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方蓝刚刚将左眼眼窝处的眼霜推匀,便听到消息提示音。
她把眼霜一扔,飞快扑向电脑,点开那条消息,看到了FIRE的回复。
“我在”两个字,温柔得让方蓝心头涌起猛烈的酸楚,层层叠叠荡荡漾漾,让她感动得恨不得将这游戏商场里所有的皮肤都买下来送给他。
方蓝迅速打字回复:“手很冷不想打字,去游戏语音可以吗?”
对方秒回:“可以。”
对于FIRE这个陌生人,方蓝总是不自觉多了几分信任。
他声音低柔,说话总是不疾不徐。应该是一个很温柔的男生。
他游戏打得很好,但从来不嫌弃她菜,还耐心地带她去每个地图里欣赏风景。
和那些有点技术就嚣张图口嗨的人大相庭径。
他也从来不说游戏里许多男生张口即来的口语词,谦谦温雅宛若君子。
或许隔着网线,他的好都是她想象出来的。
那也不管。
仅仅是在她需要的时候,他能够在,就很好了。
FIRE开了双人场,将方蓝带进游戏里。
两人在语音里沉默了许久,都没有开口说话。
方蓝原本有着极为强烈的倾诉**,可真到了这一刻,却不知道从哪儿开头,来讲她这荒唐的五年。
肖焰内心里沮丧残留,懊恼也如影随形。
不该对她说自己另有所图的。
说完当时心里是舒坦痛快了,却要面临可能被迫赶出她的世界的惨局。
他气自己恨自己,明明知道方蓝不在正常状态,也知道她并不想姐弟恋,还非逼得她正视自己自以为与众不同的感情。
简直是幼稚到可笑。
许是感觉气氛太冰冷,方蓝尝试开口:“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找你……”
FIRE声音一如从前,“没事,我也不忙。”
方蓝进入游戏以后,很快被尾随在她身后的一个敌人偷袭得逞,游戏人物角色倒地,屏幕成了黑色。
她反倒轻松,不用去想指法操作,只需要看着FIRE表演就好。
方蓝那个游戏角色穿着商城最昂贵的套装,角色倒地后,敌人没有搜刮到多少物资,却顺手将她那套皮肤给穿走了。
方蓝生气,嘟囔道:“这人怎么这样啊……”
FIRE顺口问:“这身衣服加装扮,花了多少钱?”
方蓝记不清总数,便说:“忘了,反正就挺多的。”
FIRE劝她:“没事的,这结游戏结束,皮肤还是你的,会还回来的。”
“会还回来的”几个字触动到了方蓝心中深藏的那个点。
她突然问:“FIRE,你知道一千万现金有多少吗?”
肖焰一时没反应过来,接话:“不就是一千万?”
“不是的,”方蓝心中的悔恨顿时席卷而来,“一千万现金,可以铺满我整个房间。”
提到这儿,方蓝闭上了眼睛。
她想起了一张削瘦的脸,还有时常在梦里出现的那条蛇。
黑暗虚空中,那条蛇仿佛突然出现,冲方蓝吐出殷红的信子。
吓得方蓝乍然睁眼。
她开始断断续续讲:“我有过一个最最要好的朋友,在认识我的第五年,骗了我一千万。”
“那时候我还只是一个高中生,但他知道我的家庭条件。他以父母被逼上绝路为由,跪求我救救他。你能想象吗,你最好的朋友,跪下来求你。要一千万,要现金。”
肖焰闻言,并不为这笔钱的数目而震惊,反倒是惊讶于她的人生里,竟有这样一段不同寻常的往事。
他问:“他还了吗?”
方蓝兀自摇头:“没有。他拿到钱后,消失了。没有还回来。”
肖焰:“……”
他想了想,决定安慰她:“BLUE,钱财是身外之物……”
“不是,”方蓝打断FIRE,“我不是心疼钱。我难过的是,我爸妈最终还是离婚了。”
FIRE显然不能将这二者联系起来。
方蓝声音忽然大了几个度,似乎情绪激动了一些。她说:“我爸妈最近离婚了,我一直都知道的,都怪我。都是我的错。”
肖焰停下捡装备的手,揪着心说:“和你有什么关系?他们一定有自己的原因。”
方蓝的倾诉欲完全打开,毫无保留地向一位素昧平生(仅仅是她这样认为)所以不会有什么风险的网友吐露心声:“五年前,我借了那笔钱给那个骗子,我也是求了我妈好久,她才答应的。我和我妈说好了瞒住我爸,可他还是知道了。他们大吵一架,吵得很凶,就为了金钱观和价值观,他们辩驳了好久却没有结果。都是因为我,他们才觉得和彼此三观不合,慢慢疏远的。FIRE……这五年,我好累啊……”
肖焰无法给方蓝切实的安慰,只好做一名合格的倾听者,耐心听她所有的心事。
一局游戏终了,两人又新开了一把。
方蓝直接蹲在游戏中的某处房子里,继续呜咽地说:“我想当一个好学生,所以拼命努力学习,拿奖出作品,可他们不闻不问,还以为我这是继承了他们的聪慧基因,其实我好痛恨学习啊……”
肖焰听得心里难过又愧疚,气自己不分青红皂白吐露心声,失去陪伴她的机会。
他原本就想像陈与洋师兄说的那样,待在她的身边,一直陪着她,直到她习惯为止。
可还是冲动得提前说了真心话。
方蓝像要求证什么一样,追问道:“FIRE,你说,是不是都怪我?自己都还只是一个高中生,没有经济能力,就敢求家人借出去一千万。要不是因为这件事,我爸妈也不会屡次争吵,吵到后来变冷漠了,干脆不再见面。你说,是不是我的错?”
