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天庭的苍穹下弥漫着一层异样的静寂。往昔星河璀璨的三十三重天,此刻却因百年无雨而显得干涸黯淡。南天门前,云雾稀薄,连仙鹤的羽翼拂过都未带起一丝水汽。空气中仿佛潜藏着难以言喻的沉闷,隐隐夹杂着凡间生灵的怨气,随着夜风游荡天际。相传天外扶桑神木近日异动,贪婪吸纳着这漫天怨气,更令天庭蒙上一层不祥的阴影。
焱泽踉跄地走近南天门。他一袭华贵的赤金长袍,此刻却酒渍斑斑,衣襟散乱。那张英俊的脸庞带着几分醉意,眉宇间桀骜不驯的神色更加张扬。手中提着一壶琼浆玉酿,他仰头便灌下一口,醇香的仙酿顺着唇角淌下,他却毫不在意地抹去。借着酒劲,焱泽眼中浮现一抹嘲弄的笑意,仿佛醉意能麻痹他内心的某种空虚。
南天门高耸巍峨,朱红色的门柱直插云霄。门上雕刻的神兽在夜色下栩栩如生,似在俯视众生。此时,本应庄严肃穆的天门之前,却只有焱泽一人凌乱的身影。他倚在门边的石狮上,抬头望向无垠天穹,心中升起一股说不出的烦闷。
“呵,又是这样死气沉沉的夜。”他低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百年不降一滴甘霖,我那位好父帝倒是安坐凌霄殿,毫发无损嘛。”声音透着些许嘲讽,随着夜风飘散。
忽有窸窣声从身后传来。焱泽眉心一皱,猛然回头,厉声道:“谁在那里?”他声音虽带醉意,却依旧凌厉非常,吓得偷看的二人身形一颤。
天门一侧的石柱后,缓缓转出两个瘦小的身影。那是两名身着淡青色仙袍的仙童,一男一女,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他们原本不该出现在此处,许是趁夜偷偷溜出育幼院玩耍,此刻撞见焱泽酒醉闹事,不禁面面相觑。
“参、参见焱泽殿下……”那男童反应过来,赶忙拉着身旁女童跪下行礼,声音因紧张而颤抖。
焱泽瞥了他们一眼,目光在他们衣襟上绣着的云纹徽记处停留片刻——那是天庭育幼院弟子的标志。他冷笑一声:“这么晚还不归院?小娃娃们,胆子不小啊,敢偷跑出来赏夜?”
女童怯生生躲在同伴身后,小声道:“对不起殿下,我们这就回去了。”男童却抬起头,鼓起勇气道:“殿下,夜深露重,您喝醉了,还是早些回宫歇息吧。天帝陛下若知道您在此……会担心的。”
焱泽闻言先是一愣,随即仰头大笑起来,笑声中透着桀骜和讥诮。“他会担心我?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他笑得眼角微微泛红,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之谈。笑声戛然而止,焱泽眯起眼盯着那男童,一字一顿道:“你可知,在他眼里,你们这些被养在育幼院的乖孩子,比本殿这个亲儿子重要多了。”
男童被他笑得心里发毛,不禁后退半步,结巴道:“殿下,您……您醉了,胡说些什么……我们只是普通仙童,怎会……”
焱泽眼底闪过一丝阴郁,心中某处隐秘的伤口似被揭开。他忽地欺身上前一步,低头逼视着那对瑟缩的孩子,声音低哑:“普通仙童?哼。天帝口口声声爱民如子,实际上呢,为了从你们中挑出一个听话的傀儡继承者,可真是煞费苦心啊……”他的语调阴森,像是喃喃自语,又似在质问眼前的孩子,更是在质问某个不在场的人。
两个仙童被他逼得面色惨白。女童眼圈一红,险些哭出声来:“不,不是的!天帝陛下仁慈圣明,我们的老师也是这么教导我们的……”她怯怯地辩解,却不敢看焱泽的眼睛。
焱泽闻言,心中怒火更炽。他猛地伸手揪住男童的衣领,将瘦小的孩子提了起来:“老师教的?哈哈,那些谎言也配拿来骗你我?”他手上用了力,醉意翻腾中,指尖竟渗出一缕赤红的火光,隐隐灼烧着男童胸前的衣料。
男童吓得大哭起来,双腿在空中乱踢:“殿下,殿下饶命!我不知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住手!”陡然一声沉喝传来。两个金甲神将手持长戟,自天门另一侧飞身而至。其中一人稳稳接住被焱泽拎在手中的男童,将他护到身后,另一个则挡在焱泽面前,警惕地望着他手中腾起的火光。
“焱泽殿下,不可伤及无辜仙童!”左侧的神将沉声规劝道。他认出眼前醉酒之人乃是天帝独子,言语间不敢放肆,但事态紧急也顾不得许多,“您若有气,也请先息了这怒火!”
