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珠见柳思颖脸上淡淡的血痕，低声向天素问：“姐姐，她是最爱美的，这样毁了她容貌怕是……”

被点了穴道的柳思颖听了这话才知自己脸上受伤，疼痛感越发强烈。

柳思颖想要说话，却被点了穴道，根本发不出声音。

天素向柳思颖道：“你的脸只不过是皮外伤，只要捡取银杏叶、竹叶、枫叶按照每种树叶二钱的重量，碾成粉末，兑上蜂蜜，每日敷脸三次，半月之后便可恢复。”

灭火的几人除了李珺珵和白玉箫，其余的都是灰头土脸。小雨眼中有哀伤之色，李承瑜气鼓鼓、乔卓然眉头微皱，程子弢吹鼻子瞪眼。

眼下见天素这般举动，竟然无一人阻拦。

李珺珵本担心她的身体，此时反而放心了。他太了解天素，也懂医术，天素的身体如何，他也看得出来。

解药下去，她的脉象立即恢复了正常，可见，天素是真中毒了。他看了眼柳思颖，她目光哀求，似乎在求他帮忙。

李珺珵微微挪开目光，若是柳思颖真的为了对付天素而和那些人勾连，他必然不会放过她。

灵珠见天素恢复得很好，也就不担心，倒是跑到白玉箫面前，情不自禁的拉着白玉箫的胳膊：“大哥哥，谢谢你啊，没想到你也认识天素姐姐，真好。”

李承瑜气不打一处来，厉声喝道：“珠儿，过来。”

白玉箫瞥了李承瑜一眼，不屑一顾地笑了一笑，目光正与李珺珵交接。

李珺珵微微颔首致意。

乔程二人先前便怀疑文天素与白玉箫有勾结，此番白玉箫帮忙救火再度印证了他们的怀疑，只眼下，围在白玉箫身边的竟然是灵珠，莫非，这是文天素的一步棋？

方才这文天素还虚弱得如垂死之人，眼下火扑灭，她又生龙活虎，这女子，不可谓不有手段。

李承瑜看不过眼，将灵珠拉过来。

灵珠不解：“哥，怎么了？这个大哥哥前日夜里救了我的命，要不是他，我几乎丧命于狼口。”

“不是我救的你，是她救的你。”白玉箫拿下巴指着天素，对灵珠说。

李珺珵方才与天素去采药时，天素已与他具说了昨日之事。昨日因她置气，加之下半日昏迷，都没来得及细说。

白玉箫冷冷道：“我要杀的人是你们几个人，又不是她，我除了命令在身以外，基本的江湖道义还是讲的。况且，我上次输给文天素，答应了不会杀你们，我自然是会履行自己的诺言。”

李承瑜疑惑道：“哦，那你现在来帮我们，又是何居心？”

白玉箫又哼笑了一声：“我之所以帮她是因为她昨日不计前嫌答应我的请求帮我救了这姑娘。既然是江湖，我自有我的道义。再说，在我没赢她之前，我还是不想让她死的。”

天素看了白玉箫一眼，没搭话。按照江湖规矩，主动挑战输的一方，在赢对方之前，须听任对方差遣。

她未强调这一点，白玉箫倒自己遵守，这人委实与传言中的杀人如麻不太一样。

眼下白玉箫无动手的意思，加之她体内的毒被激发，状况实在不稳，她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这解释未免也太牵强了。”李承瑜不信。

白玉箫没继续搭理李承瑜，走到天素面前，揖手：“如今你我也算是两不相欠。”动作倒是极其坦荡，说毕就准备走。

天素道：“你既然已经不必杀他们，况且对灵珠有救命之恩，咱们何不冰释前嫌，成为朋友。”

抱剑而立的白玉箫并没有回过头来，背对着天素道：“我答应你不杀他们是在你活着的时候，也是在你赢了我的前提下，若是你哪天出了什么意外，或者哪天输给我，那之前的诺言就不能算数了，我自然要继续杀他们。”

他不是没看出来文天素中毒的症状，白玉箫说完才迈开步子，灵珠喊住：“等一下。”

