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棠真是百年不出门,一出门必有大祸,他真是被这情毒毒昏了头,竟真和一个也没什么交集的人做了…
他不知是不是该庆幸,自己醒来的时候不是在外面,那也说明至少二人不是幕天席地干的那档子事,但清醒过来后,他在心里骂了一百句。
虽然自己从前也是个断袖吧,但黎念笙难道也是么?
印象里,即使是从前,两人也没多少交集,他难道是太善良,还牺牲他的清白给自己解毒?
不对,明明自己还是下面那个,要说清白,那也是自己没了清白,意识慢慢回笼,他试着去想那个场景,越想脸越红,虽说黎念笙此刻已经不再了,他还是一股脑闷在了被子里,可这稍稍一动,下身就跟裂了似的。
谢棠一边骂他禽兽,一边又想,这禽兽还算体贴,好像给自己清理过了,再去想这件已经发生的事,脑子里竟闪现了二人紧抱着抵死纠缠的画面,他愣了愣,怎么感觉,这个画面里的黎念笙,好像格外珍惜自己呢?
“别闷着自己。”
被子外忽然传来黎念笙的声音,谢棠立马装死,黎念笙只穿了亵衣,就这么看了他一会儿,而后伸手替他理好了被褥。
谢棠绝望的睁开眼,而后默默别过头,一脸生无可恋,但他却听见黎念笙笑了,好像很满足,又有那么些遗憾在里头,他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为了避免尴尬,他问:“几时了?”
黎念笙没有答,坐回床上,轻声道:“你再休息会儿吧,我渡了点内力给你,有没有感觉好些?”
听他这么说,谢棠才发现好像是没那么难受了,也不想矫情,便也慢慢坐了起来,不知该说些什么,便问:“怎么镜玄尊者,一眼就能认出是我呢?”
黎念笙轻笑,“你人站在我面前,我还认不出来吗?”
黎念笙说的平淡,谢棠却不这么认为,十年前,他和镜玄尊者,也没什么交集,况且黎念笙不怎么露面,在他印象里,好像都没见过他。
“你我的十年之约,你可忘了?”黎念笙问道,带着几分事后惬意的笑。
“啊?”谢棠瞪大了眼,心道,什么时候又来了个十年之约,十年前,怕是连面都没见过。
黎念笙见他这副模样,自己记了十年,他却忘了,一时有些生气,语气也重了几分,质问:“你忘了?”
“我...”谢棠支支吾吾答不出来。
“无妨,我自有法子让你想起来!”黎念笙冷声道,作势便要唤出飞剑。
这还得了,谢棠是真折腾不了,急道:“我想起来了!”
闻言,黎念笙半信半疑,其实是完全不信,却还是放下了手,只是看着他,道:“说说看。”
“这个...”谢棠有些尴尬,“这个,不就是...”
黎念笙冷哼一声,背过身去。
这是生气了?谢棠哭笑不得,眼下情景,到底谁该生气?可是都过去十年,这如何记得起来?
他清了清嗓子,道:“我说,你一个大男人,这么矫情干什么?我都让你…”
让你什么?谢棠没这个脸说出来,只能无奈道:“算两清,行了吧?”
黎念笙的脸阴沉的更可怕了,“两清…”他重复着这两个字,可他并不想争吵,于是调整好情绪,道:“那来说说,你体内的毒从何而来,又是怎么从谢颜酌,变成…”
“谢棠”这两个字,黎念笙打量着这个人,发现自己说不出口,这真的是印象中那个少年侠气,潇洒不羁的谢颜酌么?可当两人纠缠时,当自己抱着这个人的时候,黎念笙不得不信,是同一个人,但因为不是同一个名字,好像连性格也不太一样了,不过,还活着就很好了。
谢棠并不喜欢他这样质问的口气,本也没打算要和谁纠缠,这只是个意外,况且吃亏的还是自己,还是说清楚的好,便道:“这和镜玄尊者又有什么关系?”
“谢颜酌,你已经是我的人了。”黎念笙加重了语气,提醒他说话要注意分寸。
但意识到自己可能真和他有过什么纠缠,谢棠便更要把话说清楚了,嘲道:“黎宗主你可别说笑了,大家都是男人,何必弄得和姑娘家一样?什么你的人我的人的,若是照你这么说,我都不知道成了多少人的人了。”
“你什么意思?”
“黎宗主,实话跟你说吧,我这个情况呢,也不是一两年了,你以为,我每次发作,都是谁给我解决的?”
“谢颜酌!”黎念笙被他这无所谓的态度彻底激怒,“不要乱说话。”
“你看你,”谢棠还是一脸的无所谓,“跟你说实话你又不爱听,还非要逼我说些什么。”
黎念笙气的眼冒金星,还是尽力不冲他发火,一样不容置疑的口吻,说:“明日,你跟我回衍月宗。”
“又干什么?”谢棠狐疑的看着他,怎么还甩不掉了呢?