右侧神将护着两名仙童,低声呵斥:“还不快回去?!”那两个孩子早已被吓得魂不附体,听令连滚带爬地朝天门外逃开数丈远,躲在一块云石之后探出头张望。
焱泽眯起布满血丝的眼,盯住挡在面前的神将,嗤笑道:“怎么,本殿教训几句小鬼,你们也要管?”说话间,他掌心的赤红火焰“噗”地一声窜起丈高,将周围映得一片通红。
两名神将对视一眼,其中一人放缓语气道:“殿下恕罪。夜深露重,殿下还是请回宫歇息吧,切莫为一时之气,惊动了天帝和天后。”
“惊动他们?”焱泽闻言冷笑更甚,“本殿就是巴不得他们被惊动呢!”他语带戏谑,突然手腕一翻,挥出一道火光。神将早有防备,侧身闪避,但那火光掠过他的肩头,直直袭向身后的南天门。
南天门厚重的朱红门扇顷刻被火光击中,发出“轰”的一声巨响!门板上的符箓在烈焰中瞬间化为灰烬,整座天门登时燃起熊熊火焰。赤红的火舌顺着门框蔓延,转眼便攀上了高耸的门楼,在夜空中摇曳狂舞。
“不好——南天门着火了!”一名神将失声惊呼。他万万没料到焱泽竟敢真的放火,一时惊慌,连忙祭出水系法诀想要灭火。然而此时天界灵气紊乱,空气干燥无比,他的水咒只化出寥寥数滴水珠,落入火海便无影无踪,起不到半点作用。
另一个神将则猛然挥动长戟,戟身腾起凌厉的罡风试图压制火势。可焱泽之火源自神子怒意,夹杂着琼浆玉液的助燃,此刻烧得正旺,那罡风非但未能吹熄,反倒撩拨得火焰更炽。火光照耀之下,神将额上渗出冷汗:“快报——快去向凌霄殿报信!”他冲远处愣住的侍卫高喊。
刹那间,整个南天门一片混乱。警钟被敲响,“当——当——”沉闷的钟声划破夜空,惊醒了天宫中无数沉睡的神仙。一道道仙光自四面八方疾驰而来,远远便能看到南天门前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天际。
焱泽静静站在火场中央,仰头望着自己一手引燃的滔天大火。火光映红了他的面庞,他却没有半分退缩或害怕之意,唇角甚至扬起了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容。“闹大了……这下,可够热闹了吧?”他低声喃喃,语调轻佻中透出难以言明的酸楚。
巨火之中,焱泽缓缓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里尽是疯狂的倔强和落寞。他仿佛看见凌霄殿方向隐约有仙光掠动,那是父帝的禁军朝这边赶来了吧。他扬声笑道:“父帝,看到了吗?是孩儿不孝,烧了您的南天门!您要怪,就怪我一个人!”他的声音回荡在烈火与夜空中,透出几分悲怆和嘶哑,却在最后化作了一声自嘲的低笑。
火势仍在不断蔓延,炽热的气浪卷起焱泽的长袍和发丝,飞舞如狂乱的火蝶。他的身影在火光中显得那样孤独。周围的神将侍卫不敢近身,只能远远将他团团围住,一时竟无人敢上前擒拿。
躲在云石后的两个仙童探出头来,望见焱泽那被火光映照得近乎狰狞又悲凉的侧脸,不由呆住了。女童紧紧抓住男童的衣袖,颤声道:“他……他好可怜。”男童怔怔点头,又茫然摇头,一时也说不清心中是畏惧更多,还是同情更多。
忽然,一股凌冽的寒气从天而降,直扑火场。炽烈火焰在寒冰之力下发出“嗤嗤”声响,大片火舌迅速凝结成冰。浓烟散去处,一名银甲神将负手立于半空,正是司法天神玄凛。他目光一扫,袖袍轻挥,又有万千冰晶洒落,将焱泽周身残余的火焰尽数熄灭冻结。焱泽身躯一震,已被冰霜封住难以动弹。
“将焱泽殿下押回凌霄殿!”玄凛沉声下令。几名闻讯赶来的禁军连忙上前,将冰封中的焱泽抬起。而此时,在凌霄殿上,天帝业已站起身来,远远望着南天门方向冲天的火光,脸色阴沉如水。在他身旁,天后紧抿着唇,似笑非笑地轻叹道:“陛下,看来您的好儿子……是不把您的规训放在眼里啊。”
天帝闻言目光微颤,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半晌方低声道:“传朕旨意——令玄凛即刻彻查此事,明日朝会上,朕要一个交代。”他的声音不大,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一丝深沉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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