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和京兆府的人接连受到各方的压力,实在承受不住,便来催促四人,一次比一次急切,核心的意思就是:此案影响恶劣,必须尽快结案,给天下学子一个交代。现有疑犯盛羽,“证据确凿”,当定罪处斩。
“这就是在找替罪羊!”叶荣昭气的来回踱步,“那些人看着看着要查到自己的头上,就想随便定罪!”
白洛眉头紧锁:“盛羽一个江湖女子,无依无靠,在他们看来是最好的人选。”
翰宁儿面色沉静,但发白的指尖表现出不平静:“我们手上的证据只能证明她意图窃取证据和报仇,但无法证明她是否下毒。如果对方铁了心的构陷,伪造‘铁证’也不是难事。”
沈曳静立在窗边,望着院中的枯树,忽然开口:“我有个办法。”
三人立刻看向她。
“请一个人出面。”沈曳目光扫过三人,“长公主殿下。”
当朝长公主萧令和,是先崔皇后所生,像白锋所说,受皇帝宠爱,特许了参政权。崔家世代文官,门生故旧遍布天下。但一直恪守祖训,只任清要文职,不揽实权,以免外戚之祸。
几人匆忙赶往长公主府,呈上案卷和证据,包括证明盛羽身份的证据,以及朝中他人想要栽害她的话。
长公主仔细翻着案卷,凤目微垂,神色平静。良久,轻轻合上案宗。
“此案本宫也一直在看着。”她声音温和,却自带一股威严,“盛羽?江湖女子?”
沈曳急忙回应:“是,她不过是行侠仗义,查到此案,并不是真凶。”
长公主看着‘盛羽’二字,心里涌出一股特殊的感觉,“盛羽在哪里?”
几人有些疑惑,“在京兆府中。”
“此事本宫知道了。”长公主站起来,“盛羽不能留在京兆府,我会派人把她接到我这里。”
四人连忙应下来。
“怎么感觉长公主对盛羽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叶荣昭实在没忍住。
沈曳瞥了一眼她,“长公主是怕有人直接对生盛姑娘动手,长公主府安全一些。”
叶荣昭还是疑惑,“是吗?”回头看着长公主府门前的守军,有些说服自己“是的!”
当日午时,盛羽便被‘押送’到长公主府。
湖中亭的四周用白色帷幔隔出一方天地,盛羽一脸倔强站在那里。
长公主换了一身素色常服,却依旧难掩通身的贵气和威仪,拿着案宗走了进来。盛羽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看清了长公主的面容,眼中映出极度震惊和难以置信,呆愣在原地忘记行礼。
长公主平静中带着些审视:“怎么?见到本宫还不行礼?”
盛羽惊醒过来,慌忙跪下。
长公主走到盛羽面前,“抬头!”语气有些强硬。
盛羽身体一僵,慢慢抬起头,撞入长公主那双深邃眼眸中。心中呐喊:还不如应下罪名!
长公主伸出修剪的圆润如珠右手,指尖轻拂过盛羽左眉骨上一道细微的断痕。
“果然是你。”长公主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
两年前,长公主奉旨南下,遭人算计,身中迷药又被人包围。她强撑着身体,要倒下时,跌入一个带着夜露微凉的怀抱。那人迅速解决了剩下的人,带着她逃到一处客栈。药效猛烈,意识愈加模糊、浑身燥热,她借着昏暗的烛光,隐约看见了对方左眉上的疤痕和下颌线,是个女子。
盛羽看着怀中的女人潮红面色和涣散的眼神,立刻明白大半。她想将人放在床上,去找郎中。
但床上那人抓住盛羽的衣襟,便如同藤蔓般缠了上来,滚烫柔软的身体紧贴着她,“别……别走,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帮……帮我。”
长公主有些滚烫的唇胡乱地印在盛羽的侧颈,盛羽被抓着无法后退。最后药性彻底吞噬了理智,黑暗中,呼吸交错,衣衫凌乱……指尖划过肌肤,带来更多的颤栗和渴望。细碎的呻吟声被吞咽,牙齿不经意磕碰到唇角……一夜荒唐。
次日天明,长公主从床上惊醒,发现旁边只有一套黑色劲装和里衣,人已经不见了。等到其他人找来时,只看到穿着黑色劲装的长公主站在窗边。
两年前的场景中的人轮廓 ,此时骤然重叠。
长公主唤人拿来那套黑色劲装和里衣,对着盛羽说:“女侠,你的衣服还给你。”
盛羽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还是怔然跪在原地。
“盛羽!”长公主这次带着些威严开口。
盛羽舌头就像打结了一样:“长公主殿下,我……我……”
“罢了,欠你一命,”长公主转身,对着身边人说,“备马车,入宫。”
路过盛羽时压低了声音:“来日方长,盛女侠!”
