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云凌番外】

萧森翳夕阳。日落了,绵延的**山被染成一片晕开的深黛。

丛生的野草、万顷深林间唧唧的虫鸣声此起彼伏。白日里蒸腾的一点暑热仍未散,凝成一股湿重沉闷的味道,在鼻尖缭绕不去。

他倚靠在一颗半死的腐朽树根旁,几近与这黯淡山色融为一体。

那抹若有若无的淡色月亮浮在头顶稀疏的林叶间。

有人气喘吁吁地从一边来了。

一身短打的汉子手里握一根长长细竹竿,边走边往两旁密草间哗哒哗哒敲打驱蛇。见到他,陈兴拄着竹竿歇了歇,拿脖上挂的布巾抹了把汗。嘿嘿笑道:“云兄弟,看我带了什么!”

他从怀里掏出只红封纸的酒罐子献宝似的给他看,又摸出两块黝黑的馍。汉子一屁股先在云凌旁边坐倒了。

陈兴自顾自拍开酒封对嘴猛灌一口,咂巴咂巴舌头,赞道:“十五年的佳酿啊…这味,绝了。”

喝完又将酒坛递过去,在对方眼下晃了晃。

男人眼睛不动,轻轻地摇了头。陈兴也不好说什么,自己掰开馍填嘴里就酒,另一块又放回怀里了。

望着远远的山边,模模糊糊的昏黄林梢间有只啼叫的鸟,他感叹道:“你说这鸟吧,夏天来冬天走的…明年,它还会再来这棵树筑巢吗?估计难了。世事无常,它也不知道明年它会在哪呢。”

旁边人一言不发,云凌仍没有任何接话的意思。

前几日,少阳派人来吊唁,顺便将那个默不做声哭到眼睛肿的小姑娘带走了。而他随云凌一起先去问了渡河的船家,又将**镇里里外外翻找了个遍,最后再上山搜山。

其实,陈兴认为他应该先雇人在东边河里捞一捞的,毕竟秦州河河道湍急暗流又多可是出了名的。但是云凌不说,他也不敢提,老老实实地跟在后面一齐走遍了偌大的一座山。

陈兴实在是个粗人。若是按照他的意思,遇到这种事哭一场喝喝酒发泄完就好了。只是他见云凌始终没有喝酒的意思,所以只好陪着对方,等他发完疯自己清醒过来。

自那日,馆舍的人在溪水中捞起梁姑娘的衣物起,一晃已有五日过去了。

之前,陈兴虽并不是很认可云梁师徒二人的亲事(或者说大家心里都有些不太赞同男师女徒的结合,毕竟这确实有违纲常),但他也着实敬佩这位女子的果决坚毅。

他当然明白梁曼决然赴死是为了什么。从她投河前与众人怆然悲恸的告别中,大家都明了她这是为了让云凌无顾虑地回太初峰重修心法才出此下策。陈兴猜,梁曼投河前定是在想,无论云凌后来是杀了魔头也好躲开魔头也好,总归他回太初峰就安全了。

思及至此,他短促地叹口气。心道,世事都难啊。

真难…

他往后在树上一仰,觉得后背硌了什么。反手一摸从草里拿出个破水壶。拎在手里试试,仍沉甸甸的,这还是他晨起出门时给他挂在腰上的。

再瞅瞅旁边人那泛白皲裂的嘴唇,简直干的和暴晒下裂开的老树皮似的。陈兴就知他这一日都未进食饮水。

当下也觉得他真有些可怜了,陈兴心中不忍。难得也学旁人那般劝了一句俗的:“不能这样糟蹋自己啊,云兄!你要想想梁姑娘,如果她知道你这样,她泉下…!”

说至此他顿了一下,忙含糊地略过了这个敏感的词语:“…她要是知道你这样,心里一定会难过的。”

对方没有说话。

许久后,男人沙哑地低低道:“…她决不会投河的。”

天光彻底暗了下来。黑沉沉的浓稠夜色沿着山脊无声流淌,将**山涂抹开来。

深山中传来几声不知是什么物什的清亮夜啼,回声一圈圈荡漾,更显得这一方天地是如此的空旷寂寥。

他彻底隐在暮色四合的阴影中,像块嵌在树上的石头。那双不动的眼睛似乎从没有转过,陈兴也不知他到底在看向哪里。

只有胸口被汗浸透的皱缩粗布在缓慢起伏,证明他还是个活的。

男人的声音粗噶难听,像掺了疙疙瘩瘩的石砾一样。

“梁曼不会舍得,再也不见我。我知道,她是故意躲了起来,想逼我回太初峰。”

听了如此一番疯言疯语,陈兴实在不知该说什么了。他低头将身上一只爬来爬去的小虫一巴掌拍落,又抖搂抖搂汗褂子上的碎草。他眯眼伸开胳膊左右翻找还有没有了。

云凌继续道:“她总是不明白我,但是我知道她…若是我真的回了太初峰,她肯定会后悔的。”

陈兴吸了口气,抹抹鼻子:“嗯。今日我又见到你们大长老了。我见,他已经带着弟子在山下等好了。”

对方止住了话头。陈兴长长叹道:“…你要是真不愿回去,不行就跟我回飞雁门吧。门主他老人家早就想结交你了。”

云凌忽然拿过那壶酒。陈兴还以为他是终于想通了,有些高兴地忙说这酒烈,你这样不喝酒的得小口小口慢慢来,却见那只沾满污垢反折的手别扭地抱起酒坛。

云凌猛喝了一大口,之后扑——全喷在撩开衣袖的虬结臂腕上。

男人匆匆爬起来将酒坛抛给陈兴。用牙费劲地撕下块布条将手腕慢慢缠紧。眼睛看向旁边那竹竿,他含糊地努努嘴示意道:“帮个忙。”

陈兴赶紧跟着一骨碌爬起来,口中连连道:“我就说嘛,你早该治一治了!再这么不管,胳膊想接也接不上了。”

大汉抓起那根竹竿利落地一掰两截,在云凌断了的一双前臂上左比划右比划:“怎么怎么弄?你看这么包行不行?”

