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资料库,走道楼梯上几乎没看到其他人影。
木质地板发出嘎吱作响声,回响在空荡荡的老建筑内。
奉衍沉默地领路,没有介绍三号研究所的具体情况。
他神色淡漠,只稍稍提及,“我不是所里的人,因为研究项目来这里查资料。如果有人问,两位不妨说是我的助手。这事,我和王所长报备过了。”
具体是什么项目?
汤文哲的好奇心难免冒了起来。听着奉衍的普通话标准,几乎判断不出口音,京城大学的毕业生怎么来江南搞研究了?
过云从的注意力基本在保罗的案子上,只挑重点问:“今天来主要为了寻找与苏城蛇门的材料,不知道资料库内是否方便检索?”
哪怕没有电子归档,但说不定存在书面分类编目,否则要在占据半个楼层的资料库找线索颇为耗时耗力。
汤文哲听到过云从提问,也专注起眼前的困难。昨天联系匆忙也没说清来查什么资料,更不知道朋友推荐的引路人具体身份。
现在得知奉衍不是三号研究所的员工之后,已经不报多少希望能找到捷径。各机构管理方式不同,对于资料的存放分类就各有标准,说不好此地有没有便利查询方式。
“不巧,资料库刚搬不久,编目归类工作尚在进行中。”
奉衍取出钥匙串,接连打开了几道门,一股油墨味混杂着霉味扑面而来。
资料库内是显而易见的待整理状态。
书架一大半空置着,而靠墙地面堆了许多箱子,基本都拆了封条,其中装了不少泛黄旧书。
半是混乱的场景让汤文哲面色微苦,仿佛预见到挑灯夜战找文献的痛苦。
要不是有第三人在场,他想死马当活马医地询问过云从能不能测算卜测,在一大堆凌乱资料中指出正确答案的方位。
“这些书籍在打包送来前难道没有进行简单编目吗?”
过云从扫了一眼摆放凌乱的纸箱,就见奉衍摇头。也对,这年头专业的地方志馆都尚未成立,混乱的管理也在意料之中。
意料之外的事却发生了。
奉衍走向靠窗书桌,不多话,直接拧开笔盖,刷刷刷在空白本子上写了起来。
三分钟后,撕下活页递出,“苏城城门的书籍与考古报告,两位能在这些编号的纸箱与书架上找到,其中也许有蛇门相关的内容。抱歉,我没有逐一翻阅,不了解详情也可能有疏漏,请见谅。”
白色纸上,奉衍的钢笔字苍劲有力,似铁画银钩。直接给出共计三十五个不同编号,数字与中文夹杂。
“谢谢,有劳了。”
过云从瞥了一眼书桌,奉衍不是照抄而是默写。
接下来,她和汤文哲凭此去查找,很快确定书籍所在位置与名单标注一字不差。不难看出奉衍的记忆力很好,不然也不会对非重点关注的书目记得清清楚楚。
瞬间,汤文哲的心情多云转晴。谁说这位帮不上忙的,之前是他狭义了。幸亏奉衍给出方位指引,这才摆脱了大海捞针的痛苦。
另一头,奉衍已经安静独自坐回了书桌旁,不再关注另外两人的动态。他完成了领人入库的约定就专心致志地做起了自己的事,翻起桌上的书籍。
一时间,资料库内只剩沙沙翻书声。
今天要追查蛇门,是古代进出苏城的城门之一。因为地势原因,苏城有水门也有陆门。随着朝代变迁,蛇门早已废弃。
在唐朝的《吴地记》提到蛇门有陆门而无水门,等到了南宋《吴郡志》连陆门也弃用了。后来有想过重建,但始终没有付诸现实。
由此可见,蛇门是徒留其名的幽灵门。
如今,测字卦象显示保罗身中的蛇煞与蛇门相关,但要确定幽灵门所在的具体方位无疑有难度。传世的地图没有相关标注,文字记载又稀少,只能做大致根据风水位推断是在苏州南边。
过云从一目十行地看着资料,时间一点点过去。
时钟不知不觉指向10:45,经过两小时高效查阅后,她眼前忽然一亮。
根据这本还没正式出版的地方志记载,四十年代初期,岛国侵占苏城租界内曾经挖出过一块蛇门碑。时逢乱世,石碑没能被保留下来。
后来,华国成立不久又挖出过另一块蛇门石碑。遗憾的是,那块文物石碑没能被妥当保存,不知道被谁取走了,再也没有下文。
“虽然石碑不见了,但第二次的发掘地点相对具体。”
过云从在随身携带的苏城地图上画了一个圈,“你看,它在城墙南侧,附近多有墓地,最著名的是孙策的墓。”
有古墓代表什么?
汤文哲即便不懂玄学原理,也能联想到墓群会滋生阴煞。“还真就对上了!不过,我这边没发现更多情况,没有找到灵异现象的记录。”
以前没有发生异常,不等于现在没有异常。
过云从回忆着原身对苏城的记忆,那个区域直至八十年代初期都是农田以及渔民的住处。但近期有新的城市规划,将要新建住宅与商场。
她查着地图上标注的公交线路,“去实地勘察,从研究所出发换乘一辆公交可以到。”
两人以正常音调说话,没有避着另一边的奉衍,在安静的资料库中他不难听清对话。
奉衍原本对于两人的对话毫无兴趣,但听汤文哲提及灵异现象,他的手指微微一顿。
过云从眼角余光似捕捉到奉衍瞬间的微动作变化,但再看他还是八风不动地照旧翻阅着旧书。
汤文哲看了眼手表,预计十二点前能把剩余资料都读完,比预计岂止快了十倍,这要归功于奉衍随手写下的参考书目。
“奉先生,多亏有你帮助让我们节约了时间,不如一起吃午饭?你对这里熟悉,推荐个饭店吧?”