盛羽此时不知道该做何表情,只是硬挤出一丝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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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元帝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内侍来报长公主殿下求见。
景元帝手里的毛笔顿了一下,“让她进来吧。”
长公主行过礼后,并未多言,只是将四人整理的案卷副本呈给皇帝:“父皇,科考舞弊案牵连甚广,不管是朝中还是民间都议论纷纷。但如果就此结案,怕是有损父皇英明,也寒了天下士子之心。”
皇帝看着那份详尽的案卷,沉吟片刻。他自然知道朝中有人想借此了案,此案牵扯甚广,他也是一时不知如何。
“和儿,难得你主动参与政事。”皇帝看着眼前这个女儿说道。
长公主不慌不忙地回答:“回父皇,儿臣以为,科举大案,关乎国本,而草草以处置一江湖女子结案,非但不能安抚士子之心,反而会令天下人疑心朝廷公正!”
长公主一席话,条理清晰,直指要害。皇帝闻言后,面色沉凝下来,他知道此时结案确实不是一个好的时机,“嗯。和儿说的有道理,此案,必须要找出真正的凶手。”
他看向一旁的内侍,“传朕口谕,李崇山一案,由白洛等四人继续彻查,若有阻碍,视为抗旨。盛羽暂时释放。”
京兆府内四人听到口谕后,长舒了一口气。
翰宁儿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暂时没事了。”
沈曳面色清淡:“但真凶,仍然藏在暗处。”
杂乱的线索和焦虑的情绪,但白洛脑中始终有一根弦紧绷着。她忽然站起来,走到物证箱前拿出用布包裹的羽毛,这是那晚她在李崇山书房窗边的盆栽里发现的,当时只是觉得奇怪,却没想到什么。
羽毛!
白洛捻起那根羽毛,眼睛紧盯:“这是鸽子的羽毛。”
她连忙将发现告诉其他三人,“快将苏姨娘带来,有话问。”
苏姨娘再次被带来,白洛没有多余废话,直接拿着那根羽毛展现在她面前。
“此物是在书房的窗子边发现的。”白洛声音冰冷,“府中,可有人养飞禽?尤其是鸽子?”
苏姨娘愣了一下,仔细回想起来,忽然,想是想起什么,眼睛微微睁大:“鸽子?好像……负责府中采买的二管家……他私下养过,只是在他那偏僻的小院里搭了个棚子……有次笼子没关好,鸽子还都飞了出来。”
“快派人去找二管家!”四人同声喊道。
沈曳和衙役迅速出动,然而沈曳片刻来报:“二管家一日前告假离府,说是家中急事。”
“跑了!”叶荣昭惊呼,“这不是就是做贼心虚!”
“他跑不掉!”白洛语气森严,“去搜查他的住处,找!”
众人立刻前往二管家所住之处。院内果然有一个鸽子棚,里面空空如也,但在墙角处还是发现了灰白色绒毛以及少许未清理干净的谷物残渣。
搜到卧室时,翰宁儿在床板下发现了一个暗格,里面残留着诡异的粉末——碧落黄泉!