她跑到白玉箫跟前，殷切问：“大哥哥，你要是知道我是她的妹妹，你还会救我吗？”

她的眼神认真中带着一丝失落。

白玉箫抬眸看着灵珠，叹了口气，道：“我救你跟他们无关。”

灵珠还是有些难过：“那你以后还是会完成你的任务，继续追杀我的哥哥了？”

“是！”

灵珠突然委屈落泪。

灵珠岁才十三，肌肤微丰，身材细长，在寒风之中显得有些伶仃。

白玉箫站在她跟前，眼神中竟有一丝无措。

天素的心头忽而颤抖了一下，一个是□□公主，一个是江湖第一杀手，他们眼下竟然站在一处。

竹林青翠，天际云卷云舒，若是无此杀戮，是否又会不一样。

天素上前拉着灵珠道：“珠儿，你不必担心，只要他的主子不存在了，他也就没有什么任务可言。”

白玉箫怔了一下，眼神忽狠，道：“你要是敢动她我决不饶你。”

她在试探白玉箫，这人似乎很是耿直，经不起试探。

天素轻笑道：“我们都是身在江湖的，有些话着实不好说。就如同你领命要杀我想保护的人。你听命行事，我见机行事，两厢无碍。”

白玉箫握紧手中的剑，眼神中生了几丝杀意。

天素将灵珠拉向身后。

小雨站在不远处看着天素的一举一动，是啊，天素真的很爱护这个小女孩。

正当几人谈论，四周的竹林中忽射来无数毒箭，天素李珺珵齐道：“大家小心。”

天素忙解了柳思颖穴道，几人纷纷躲避射来的箭雨。

片刻之后，箭雨停歇，一群黑衣杀手落在茅屋四周，身法诡异，顷刻袭向李珺珵。

李珺珵被包裹在一群黑衣杀手之中，只听得清脆的兵器碰撞之声，几个散落的杀手杀向天素，天素手中无兵器，只能稍稍抵挡。

且，她其实至今还未亲手杀过人。每一次想到要杀人，她的手和身体便忍不住颤抖。在激烈的打斗，她亦未曾对敌人下死手。

这些，在李承瑜几个看来，都是她与敌人串通的罪证。

天素挥舞着手中的绫带，心头却想着李珺珵，很是焦急，她顾不得许多，身法越发迅速。

那厢乔卓然程子弢李承瑜三人飞身上前，霎时间被弹开。

白玉箫皱眉：“东瀛绝杀？”

他话才落音，一群黑衣杀手旋转而起，形成一个幻影，将里头的人团团围住。

程子弢乔卓然承瑜三人猛冲上前，白玉箫还未开口拦，三人已被弹开，身上均受重伤。

白玉箫摇头：“这三十六人的东瀛绝杀阵不破，外头的人根本进不去，里头的人也根本出不来。绝杀阵以拥有顶级忍术的刀客为基础，只杀固定的目标，其他人死多少都无所谓。外层十八人外形成刀阵，速度快如风，抵御外头的人进入，内部十八人则厮杀猎物，只有里头的猎物被杀死，这些人才会停下来。要想破此阵，只有身法比他们快才行。”

白玉箫未说，如果被困之人无法破阵，待会儿阵停之时，里头便只剩下一滩肉泥。

如果阵被破，这三十六名顶级忍者高手也会切腹自尽。东瀛人的惯用手段，便是惨绝人寰，不管是对敌人，还是对自己。

李珺珵在里头已经和杀手打成虚影。

天素将那几个点了穴道，向方才被弹开的李承瑜三人道：“看好她俩。借把剑我。”

承瑜看了看自己的凌霜剑，剑不离身是他们习武之人的格言，他有些犹豫，毕竟，他也未曾真心相信文天素。

天素有些失望，李承瑜这臭小子关键时候还是靠不住。这么多年了，他一如既往。

白玉箫冷声道：“用我的墨染吧，玄铁打造。”