汤文哲就是要请客。他托人联系上奉衍帮忙,不会叫人做白工。哪怕只是带着进入资料库,也是要给些回礼的。
奉衍身上没有烟草味很可能不吸烟,那么送烟不太合适,至少要请一顿饭。有点吃不准这人是否答应,谁让他看起来性情冷淡。
“不用破费。”
奉衍却没有一口回绝,“就近去隔壁马路的汤面馆,那里的面条就行了。”
一碗面条的回礼,是不是太便宜了?
汤文哲有心请顿贵的,但看奉衍不是假客气,让人无从劝起。考虑到下午还要去蛇门旧地勘察,的确没有多少空闲时间。
“好,今天先去汤面馆,等下次你来沪城再吃顿好的。要是有什么能帮忙的地方,别客气,也尽管提。”
汤文哲不是说说而已,但他没想到奉衍居然立刻回应。
“刚刚听了几句,你们要去找蛇门旧址。”
奉衍看上去并不急切,只表露出一分好奇。“我对民俗旧事比较感兴趣,下午方便加我一个吗?”
汤文哲一愣,原来奉衍并非对什么都冷冷淡淡的。
转念一想也不奇怪,他来研究所做项目查文献,还能清楚记得城门相关资料的对应位置,对民俗有兴趣很正常。
当下,汤文哲没有一口答应,他清楚此行的主导权在谁手里,向过云从投去询问的眼神。
“当然可以,午饭后一起去。”
过云从爽快答应,暗道之前果然不是错觉。最初听到蛇门,奉衍没有特别关心,他在意的是由旧事引发的异常现象,那是因为简单的好奇吗?
过云从终于认真看向奉衍。
这人的天庭饱满,伏犀鼻显贵,目光清正而沉稳,标准的才华横溢、平步青云好面相。
然而,凡事最怕但是。
绝大多人无法直接看见气运,比如印堂发黑的黑是真有乌云罩顶,只有很少术士能犹如实质地观测那种厄运。
眼下,一个瞬间在奉衍身上发现了一丝异样,他面上有一股若隐若现的雾气。非黑非白,吉凶难测,又极快地消失不见。
有古怪。
过云从进入玄门从没见过类似面相,她却没有深究的打算,一眼过后又心无旁骛地拿起面前的考古报告继续认真翻阅。
世上的秘密不计其数,不是每一件事都要立刻马上亟不可待地弄清楚,只要奉衍不妨碍下午的蛇门旧址勘察就行。
**
下午两点半。
在汤面馆吃了实惠又美味的汤面后,三人乘坐公交车抵达文献提到的蛇门石碑挖掘范围。
“这里挺乱的。”
汤文哲踢开碎石子,抬头就见一片连着一片的施工工地。有的是扩建厂房,有的是新建马路。
根据记载,这一带的老城墙前些年旧被拆了,当时没有保护文物的意识。
现在到处都是尘土飞扬,机械轰鸣声,根本找不到任何旧时蛇门的影子,也一下子瞧不出有阴煞相关问题。
过云从辨析着此处气息分布,无疑掘土挖地成了杂乱之气,乍一看没有凶险之象。她冷不丁说,“汤老师,想一想保罗先生,你凭直觉报个数字。”
“啊?”
汤文哲很快反应这可能要做占卜,他想要慎重选择但不知道过云从凭什么算起,只能凭直觉说,“12?”
为什么是12,应为刚刚吃的面条一碗一元二角。
过云从目光落在路边工地外墙上,上面用油漆涂了不少标语。从左往右,第12个字是「安全第一,时刻注意施工隐患」的「患」。
患,心上一串。
汤文哲是无心指出这个字,患去了心,那么就只剩串。
串,象形字,形象地展示了是棍子或绳子穿过一些物体。
过云从放眼望去,在灰蒙蒙的扬尘中远远东北方向有人晒衣服。绳子绑住两根电线杆子,上面挂着好几件旧衣服随风飘荡,恰如串字。
“先去那里。”
过云从没解释为什么。而望山跑死马,晾衣处瞧着挺近,三人要绕过通行不便的区域,是走了半个多小时。
这里能有什么?
汤文哲不解,走进后发现这一带是废弃危房。地上散落着垃圾,几乎听不到任何人声。除了拾荒者,应该没有其他居民。
“过师傅,你有什么发现?”
汤文哲一边问,一边跨过碎玻璃酒瓶。右脚刚落地,鞋底稍硬,像是踩到了什么。他没多想,自然而然侧移一步,换了落脚点。
过云从的目光却停留在地面,戴上了手套从地上捡起一样物品。看外形像是某种动物断裂大半的牙齿,约有三厘米长。
“这是?”
汤文哲吃不准牙齿真假,更不知道属于哪种动物。
“是虎牙。”
奉衍一语道破,“牙根还有干涸的血迹残余,没有进行打磨,它离开活老虎的日子不长。”
“老虎的牙齿?”
汤文哲越发迷惑,不提老虎是保护动物,这里是城市的工地附近,怎么会有新鲜的老虎牙齿?
注:文中蛇门相关资料,参考《苏州城门城墙那些事》,施晓平·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第十二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