“是他!”叶荣昭气得咬牙,“是他下的毒!”
“他只一个管家,如何能拿到‘碧落黄泉’?”沈曳提出疑问,“背后肯定有人指使。”
白洛:“找到他,也许就可以找到背后的人。”
这案子终于是清晰了起来。
第二日早朝,朝堂之上气氛微妙。皇帝端坐龙椅,面色沉肃,听取着叶荣昭与刑部官员关于案件的回禀。
皇帝听完后,目光扫过店内众臣,最终落在一位气质略显阴柔的年轻皇子身上。
“老三,”皇帝开口,声音在大殿回荡,“朕听闻你最近京畿巡防营整顿的不错,缉拿此人,正需得力人手。此事,便交你去办,务必尽快将二管家缉拿归案,朕要亲自审问!”
三皇子出列,躬身领旨,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谨与沉稳:“儿臣遵旨!定不负父皇所托!”他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异光。
京兆府内,叶荣昭说了皇上的安排,三人皆是感到不理解。
两日后,消息传来如同一声炸雷,炸在所有人的心上。
三皇子带人在城外一处荒废的农舍里,找到了二管家。然而,发现时人已经死了,死状和李崇山一样——也是‘碧落黄泉’中毒。
“死了?!”叶荣昭失声惊呼,“这、这是灭口!”
翰宁儿:“三皇子那边怎么说?”
白洛缓缓闭上眼,语气低沉:“听闻三皇子殿下震怒,在找凶手。”
“凶手?怕是再也找不到了吧。”沈曳的目光仿佛透过墙壁,望向皇宫方向,这次出手的人,似乎就在九重宫阙中。
四人再次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中。
围坐一起,将所有线索全部铺开。
白洛指着那份从密室取出来的名单,眉头拧成了疙瘩:“我还是想不通一点。幕后之人,手眼通天,甚至把手伸进了宫中。这说明他们能力很大,那这样的人行事一定极为谨慎吧。”
众人点头。
“那问题来了。”白洛摊手,“如此厉害的人,怎么会留下密室里的东西?难道不知道这个东西的存在?”
叶荣昭接口道:“对啊!如果他们知道,为什么不拿走或者销毁?反而留给我们发现?说不通啊!难道是他们来不及?”
翰宁儿手指点着桌子,闪过一个想法:“难道是故意留下?那这样的目的是什么?”
沈曳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份名单上,视线划过那些几乎集中在三甲以后的名字,清冷的声音响起:“或许,他们不是不想拿走,而是……不能拿,或者不敢拿。”
“不敢拿?”几人看向她。
“这份名单,”沈曳缓缓道,“是李崇山的保命符,或许……也是幕后之人的催命符。李崇山暗中记下这些,恐怕不只是为了记账,更是为了以防万一,关键时刻用来反制要挟对方的。幕后之人心知肚明,一旦他们动手拿走或销毁,反而会逼急李崇山,或者留下更大的破绽。甚至……他们可能也不确定钱万贯彻底备份了多少份,藏在哪里。”
她顿了顿,继续分析:“而李崇山突然被杀,可能也出乎他们一部分人的预料。杀他的人,目的或许只是灭口,而非彻底掩盖科举舞弊案。甚至……”
沈曳眼中闪过一丝锐光:“甚至有可能,拿走这份证据,本身就会触犯到这个利益集团中其他重要人物的忌讳。他们之间,也并非铁板一块。留下它,搅浑水,或许正合某方心意。”
翰宁儿猛地一击掌:“鹬蚌相争!幕后可能不止一拨人!一拨想彻底掩盖,另一拨则可能想借此扳倒竞争对手,或者干脆把水搅浑,让自己的人趁机上位?所以才会既杀人灭口,又‘好心’地留下关键证据给我们?”
叶荣昭听得目瞪口呆,咂舌道:“那这个案子恐怕……要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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