天素接住白玉箫的剑，飞身上前。与外面那十八人打起来。

天素手法极快，厮杀的身影几乎都要成虚影。

躲在大树后的柳思颖不敢相信，这是中毒之后的文天素的身手，她不敢想，若是她未中毒，又是何等身法？

此人不杀，后患无穷。

乔卓然几人之前虽看过天素与白玉箫对手，知道因为身手快才赢，不想此时，天素的身法更快。即便他们几个都觉得自己身手不错，眼下文天素展现的实力，可以说是他们有生以来，见过最快的身法了。

这还是在她中毒的情况之下，真真叫人叹为观止。

白玉箫在心底叹服，他之前和天素比试时便知道，但此时看了她与这群绝杀忍者对决，才发现她之前看到的，不过冰山一角。

且他看见文天素吐了那么大一口黑血，还能爆发出如此身手，果真是天赋异禀。

乔卓然再度飞身上前，程子弢李承瑜也跟上。

三人围杀而上，再度被弹开。三人身上衣衫都已划破，胳膊上脸上手上都是细细的伤口，血痕赫然。

灵珠小雨忙过来扶着受伤的三人。乔卓然胸前划开好深的一道口子，衣衫霎时间便被染红。

那群杀手如铜墙铁壁，手中的刀快得他们还未找到突破口，便被杀得遍体鳞伤。

小雨忙拿了护心丹给三人服下，幸好，姐姐前日赶制出一批护心丹。

乔卓然看着这护心丹，眉头微皱。

程子弢这会子学乖了，道：“我先留着，下次救命时用。”

“救人要紧，姐姐还可以配制嘛。”小雨说完。撕了衣角准备给乔卓然包扎伤口，乔卓然却自顾自撕了衣角，见小雨手中的布条，忽而怔了怔。

看着那已烧毁的药堂，乔卓然将护心丹还给了小雨，道：“我这布条太短了，姑娘手中的布可否借用。”

小雨忍着眼泪，嘴角终于浮起浅浅笑意，道：“我帮你。”

绝杀阵中刀剑铿然，李珺珵被围裹在中间，身法比那些杀手还快，唯有如此，他才能保全自己。天素与李珺珵联手，终于杀开一道口子，二人伸手，背对背，左手相扣，右手同时厮杀。旋转如风。

几人见文天素竟然杀入阵法之中，惊叹不已。

灵珠向白玉箫央求道：“大哥哥，你能不能帮帮忙啊？”

白玉箫皱眉，道：“不是我不帮，是我也根本进不去。只有身法超越他们，才能破阵。文天素我尚且不及，何况这些忍者。”

忽而，见天素从上飞身而下，万剑光辉映照在她身上，天素一个扫身，一伸手，拉住李珺珵的手，两人飞向空中，和杀手厮杀起来。

李珺珵和天素身法极快，两人一前一后对决两边杀手。霎时间，剑光一敛，两道鲜血溅开，两只黑色的手臂连带着手中的刀被砍断飞开。

“破阵了！”白玉箫错愕道，简直不可思议，从未听闻有人破过东瀛绝杀阵。

乔卓然喝道：“上！”

还未等承瑜三人上前，那些杀手忽然停下，径自切腹自尽。

三十六名黑衣杀手，齐齐倒下。

李珺珵天素除了衣衫有些破损，并未受伤。

他扶着天素，问：“身体感觉如何？”

“打了一场，反而觉得药发散，身体没有僵硬之感。”她其实想说，握着他的手，能与他并肩作战，心中有向生的力量，便一往无前，无所畏惧。

旁边受伤的几个看得傻了眼。

见三十六人切腹自尽，更是匪夷所思。

白玉箫道：“绝杀阵失败之后便会自杀，这是他们的规矩。”

等几人反应过来，才发现天素的面纱已落下。承瑜几人都见过天素真容，九死一生之后还未反应过来。

天素的脸上有块伤疤，那伤是新伤。

唯独惊讶到的是柳思颖，柳思颖直直地盯着天素那半张完好的脸，简直不敢相信，喃喃道：“怎么可能？”

