”

周怜练完五禽戏,见净云拎了两坛酒进闲妙院,他疑惑地看着小厮净云:“我不是让你跟着戚巳巳吗?你怎带了两坛酒回来?”

净云丧着脑袋瘪嘴:“被观月发现了。”

周怜想踹净云,伸脚又缩回,他气得回屋:“你自己喝吧!”

净云站在院子委屈地喊道:“郎君,太多了!”

周怜无奈叹气,转身走到净云身边,瞧瞧两大坛芳香浓郁的桂花酒,与小厮净云说:“你跟了我这么些年,有见过我喝桂花酒吗?最讨厌桂花了!”

“刚好附近有酒肆,我就和观月扯了个慌。”净云老老实实解释给大郎君听,但是越解释越不对劲,郎君确实不爱喝桂花酒,那是因为他爱喝琼花浆酿,并不是讨厌桂花啊,净云疑惑:“郎君何时讨厌桂花?前些日子不还对大娘子做的桂花糕赞不绝口。”

周怜凑近小厮净云,任性又傲娇地瞪眼:“从现在开始讨厌。”

“怎么?”

“不行吗?”

净云拎着两坛酒识趣地认同,郎君说讨厌什么就讨厌什么。

“自己撒的谎自己圆。笨死了,跟踪都不会。”周怜说着说着本来往屋里走,突然又回头折返,拎走了净云手里的两坛酒,“还得本将军亲自出马。”

周怜拎了两坛桂花酒到了晋都北街朱雀卫军营。正在操练的朱雀营女军士一见到周怜脸上就扬起笑容,眼神看向戚将军,立刻散开给他们夫妻二人腾地方。

戚娟娟正在操练朱雀卫练五禽戏,看到大家突然就不认真了,脸上还笑盈盈的往后退,她顿时懵然。

有个女军士悄悄指指戚娟娟身后,笑容洋溢:“周将军,周将军来了。”

周怜带着两坛桂花酒来就是想试探看看戚娟娟在不在军营,他大摇大摆走进来,气势威严,四处张望,说道:“都在这了?没其他人了?”

“嗳?”

戚娟娟不懂周怜突然说的莫名其妙的话。

周怜弯起唇瓣,眼眸明朗,解释道:“我带了桂花酒想让大伙尝尝!问问是不是都到齐了?别怠慢了其他军士!”

戚娟娟很淡定的说:“都在这里了。”

“没其他人了?”周怜还给戚娟娟暗示,“比如来看望的亲属?”

戚娟娟指着周怜:“就只有你。”

有个可爱动人的女军士跑到周怜身边,绕了他一圈:“堂堂北境的大将军,晋国公府的周世子,出手就是两坛桂花酒,太小气了吧!”

戚娟娟出言:“周将军心意,岂可分轻重。”

周怜平生最恨别人说他小气,请喝酒是他的借口,所以他才没带其他东西,眼见的周怜耳根红热,自己找补两句:“这只是见面礼,今晚我请大家去云楼吃秋宴,各位美娇娘敞开了吃。吃得尽心而归了才好!”

霎时欢呼声一片,大伙激动的拥在一起。

“谢谢周将军!”

戚娟娟把周怜叫进了自己议事的厅堂。

周怜将两坛酒摆在榉木案桌上,左看看右看看。

大晋舆图屏风将厅与书房隔开,长生树灯台将昏暗的书房照亮。戚娟娟坐在官帽椅上,身后墙上悬挂一面纹绣着红焰神鸟图腾的将旗,庄严神圣;左侧摆置南境地势沙盘,沙盘各处插着旗帜和兵偶,用以排兵布阵;右侧是各类兵书及边疆战时文书。

戚娟娟才不相信周怜是来探看她的,昨夜把她赶去书房睡,难道......

“良心发现?觉得昨晚太过分了?”

戚娟娟将脚翘在书案上,双手交叠,语气淡然:“我接受你的道歉。”

她知道周怜小孩子脾性,不会与他计较的。

一提到道歉,周怜气得无语扬唇,扯出一抹上扬的弧度,“我道歉?”

“对啊。”戚娟娟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淡定,“你昨夜把我撵去书房,破坏咱们的约定,难道不应该向我道歉吗?大丈夫言而有信,我会原谅你的。”

“原谅我?”

戚娟娟表现出一副大度的模样,周怜看她无辜,醋意涌上心头,他慢慢靠近戚娟娟,微眯眼睑,气呼呼地望着她,脸一点点挨近:“戚娟娟!你跟我出去约会,居然偷偷搂抱其他男人!嗬!原谅我?简直倒反天罡!不应该是你......求得我原谅吗?”

“我哪里......”戚娟娟本想反驳他,但是,仔细回忆,在云楼时,她确实看到司将军活着,一时激动地乱了礼数规矩。

她眼神小心试探:“你看到了?”

周怜气得叉腰,仰天叹气,脸颊憋得通红:“戚娟娟,你真是淡定啊!”

戚娟娟收起脚,不以为意:“那都是误会!”

“误会?!”周怜气得要跳脚了。

“那都是误会?!”

“你解释解释。”周怜覆在戚娟娟耳畔大声吼道:“什么叫误会!”

“吵死了!”戚娟娟揉揉耳朵,缓解声音的刺激,“周怜,你好聒噪。”

“我聒噪?”周怜感觉整个肺要炸了,不!是整个人要炸了。他现在就像只炸毛的狮子,“他温柔是吧?好好好,你去跟那个狗男人过去吧!咱们和离!”

“你说真的?”戚娟娟一下子激动地站起来,脸上带着不可置信的神情。

周怜勾唇哼笑道:“戚巳巳啊戚巳巳,你真想气死我!”

“迫不及待了吧?我偏不让你得逞!”

“我就不和离,气死你!气死你!”

戚娟娟无语地白了周怜一眼,默默坐下。

“戚娟娟,你不守妇道,红杏出墙,一点都不愧疚吗?”周怜被戚娟娟这副淡定的模样气得不轻。

“我为什么愧疚?”戚娟娟道,“都说了是误会。”

“他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戚娟娟想了想,司将军才与她交代过,想平静的生活,不希望被人打扰。

“我不能说。”

“你还保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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