“助你疗伤。”黎念笙平复着自己的气息,生怕又被谢棠说些不爱听的激到,“今日我替你疗伤时,发觉你气海碎裂,你所中的,不是什么简单的情毒。”
谢棠先是怔了一下,随即又换上了一副无所谓的笑意,笑道:“岂止是气海破裂,分明就是命不久矣。”
闻他言,黎念笙眼里也满是诧异,他怎能如此轻易说出这句话,还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似是早已看淡生死。
黎念笙却不放弃,语气愈发坚定:“你跟我回去,我想办法治好你。”
谢棠轻笑,略带苦涩:“医治我最好的法子,就是让我慢慢等死,这样说不定,死的时候还能轻松些,除此外,再无其他。”
黎念笙望着他,似是努力想去从她眼里找到一丝不甘,却最终寻求无果,叹道:“你所说的轻松,就是顶着山海阁阁主的头衔,整日无所事事,混吃等死?”
谢棠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镜玄尊者闭关十年,怕是糊涂了,这经营一个门派,哪有这么容易,我也很努力在经营山海阁好不好,你才无所事事,你才混吃等死!”
“好,明日,我带你走,让我见识见识你究竟有多努力。”
“真的不必了,”谢棠觉得自己都快把“不必”两个字说累了,“镜玄尊者的好意我心领了,也多谢你没有拆穿我,只是我如今已经退出江湖,谢颜酌已经死了,谢棠的死活,就由他自己决定吧。”
黎念笙摇头,有些不可置信,“到底是什么让你变成了这个样子,只是一个毒,就灭了你求生的**?当年不可一世的谢颜酌,去哪儿了?”
谢棠觉得他倔的跟头驴一样,说了半天,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黎念笙低下头,有些失望,随即他将茶一饮而尽,冷声道:“走不走,是你的事,带不带的走你,那是我的本事。”
言罢,黎念笙拂袖而去,只留谢棠一人颇为无语。
这人有病吧?
为了这个十年之约,上纲上线,可他又不免叹息,何以至此?
他自己都放弃了,旁人又何以至此?
他默默叹息着,那年暴雨交加,闻名天下的玄剑仙谢颜酌,死了。
记得在战中他就爆发了体内的毒血,最后一击“琳琅生”毁天灭地,他也就此失去了知觉,再醒来时,看见的人是那个齐王。
昏迷了整整五日,生生错过了魔教进攻的时间,他醒来的时候,什么都结束了。
而令他战败的毒血,竟是因为自己体内从来都携带着一身的毒血,还是自己异于常人的武脉护了自己十八年,却在那一夜不知被什么激发了反噬,毒性来势汹汹,他用尽所有方法,只能勉强以毒攻毒,最后将这反噬转为了情毒,只是也因此再无法使用内力,他所有的内力都用在了自救上,苦撑十年下来,已经快透支了。
等次日清晨,谢棠本还想偷偷溜走,一打开门,黎念笙早等着了。
他真是对这一不做二不休的脾气没话说,只能似笑非笑一句:“镜玄尊者,真是言出必行啊。”
黎念笙二话不说,就是要带自己走,谢棠现在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只能先妥协,他并没了忘了萧裴煜,留了封书信让他先回去。
到了衍月宗,黎念笙二话不说就给自己关了起来,附上一本《转息决》,说是让自己练这门内力,这可是衍月宗独门的心法,就这么给他一个人外人学,谢棠都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了。
黎念笙去看谢棠时,他还躺在床榻上,看着像是还没有醒,但他明白,谢棠已经醒了,只是不愿睁眼,想必那转息诀也是没有练过。
“你就这么不想活?”黎念笙叹道。
谢棠心中苦笑,怎么会有人不想活?
“虽然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连旁人都不想放弃你,你为何要自轻自贱?”
谢棠笑了笑,坐了起来,道:“原来镜玄尊者并不明白我这十年是怎么过的,那又何必逼我呢?这未经他人事,可不能劝他人善啊。”
黎念笙命人打开了水牢的大门,神色沉重,幽幽道:“我若非逼你一次,以你现在的功力,又能如何?”
谢棠白了他一眼,觉得无语。
黎念笙看着他这张脸,其实无论十年前还是十年后,他都没有仔细观察过,食指指腹端起他的下颌,那动作颇具暧昧,也有一股子玩弄的味道,谢棠扯了扯嘴角,倔强的别回头,黎念笙却欣慰的笑道:“谢颜酌,还没有死。”
只一瞬,谢棠再转过头来看他,眼中的神色就全然变了,都是男人,想要的也就是那些事罢了,黎念笙怕不是有过一次就上了瘾,那就来吧,谁又怕谁呢?
他眼中带着勾引的魅惑,黎念笙却对这眼神疑惑,只见他伸手来勾自己的腰带,对着自己笑道:“那镜玄尊者想要我,做什么呢?”