几人才意识道天素未戴面纱。

这时，林子中忽然走来三个人。

一白衣男子手持折扇，身影如幻从远处走来，两边站着两个蒙面人，带着斗篷，将整张脸都遮住。看身形，是一男一女。男子着褐衣，女子着紫衣。

若有似无间，女子身上一阵淡淡的香气。

白衣男子轻摇折扇，笑道：“精彩，真是精彩啊。还是第一次有人破我的绝杀阵，在下佩服。”

东瀛人？

李珺珵和天素相看一眼，听出这声音，原是先前夜间在树林中遇见的袁澄意。

天素手心微凉，李珺珵握着她的手，给她一些力量。

袁澄意容颜极其秀美，青丝半绾，一袭青衫。若非男子衣衫，定然认不出他是男还是女。

几人一看便觉得这人阴柔，美是美，到底少了阳刚之气。

袁澄意看了看李珺珵，微微揖手道：“虽然绝杀阵没杀得了你，但我身边还有得是高手。”

袁澄意微微斜了斜眸子，一旁的斗篷男子上前一步。

袁澄意咯咯笑道：“在下身边的武痴，请教阁下高招。”

又斜着眸子朝右，向天素道：“毒痴，想领教阁下医术。”

天素喝道：“小心，有毒。”

众人忙掩了口鼻，灵珠身体最弱，已摇摇欲坠。白玉箫正欲伸手扶，李承瑜伸手一把扶住。

白玉箫手凝在空中片刻，悻悻收回，随即飞走。

袁澄意扫视乔卓然几人，乔卓然李承瑜三人飞身上前，与袁澄意打起来。

李珺珵对决那褐色衣衫杀手，天素与紫衣用毒高手厮杀，紫衣用毒高手手中的毒很奇特，天素却没有现成的解药。

天素只得下狠手，瞬间将那女杀手击倒在地。女杀手口吐鲜血，洒了一把药粉迅速逃离。

袁澄意喝道：“撤……”

与李珺珵酣战的杀手瞬间脱离开来，幻影一般消失。

说时迟那时快，数枚暗标袭向天素，天素中毒，身体不似先前灵敏，连连后退数步，眼看一枚暗标要没入胸口，李珺珵将天素一拉，正好躲过。

灵珠中毒昏迷，天素忙扶着人去了后屋，随即写了一个药方，向承瑜程子弢道：“半个时辰之内去山下十里镇上药堂取回这些药。你们两个一起，避免发生意外。”

又向小雨乔卓然道：“去南莲花峰的千年松树上取松汁。小雨知道松树的位置，非轻功高者不可飞过，乔卓然一起去。”

天素又向李珺珵道：“你扶着她，我给她行针。”

白玉箫跟过来：“是否需要我帮忙？”

“麻烦你帮忙烧热水。”

柳思颖方才躲在一边，没想到中毒的是灵珠。

天素方才也中了毒，情绪一激动，毒便泛上来，不由得一阵恶心头晕。这群人真的没打算放过他们，这批杀手与长安的飞书一同到来，莫非，长安出了变故？

容不得她细想，让李珺珵接着给灵珠行针，她得去找解药才行。

幸而，柳思颖是从天素房间那边放的火，药房这边抢救得及时，里头的药柜子并未烧坏。

躲在不远处的柳思颖见李珺珵紧蹙的眉头，心头有些慌乱，她是想杀文天素，不想，文天素手段太厉害，昨日装死，今日却破了东瀛绝杀阵法。

这般手段，怪不得把李珺珵控制得死死的。

天素去药房，扫开败落的房檩茅草，在柜中拿了一些药材，捣成了粉末，又提来小火炉，煮水给灵珠服下，自己也服用了一些，让李珺珵也喝了一些。

行针到一半，承瑜和程子弢回来，那厢小雨和乔卓然也回来。天素再度配了药，让小雨去熬药，让程子弢几人去帮忙收拾屋子。

几人各有分工，解药不刻便调好了。

天素将药给灵珠喝下，灵珠苍白的脸色终于恢复了血色。

天上云重，不时便落起雨。阵阵寒意袭来。

十月初一，明日便立冬。

天素的房间被彻底烧毁，庆幸里头也无贵重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