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母妃选你时,她说不识字的人才安全。”
诗丝不动声色的跪了下来,却将头埋的很低,她怕一旦抬头便泄露了心中的恐惧。
“识得多少?”
“读过四书。”
“仅仅如此。”
“是。”
他搁笔抬眸:“装的挺镇定的,我书房中,藏书上万,你逐一抄录,未抄完前,一日只许一餐。”
她告退不语。
“啪啦!”手中的笔掉落,她惊慌的看向主位上端坐阅书的他。
“三日而已,笔便拿不稳了。”
她没有说话,跪在哪里头埋的很低。
须臾,有侍女端着一盏小米粥走进,待其退下,他朝她朝手:“过来!”
她依令起身,在他身侧跪坐。
他持起一本奏折递与她:“应对之策,看看。”
她有些贫血,眼前黑了一片,打开奏折好久才看清了内容。
“你那日看到这奏折,若有所思啊。”
“殿下,此非一地之事一国之事,此乃天下之事。此次疫情,不能仅凭一国之力,当合天下之力。自然灾害面前,谁都不能做孤岛。因此,还需有拓展国与国的合作机遇,团结一心方能至胜。”
“既然你都懂,那为何你有难却无人肯帮。”
闻言,她愣了好久,至到他将那盏粥递到她跟前:“以后,你与我一同用膳,还有,”他自袖中取出一支碧钗簪入她的秀发,“小心些,拨动翠珠,毒液就会从钗中渗出。”
那日的夜一片绛紫,那是雨的前兆。
“七殿下好本事,他国皇都纠缠太子的侍女。”
“古有一女嫁七王,七王争不休,我为何不能为了美人冒一次险啊!”
她忽然一阵冷笑:“你想要我死。”
“听说是要沉河的。”
“堂堂齐国七皇子千里迢迢来到他国皇都,就为了羞辱一个侍女,你觉得我会信!”
他笑看着她,一个手势,两名侍卫上前,摘下盔甲,朝她扑来。
她合上了双眸,可悲的是她逃不了,便连呼救都不敢,甚至不敢挣扎,她害怕,他如此放肆的在京城羞辱太子身边的侍女,究竟是要做什么。
当他赶来时,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衣衫破碎,发髻凌乱,目光混浊一片。
有那么一刻她真的想咬舌自尽,可他却又来的那般及时。
“长舒 ,去取衣装。”
长舒领命离去,待回来时手中捧着一件绛紫长裙,那是她一贯的颜色。
“换上,书房等你。”他说完转身吩咐侍从,“取鞭,备药。”随后推门离去。
她缓缓起身,整顿衣衫。
书房中,她垂眸跪在哪里,屋中一片死寂,直到半柱檀香燃尽,他方开口。
“今夜不许任何人靠近这里。”
侍卫会意,领命退下。
他持起案上短鞭,起身将门窗一一关好,方行至她身后:“需要我吩咐吗!”
泪水在目中翻涌,她抿着唇,宽衣解带,撩开长发,背脊在绛紫衣衫的映衬下更显雪白。
短鞭落下,划过之处鲜血淋漓。
一瞬间,泪水落了满面。
“其一,你错在拿自己的清白做筹码不顾自身安危。”
“其二,你错在自以为是半柱香不肯与我道一个字。”
“其三,就算清白被毁又如何,即便覆水难收,你也不该动轻生的念头。”
整整三鞭,背脊上绽开了三瓣血莲。
良久,他扔了短鞭,将一方丝绢递与她:“今夜过后,就不许哭了,起来,我给你上药。”
他为她清理着血渍,一罐药膏细细敷在伤处:“诗丝,究竟是何缘故。”
她沉默了很久,终是没有告诉他,她知道他一定会让人去查,他查出来的与她说出来的意义,将会是天差地别:“是,常德郡主,她说,你什么都可以给我,处了爱和名分,她说,她要亲眼看着你将我处死。”
他知道这并非事实,却还是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常德,她那个脑子居然能将你算计,该打。”
次日清晨,
书房外有侍卫禀告:“殿下。”
“查的如何?”
“齐国七皇子来京了。”
他转眸看着屋中熟睡的诗丝,良久没有说话。
三年以后,一场庆功宴上,满座寂静,是庆功宴可在坐者却无半点喜悦。
他那日饮了酒,腰间的荷包上绣着白鸽,其中装着一只碧钗的十二节碎片。他举杯自倾,口中喃喃自语。
尘沙飞扬杂骨灰,
天阶遥望寄鸽飞。
碧钗还存香囊中,
紫衣绣者志诗悲。
一剑血泪明月半,
缘深缘浅来世断。
最怕风烛残年时,
此情再浓思却淡。
“齐国七殿下说了,交出诗姑娘,他们便立马退兵。太子殿下还是不要阻拦为好。”
诗丝站在他身后,听着那皇帝身边大太监的话,脑海中有那么一瞬是一片空白。
“太子殿下,舍一人活万人……”
他未开口,却有身后将士先行说道:“住口,我泱泱大国无男儿了吗!岂能让一个女子来护。”
她努力让自己镇定,快速思寻着当下情形,忽然开口:“公公,可否容我梳妆。”
城门缓缓打开,她依旧是一身绛紫衣衫,秀发挽起,那支碧钗被她藏在手中。
她看到了军阵中心架起的火刑场,她不禁握紧了手中碧钗,他们已然放肆至此了。
“看到了吗!屡次三番坏我好事,得罪齐国,这便是你的下场。”
话落,马上之人放肆的仰天大笑。
可就在此时他突觉腿部一疼,一根发钗狠狠的扎进了血肉。
“来人,压上去,上枷点火。”
他一声怒吼,她便被士兵推上刑台,那枷手重若千斤,她伏在笼中,泪水终是落了下来:“我倒要看看,军无主帅,如何成军。”
这一声很大,近乎是嘶吼。
火,瞬间将她包围。
“主帅在此,休听她胡言,攻下荆州。”
就在这时,城门再次打开。
他与这座城池的战士们,背水一战。
他一路杀上刑台,劈开木笼一面,他伸手想救下她,可到了跟前他才发现,她的脚踝与木笼锁在一起,早已磨出了鲜血。
“殿下!发钗有毒,他活不过半柱香,杀了左右将军,此战必胜。”
“诗丝!”