云凌明白他根本就不懂他的意思,叹口气。独自去旁边寻了棵感觉够壮实够硬的树干。

先用肩膀撞撞试试,觉得可以就紧了紧手腕裹的布条。之后男人俯下身。

他咬紧牙关,将那根歪曲贲张的小臂径直往树干撞去!

枝叶簌簌摇响。夜风里,他低不可闻地哼了声。停下来感觉不好,云凌又调整角度继续。直到满意后换手。

等彻底停住动作,那浑身滚滚的冷汗早将身上褴褛的褂子浸的更是透彻。两只树枝般肿胀变形的手腕不断痉挛,颤得和个筛子一样。

他克制不住地嗬嗬直喘息,像一口拉足劲的破败风箱。在旁呆立着的陈兴完全说不出话了。

待定下神后,云凌慢慢将布条一点点解开。他知道他心里一定觉得他是真疯了,粗喘着牙齿哆嗦,低头解释:“我没事。”

陈兴废了许多脑力,总算想明白了其中的微妙:只要他伤不好,大长老就还能容忍他乱跑。

他恨恨一摔竹竿,终于憋不住地一迭声急道:“兄弟你清醒点吧!你婆娘死了,死了!真的死了!她还在死前和我和那个小姑娘都告过别了!就算暂时找不到尸体,那件衣服你也亲自认过辨过,这是确凿无疑的!…俺都知道,你是心里难过接受不了。这么大的事放在谁身上也接受不了。”

“当然,梁姑娘确实是个好姑娘…她为了你慨然赴死,那你更该想想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你想想她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呀!啊?她是想见你如此疯疯癫癫的吗?如果她真的尚在人世,见到你如此犯傻,她又怎么会忍心呢!…”

周遭万籁俱寂,只有他粗粝的叱骂在夜晚的山林间回响。

陈兴一口气毫不留情地将心里话全部骂完,胸口总算轻快些。可见对方始终不言不语,夜色中也看不清他的表情。陈兴又有些忐忑,忙止住嘴后悔地找补:“…咳,兄弟。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男人安安静静地听他讲完。

忽然开口:“对。你说的对。”

陈兴反倒愣住了:“啥?”

云凌猛地抬脚往山下去:“陈兄,你说的对。她是在诚心躲我,我是根本找不到她的。我要回太初峰。”

陈兴忙着将地上的酒壶竹竿一一拾起,一听这话更是惊得不动了。看他那样急促匆匆地径直往山下去,一溜烟追在后结结巴巴地问:“啊?…不是,兄弟,你不是不想回去吗?你想通了?你还要回去练心法吗?”

“其实说实在的,我也觉得那个心法不好,就算是天下第一,但修的你之前一点人味也没有。不如,你跟我回飞雁门…?”

对方郑重其事地哑声道:“不行。我必须回太初峰重任掌门。”

夜色深沉,山林愈发寂静下来,连那几声啼鸣也已静止。晚风在山林间簌簌穿行。

柔白月光安静地洒在步履匆匆的两人身上。

他道:“陈兄弟,还有一件事我要拜托你。拜托你回去后帮我告知所有人,你替我传遍江湖,我回太初峰去了。”

陈兴有些不解:“这…这又是为什么?”

男人转过头来,对他微微一笑。

“如果不昭告天下,我云凌回太初峰做掌门去了,等她后悔的要死、肠子都悔青了的时候…”

“…等她想我的时候,她怎么知道该上哪去找我,偷偷再见我一眼呢。”

服了你峰花,军事十二卷,卷卷有你名!众望所归的虐峰花番外为大家双手奉上!!!

(悄悄碎碎念,写这章感觉好爽,因为季节终于对上一回了…之前总是夏写冬冬写夏搞得体感错乱哈哈哈哈)

不过实话实说,这篇番外根本不算虐,甚至还有些洗白之嫌,勉勉强强只够个轻虐[化了][化了]

因为在设定上峰花和连狗是全文心智最坚定最不易动摇的(其次是香梨),所以写虐心有点困难,只能先从□□上下手了…不过正文后面是会虐峰花的,请人民和组织放心![墨镜][墨镜]

明天就打算写连狗啦[让我康康][让我康康]也只能挑一段不轻不重的过往写写,也是浅虐□□。都是碍于剧透所限

捋了捋他的小传,连狗一生中应当也只崩溃过一次,就是梁曼把他当云凌真心表白的时候(见232、233章),其他偶有小挫折,但没到精神崩溃的地步,所以还真有点无处下手虐心了实在抱歉友友们…

第三个目前是狗皇帝了哈哈!他是唯一可以大展拳脚写虐心写过往还不怕剧透的[爱心眼][爱心眼]!!所以后天宝宝们可以浅浅期待一下,我绝对会不留余力不手软嘟[墨镜][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7章 【云凌番外】**山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