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夏应付道:“应该是2017年。”
“你出道那年?”他反问。
她模棱两可地说:“算是吧。”
“看来这个纪念日你不算上心。”郁非台记得,他和他们那通不合常理的电话发生在2016年。
那时迟夏还没出道,才刚20岁,在他的印象里,还是个小孩。
“这很正常。就像这枚戒指,你记不得什么时候该戴,什么时候该摘。”迟夏抿了口他杯里的液体,拧起眉头,目光从他中指上的戒指挪开。心想真苦,她可真是一点都吃不了苦。
昨天郁非台在金贸山庄过夜,早上一大家子用餐,这应付差事的戒指他一戴就忘了摘,满脑子全是许淮嵘说的那些话。
以前只以为他是个酒囊饭袋,不想他还是个人渣。
反观他自己,还不如这个人渣。
郁非台整个人仰靠在椅子上,合住双眼,“你之前说断不干净是因为这个吧。”
“不全是。”迟夏交叠裹着丝袜的一双腿,端着咖啡杯搅动,“他出现在我最走投无路的时候,没有他,我也不会这么快站起来。”
和郁非台设想的差不多。
“为什么分开。”他问。
“因为不爱。”迟夏笑了笑,“他婚事议程很紧,未婚妻又是个厉害的人物。我消受不起,只好走为上计。”
“希望不要听到你好消息太早。”
“至少等我工作室做大做强,不至于再像现在这样离开得如此狼狈。”
这番话郁非台不爱听,反驳道:“李舒微做不到这样。”
“也是。”迟夏自嘲地答。
“在你心里,我算什么?”郁非台突然问。
迟夏手一顿,舌头险些没伸直,“什么?”
他眼睛都不眨一下,注视着她,“以前是不太熟的邻居,现在是不太熟的床友。”
迟夏鼓起勇气迎上他目光,一道简单的视线烫得她全身发痛,“总不该是恋人,哪哪都不合适。”
“我第一次回国是在你的生日。”
郁非台笑得实在算是虚弱,眼睛却强有力得要把她看穿,“刚好是你成年。”
“其实不只是秦姨禁止你早恋。”
他突然说起题外话,同时摘掉手上戒指,“赵老师也曾委婉地敲打我,不可以对未成年动心思。”
迟夏听到生父,表情僵住,条件反射道:“他有什么资格管我的事。”
赵见鸣她在申大见过,也在二十八号院见过。
这个男人对背井离乡流落贫民区的学生无微不至,却不知道她们母女究竟怎么在贫民区挣扎着过活的。
说完迟夏很快回忆起跟郁非台到学校实验室第一次遇见赵见鸣的场景。
当时赵见鸣夹着文件走进来,迟夏先看到他。
虽然岁月荏苒,但她一眼认出这个素未谋面的中年老师就是家里那张被藏照片里的年轻男人。
就是耽误她母亲半辈子的那个人。
而赵见鸣发现她的存在,远远地第一句便是:郁非台,谈朋友了?
他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她这么一个亲生骨肉存在。
郁非台说:“他管不了你,但管得了我。”
“哪怕我们没有师生这层关系,你可以不尊重,我却必须尊重。”
“你的电话我打通过一次,但那次也是最后一次。”
“你的绯闻漫天飞舞,想不看都难。普通人难辨真假,我人远在洛杉矶,却知道一切都是真的。”
郁非台这几句话信息量大到迟夏大脑宕机,费劲处理半天信息,才明白他打通的电话也是许淮嵘无耻为之。
或许真让陈懿欣说中,不能听的让他听了去……
人生中出现的意外,在郁非台看来成了决绝的移情别恋。
迟夏不敢细想,快刀斩乱麻地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哪样?”郁非台问。
“我……我说不清,但真的肯定以及一定不是。我会和他断干净,但需要点时间。”
她打断道,“你今天叫我来,只是为了说这个吗?”
郁非台坚持道:“先回答我的问题。”
在她心里,他到底算什么。
“你之前也没有回答我,显然我们都清楚这个问题不会有结果。”
迟夏已知道对她而言很重要的事——他的心里似乎有她。
但他们有缘无份,实在不知道是该喜还是忧。
她把杯子放回桌上,收回目光,“我们还是稀里糊涂的吧,这样更好点。”
郁非台静默。
许久后,他深深吸气,再长长吐气,“给你配了保镖。”
“他们会跟随你出行,不会越界。”
“另外,新车停在地下车库,钥匙崔骁会给你。”
还没顾得上感慨他翻篇如此之快,迟夏又钻进钱眼里,“什么车?”
郁非台见她眼睛一亮,语气胸有成竹,“魅影。”说完他心里开始发堵,这是又和自己的钱钻起了牛角尖。
嚯,比某些人大方。
迟夏脸上总算有了点喜色,“给我买的?”
郁非台扯出一丝无可奈何的笑,“没有你的证件。”
迟夏撅了撅嘴,“哦。”
“车随时过户给你,还有房。”
“前提是要你本人在场。”
郁非台走到迟夏面前,居高临下地用指腹摩挲她染上红晕的耳垂,“我和许淮嵘到底谁让你更难忘?”