“殿下,若当真疼惜诗丝,就让诗丝死在你的剑下吧!”
言绝,只听的不远处有士兵的惊呼“元帅”,他望去,只见一人倒地而死,再无生机。
他知道不能犹豫,犹豫不但救不了诗丝,还会让更多人流血丧命。
剑起,贯穿了她的心脏。
再次抽出时,取的便是左右将军的性命。
隔着燃火的木笼,在最后的时光里,她看到了,他浴血奋战骁勇沙场的英姿。
胜了!是所有人的欢呼
胜了。是所有人的安心
胜了……是所以人的沉寂
那日的风有些大,扬起的沙尘中不知有没有夹杂她的骨灰,只是有将士寻到了她的碧绿发钗,虽然已经碎成了十二节。
多年以后,同是书房中。
女主端着一盏小米粥走进,那,是他的妻子:“殿下。”
他搁笔,转眸时却注意到他妻子手中的丝帕:“这绣的是什么。”
女子顺着他的目光寻找,最终看到自己手中的丝帕,羞涩一笑:“殿下,是鸳鸯。”
他沉思,忆起了往兮。
“啪!”一个耳光扇在一位小宫女的脸上。
“她的东西,你也敢烧!”
“殿下赎罪,这是诗姐姐,生,生前吩咐的。”
他愣愣的看向火炉中她曾经抄录的篇章,她,竟是,竟是连思念都愿不给他。
“殿下,诗姐姐吩咐奴婢将,这个交给您。”小宫女见他不在发火,好一会才抖着手将绣着白鸽的荷包承与他。
“白鸽,为何不绣鸳鸯啊!”
小宫女愣住了,想当时诗姐姐交给她时,她也有此一问。
她记得那时,诗姐姐是笑着回她的:“因为鸳鸯,好色呀!”
她至今还十分不解,可而今太子殿下问了,她便只好壮着胆子照着回:“回殿下,诗姐姐说,鸳鸯,好色。”
她的面容似乎已经渐淡了,那抹承载着曾经的绛紫衣衫,也渐渐融入了黑夜,寻辨不清。
果然,情再浓,思却淡。
他的妻子见他如此,有些慌张:“殿下,不喜欢鸳鸯”
“鸳鸯,好色!”
她缓缓睁眼,缓缓起身,缓缓走出偌大的月宫。缓缓来到桂花树下,缓缓合眼。
桂花飘落,纷纷扬扬,如同一场皓雪。
“仙子若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大可来寻我,何必一人自愁。”她一身鸾绣红绢裙,耳垂明星,发冠上一绦红丝垂于脑后。
她睁眸,看向来人:“天荣。”
“知道,给你带来了。”天荣将一个绛紫色的梦境交与她,哪里有她凡世一生的故事。
她握在手中,却是良久未开。
“其实,我都记得。”
闻言,天荣惊愕起身,方切好的桂花茶撒了一身:“你说什么!”
她没有再回答,十二白尾展开,她朝着那个方向飞去。
“仙子下凡,若非历劫便是救世,非此二者入凡界天帝他……”
绛紫的衣衫与黑夜融为一体,天荣还未说完,她便消失在了夜空。
“天帝他,”想到昔寄姑娘,天荣默默的将声音放低,“唉,依他的性子,怕还真是会成全你。”
“可惜,他不等,她也不去寻,也许某个皓月当空的夜晚,会不经意相遇,然后一见钟情,凭着这份感觉便知道那是他的来世。”
月宫中,荷殛坐在天诺身旁,一双幽蓝的眼眸在这夜中闪耀,她看着侧卧在彩云上的月宫仙子,听着她将这月宫的前世道来,一字一句,捧在手心的那盏桂花茶早已凉透。
“这世间当真有这样的缘分吗?”
“兰儿可别忘了,明月有光人有情啊!”顼珛说罢起身,“月宫的桂花糕不容错过,兰儿可等等我。”
看着顼珛走远,荷殛立刻合上了双眼:“这情蛊在眼里,时不时的一阵刺痛!”
“那我们,不去蟠桃会啦?”
“去,多难得啊。”
“嗯。”
须臾的沉寂,她抿了抿唇,终究忍不住开口:“天诺,你知道,顼珛仙子为何卧云而行吗”
“明月悬空时,为一人舞一曲霓裳羽衣,这是约定。所以在凡间有,箫扬月中唤卿心,霓裳若起君可临。她,本不是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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