那只手顺着一路摸上去,抚到自己的胸膛,妄想褪去自己的外衫,再也忍耐不住,黎念笙一把抓住了那只不安分的手,眼中满是失望,只吐出五个字:“我看错你了。”
而后他松开了谢棠的手,谢棠冷笑一声,什么也没说。
见他这副样子,黎念笙深吸一口气,对着水牢外喊道:“把东西呈上来!”
不知他又要干什么,谢棠看了一眼,却见一柄银剑丢在了他面前,那剑柄与剑身相连的部分,刻着藤蔓缠绕的花纹,是月引梭!
恍如隔世,十年前自己的五把剑被打散各自散落在一角,他也从未去寻过,如今十年后再与其中之一的月引梭重逢,似是明珠蒙尘,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望着月引梭,眼底的复杂让黎念笙稍稍看见了希望,他还是在意的。
“这剑,我是在无殇冢的祭坛处找到的。”黎念笙说道,无时无刻不在观察着谢棠神色的变化,“楚烬云说,江湖如今常有尸魁作祟,而无殇冢所处地界外,全是尸骨,死状诡异,他们的祭坛下面,就豢养了一批尸魁,而祭坛上封印着,给那些尸魁提供灵力的,正是月引梭。”
不知这些话落在谢棠耳朵里,他是何感受,黎念笙便又补充道:“你的剑,在别人手里,成了杀生之剑。”
谢棠听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他的剑救死扶伤,锄强扶弱,如今他自己不复从前也就罢了,连他的剑也成为了他人豢养邪祟的利器,可他又能做什么?
谢棠终究不是谢颜酌,他自身都难保,没有这份力,也没有这份心去管别人的事。
谢棠冷笑一声,眼中竟没有一点光,自我麻痹着,恨恨道:“可惜这剑的主人已死,镜玄尊者还是将这消息传给武林各派,那可比你在这苦口婆心的劝我有效的多。”
“好…”黎念笙失望的摇了摇头,他本不想做绝,奈何要点燃一个心死之人生的**就该做绝,深吸一口气,再对着外面喊道:“把尸体抬上来!”
两个侍卫便架着一具用白布盖着的尸体放到了谢棠面前,那尸肉已腐烂,看不清面容,死者的衣衫也破烂不堪,散发着恶心的尸臭,奇怪的是尸骨看起来却完好无损,只是肉身腐烂。
谢棠有些嫌弃,不知黎念笙又唱的哪出,他瞥了一眼尸体,只那一眼,就注意到了那尸体腰间系着的玉佩,刻着一个“琴”字,这是碧海潮生阁的信物!
他愣住了,这尸体是…
“凭着这块玉佩,你也能认出来,此人,乃是碧海潮生阁琴笛笙磬四护法的琴,你的故人,便是那批被豢养的尸魁之一。”
看着谢棠眼底的诧异,他心如刀绞,此刻也许是他太激动,乱了气息,有些毒性上来了,万蚁啃噬的痛此刻竟也比不上这锥心之痛。
“月引梭只是其中一个引子,无殇冢也只是这盘棋中的一颗棋子,有人在布着这样大的棋局,你死去的旧人,也许都成了尸魁,你的剑,也许正是炼化他们的凶器,你不认那五把剑,那这些人呢?”黎念笙问着,企图唤回他一点生的**。
那这些人呢…
一个个字眼如重锤般打在谢棠心上,十年前,他就没有对这些人负责…
“不仅是你的故人,江湖中,还有许多无辜之人被卷入这场争斗,这五剑一世光明,谢颜酌,别让这些贼人辱没了它们,那些死去的故人,应让他们入土为安,而不是成为杀生的怪物。”
“我可以放你走,若是你还在意,三日后,我在青州城外等你。”
留下这一句话,黎念笙便离开,要给他足够的时间来接受这一切。
谢棠再也忍耐不住,血腥味涌来,吐出一口鲜血,望着黎念笙如此决绝的背影,他眼眸中闪着泪光,不知是心底的痛还是毒发的痛。
“哈哈哈…”
谢棠苦笑着,又似是自嘲。
为什么啊?
为什么要给他一个不能死的理由,为什么死的人不他?
若是无牵无挂,他随时都能去死,故人沦落至此,死后也不得安生,偏偏这世上只剩他孤身一人,而他,也早已失去了报仇的能力。
是他害死了这些人,又是他的剑,让这些人变成怪物,可是他如今又能做些什么?剩下的真气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还妄想要再入那江湖吗?
老天真是跟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赐他一身武脉让他受万人景仰,又赐他一身毒血让她跌落谷底,犹如废人。
赐他满身荣耀又在一夕间夺走他的一切。
过去,未来,故人,朋友,跟随自己多年的佩剑,什么都不曾留下,什么都不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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