原来是男人之间该死的胜负欲,他还是将那些话听进心里去了。
不然以他的性格,大可不必这般挥金如土。
他节俭的一面迟夏太过了解,曾经可以连续吃一个星期的上海青煮挂面。
迟夏感觉不妙,用被抚触的嘴唇提醒:“这里是公司。”
郁非台走去把门锁上,又摇下百叶帘,“这里没人能管得了我。”
那就是别的地方有人管了。
迟夏连忙朝门口走,“这不太合适……”
“见许淮嵘的时候有没有觉得不合适?”郁非台语气淡淡,一只手自然而然地环上她腰肢,把人往怀里带。
迟夏顺势倒入他怀中,解释道:“我真的不是专门去见他的。”
“那是去专门见谁。”
“一个朋友,女的。”
郁非台没再追问,头埋进迟夏颈窝。
他的鼻尖触到她的锁骨,她掌心抵住他的肩,“我不想被抓奸。”没有一点欲拒还迎,是真的不想。
她这些字眼落在郁非台耳朵里实在尖锐,他语气随之硬了起来, “你以为我和许淮嵘一样?”
迟夏轻嗤,反问:“难道不一样?”
“不一样。”郁非台重新从身后拥住迟夏,顺着她手臂一路向下,摸到那只手,五指攀附上去,紧紧扣住,“你想的太多,完全是杞人忧天。”
有些话他现在还没办法和她说透,极有把握的事才能向她揭开面纱。
感觉到大腿正被重型武器抵着,迟夏感慨男人真是动物,发起情来根本不分场合。
“能不能等晚上。”话还没讲完,裙底已经有手钻了进来,搞得她也心神不宁起来。
“晚上的事晚上再说。”
郁非台转念一想,还是手下留情。
他扯好她的裙摆,转而捏住她下巴,将脸扭过来,从侧后方吻住那张唇。
迟夏守口如瓶,过去这半个多小时的问答全是在兜圈子……
不让问,总该让亲。
迟夏被这个持久的吻压到气短。
她撑到不得不推开郁非台,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郁非台箍住她腰,将人面对面重新圈进怀里,打量她之前起疹的脸。
“好了?”
“嗯……好了。”迟夏觉得今天的郁非台主动的有些反常。这种忽然的亲近使她有想逃的冲动。
许淮嵘把他们的事抖到郁非台面前,虽只是冰山一角,也够令人寝食难安。
迟夏做不到心安理得。
郁非台越平静,她越觉得沉重。
“时间不早了。”迟夏再一次推开他,“我还有事。”
郁非台这次没有强硬地留她,“什么时候能忙完。”
迟夏抚平裙面上的褶皱,“您有安排?”
他摘掉被诟病的那枚戒指,“晚上有时间吗?
“您的家教最近不严了?” 迟夏一看这戒指心里就不得劲,藏起来也没用。
郁非台露出恣意的笑,顿了顿,复挑眉看向她:“家花不比野花香。”
迟夏抽了抽嘴角,“野花遍地是。”
“别的不入眼。” 郁非台实话实说。
这话还算顺耳。
“时间有倒是有……”迟夏绷着脸嘟囔。
她眼珠一转,郁非台就大概料到她那葫芦里准备强卖的是什么药,“嗯……然后呢?”
他立在她面前,站直只能看得到发顶。
一低头,他看到她的口红晕染到唇线以外,被亲花的。
郁非台心情这时才有所好转。
就像阔别已久后的某一年,偶然在异国拾到的钱夹里发现他们唯一的合影照片,宣示这一瞬间她的生命终于有了他的痕迹。
迟夏顺着他的目光伸手摸脸,没摸对地方,因为心不在焉,“协议里约定一个亿分次支付,我想一次拿到手。”
“想起还有利息可赚了?”郁非台用拇指擦拭她唇上出界的色彩,“你一个没怎么摸过算盘的人,能将算盘打到这种地步,说明悟性还不错。”
“经费有限,也只好精打细算。”
迟夏说:“一两百万的存款利息于您而言不值一提,于我而言可以做不少事。”
郁非台回答得心不在焉:“我没什么意见。”
迟夏:“您光表态不够,得下达命令。”字里行间都外溢着趁火打劫的急切。
“为什么每一次都会有条件?”
“因为我们是合作关系。”
郁非台纠正道:“严谨地说,是投资关系。”
“好的。”迟夏虚心接受,“那尊敬的投资人,请问您是否介意提前将投资款全部付出?”
她也贴心替他擦拭唇边沾染上的口红印,“如果可以,这几天我都有时间。”
郁非台以前是个唯物派,信天命这种唯心主义思想是回国后才萌生的。
他是一个厌恶被操纵着做事到极点的人,却出生在身不由己的家庭。
他也曾打算一别再无归期,谁知兜兜转转,如今还是被迟夏牵着鼻子一步步走了回来。
他这身骨头迟早会被她啃得一干二净,只是时间早与晚的问题。
在迟夏两只明眸的监视下,郁非台走回办公桌,捡起被丢掉的领带重新系好。
走到门口,他握住门把手,开门前看向迟夏,欲言又止。
迟夏噙笑机灵道:“谢谢投资人,投资人真好。”
此时此刻就算被他认为没见识也无所谓,本来她也没见识过这么爽快的金主。
郁非台表现得相当宠辱不惊,“编剧你有什么想法?”
迟夏:“编剧我已经在联系了。”
“好。”他打开门走出去,想了想,又停在那里,“实在有困难第一时间告诉我。”
迟夏跟出去,点头,语气轻快道:“以后有的是要麻烦您的地方。”
“您不嫌我烦就不错了。”
迟夏的讲话方式确实总会令郁非台烦躁,他还奈何不了一点,“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说完,他拐进隔壁秘书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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