肖焰知道方蓝已经陷入思维的死胡同。
她坚持自己的家庭破裂,就缘自自己高中时期的过分轻信朋友。
肖焰说:“BLUE,这不怪你。不要这么苛责自己。”
他突然想起来,之前碰上佟一笑的时候,佟一笑说过,像方蓝这么没有安全感的人,手机电量是不可能低于百分之五十的。
忽然也能明白她为何从不拒绝男孩们的靠近。
她在热闹里,默默孤独着。
一想到这儿,肖焰就恨不得扔下鼠标,闯进方蓝的宿舍去找她。
可是最后,他也只能问:“你恨他吗,那个借你钱的人。”
方蓝停顿了好久,眼睛又红了。
泪水像流不尽似的,没有经过允许,又自行跑了出来。
她说:“我后来碰到过他一次,当时我没认出来他。可是我上车的时候,听到他在背后说了一句话。”
“什么?”
“他说:‘呵,蠢货。’”
五年来,方蓝困住自己的枷锁,是一千万现金,是被背叛的友情,是父母的貌合神离。
她突然哭起来:“我都已经受到惩罚了,还要我怎么样?”
若是从前,肖焰一定不明白这个“惩罚”的涵义。
可此时,他却清晰地意会到了。
是对感情永远的求而不得。
若她是个拜金女还好,坐享荣华一世无忧。
可她想要很多很多的爱。
朋友,家人,恋人。
却无一满足。
肖焰心绞痛得快要承受不住,连游戏里的人物角色也跑不动了,就呆呆地站在那儿,被打成了筛子。
他劝她:“不要自责,BLUE,你什么都没错,错的是那个骗你的人。”
方蓝接口就说:“所以我最痛恨别人骗我。你知道吗FIRE,我讨厌那些骗我的人,有目的靠近我的人,即便是以爱之名。”
肖焰:“……”
他回想起在他承认自己别有目的后,她的咄咄逼问。
竟然是有这么深的缘由。
寒夜寂静,方蓝的睫羽上覆了一层泪花。
她在自己搭建的迷宫里,走不出来,才向网友求助。
肖焰心疼地说:“BLUE,别哭了。”
两人麦还开着,肖焰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来。
是佟一笑打来的。
肖焰慌忙去关频道语音,然后接起电话。佟一笑说:“学弟,怎么样?找到了没有?我这儿还没找到,她能去哪儿啊这大半夜的。”
肖焰忘了知会佟一笑,立即抱歉地说:“对不起学姐,她已经回宿舍了。”
佟一笑松了一口气。
肖焰:“拜托你——”
“什么?”
肖焰没敢说出口,电话断了。
再回到语音时,方蓝似乎冷静了一点点,至少,没再听到啜泣的声音。
少倾,方蓝问:“FIRE,你大概几点睡?”
肖焰想也不想,答:“看你,我经常会通宵。”
他倒也没说谎,确实是会经常通宵,不过是在通宵啃那些大三大四的专业理论书籍。
方蓝忽然又问:“你有没有觉得我性格很怪?”
“没有。”
“我是不是话很多?”
“没有。”
方蓝委屈地呜咽一声,小声说:“我们继续打游戏吧,好不好?”
“好。”
“……”
凌晨四点整,海棠花未眠。
她不知道。
这几年,他一直在他身边。
第二天醒来时,天色还是暗的。
方蓝以为还是凌晨,摸过手机开机,才惊讶地发现竟然已是下午五点。
她睡了长长的一觉,睡眠质量竟十分不错。
手机里陆续弹出无数个未接电话和无数条消息。还有大量APP消息提醒混在一起,密密麻麻一堆,方蓝点了一键清除未读。
听到这窸窸窣窣的声音,正坐在书桌前构思的佟一笑转过头,问:“阿蓝,你醒了?”
方蓝这才看到佟一笑也在。
宿舍里光线黯淡,佟一笑说:“我开灯咯?”
“好。”
佟一笑起身,边走边说:“你昨天去了哪儿啊,我找你找到大半夜,还是那个学弟说找到了,我才回了画室。你不知道,我都坐车去了咱们以前——”
话没说完,佟一笑发现方蓝直直地看着她,目光里情绪难辨。湿漉漉的,像鹿的眼睛。
佟一笑吓一跳,问:“怎么了这是?”
方蓝张嘴,感觉有许多话想说,最后只说出一句“谢谢”。
佟一笑笑起来,继续说:“我是图你一句谢谢才大冷天的到处找你?”
方蓝垂眸,轻声说:“我哥回国了。”
“我是真的担心——”佟一笑还在自顾自地说着,突然反应过来,“你刚才说什么?”
方蓝:“我哥回来了。”
佟一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爷青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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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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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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