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说对了,燕青就是明摆着欺负他岁数小没见识,看不出个门道来,但是叫小孩这么明晃晃的说出来,又让他有点儿不是滋味,就跟他倚老卖老仗势欺人似的。
可是他那些烂眼子事又没法跟墨夕说,劣迹斑斑尚不可形容,说起来估计得没完没了的,解释起来又麻烦,多遭人啊。
于是燕青左看看又看看,没事找事似的又抓起一边的鎏金色面具盖在了脸上。
那张令人头晕目眩的脸如今只剩下了一小截清瘦的下巴,墨夕重新直视他,不解道:“......做什么?”
燕青没好气得十分理直气壮:“你不凑合吗?那为兄还是遮遮丑,不碍你的眼。”
......这又是在别扭什么?
墨夕再一次刷新了自己对这人幼稚程度的预期下限,一时叫他这三岁小孩的行为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相对无言的当口,温宗主终于救星下凡似的慢吞吞的冒了头。
他进屋没说话,第一件事是挨着床边坐下来,握住了燕青的手腕,将轻柔又舒缓的灵力慢慢送了进去。
墨夕心里头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手却不自觉的紧紧抓住了燕青的衣角,随后又不甘心的放开,退到了一旁,给温序秋让出了位置。
“不必担忧,”温序秋安抚道,“只是伤了些元气,休养几天即可。”
燕青适时地跟着宽慰道:“你哥命硬着呢。”
墨夕没说话。
房间里一时寂静无言,连喘气的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其实聪明如墨夕,自然是看得出来,这两个人是有话要说的,只是不能当着他的面。
他就偏偏不如他俩的意。
墨夕就这么直愣愣的呆在了房间一角,不说话也不动作,也不去看床上的人,活像个没生气的花瓶。
直到最像花瓶的那个花瓶忍不住先开了口:“那什么,小夕,你上外头给我烧壶茶来呗。”
这粗制滥造的借口拙劣得连燕青本人都有些心虚,谁知还真当用了。
墨夕没吱声,甚至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就跟等着这句话似的,得了令便转身出去了。
还贴心的把门给带上了。
这么听话反而叫燕青不适应了。
“这孩子把你看得很重,心思又深,”温序秋眼毒嘴准的评价道,“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你管呢?”燕青把憋得气都撒在了温序秋身上:“见您老人家一面可真不容易,你给我骗去那什么揽月楼,我还真寻思什么好差事呢。”
温宗主自然不会叫他一两句夹枪带棒的话给打退,依旧是从容反问道:“我要真说了那上头有什么,你还能去不成?”
那指定是不能。
燕青看见他这副不急不缓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我这身伤可都得算你头上,你不八抬大轿来伺候就算了,好歹也得守着门跟我嘘寒问暖吧,成天不见个人影儿,我这怎么跟小夕交代?”
温序秋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意有所指道:“你不是向来我行我素惯了,何时还想着要向谁交代了?”
燕青白他一眼,没当回事儿:“孩子还这么小呢,我不管他谁管?你别给我扯开话题。”
温序秋收敛了笑意,那张令人如沐春风的俊秀面容神情微肃:“行,那咱们聊聊别的。你这身伤怎么回事?”
燕青不说话了。
就这么会儿功夫,温序秋只觉得自己送到燕青身上的灵气如石沉大海,就像在填一个深不见底的无底洞。
简直......简直像是身体被开了个窟窿。
方才说的什么“只伤了元气”全是糊弄那小孩扯出来的,这不怕死的现在估计下榻都费劲。
温序秋知道此行虽有些阻碍,但绝不至此。
如此想来,燕青身上恐是有没与他说的旧伤。
见燕青支支吾吾,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莫不是神剑门那时......
他忽然有些后悔让燕青搅进来了。
可惜惊霜剑印已破,一切为时已晚。
而面对温序秋的质问,燕青只含糊道:“没什么事,还死不了。”
温序秋知道自己是从他这问不出什么了,叹道:“剑拿到了?”
燕青道:“别明知故问。惊霜不是叫我镇在安陵的千层怨了吗,怎么在你手里?”
温序秋见他这会儿从善如流的接话,完全不见了前一刻含糊其辞的模样,不禁想按着这厮的脖领叫他把一切从实交来。
奈何温宗主甚是了解他这个师弟的脾气,自己就是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估计也还是那副打死不说的倔驴样。
于是温序秋只好暗自叹了口气,收回了搭在他腕子上的手:“我要与你说的便是此事。有人拔了千层怨的镇魂钉。”
千层怨里面镇着的东西,每一个放出来都是能祸乱世间的存在。
燕青皱眉道:“没人管?”
“没人管得了,”温序秋低声说道,“众人皆知那里头封的是什么。群仙会将至,此事不能声张。”
燕青明了:“没人能做得了这个主,是人皇的意思?”
温序秋不语,算是默认。
要说起这位九州四海唯一的一位人皇,也是一代传奇。
古来修仙者一剑可平四海,一念可憾天地,这推山平海的本事已叫凡人可望而不可即了,莫提他们永驻的青春,绵延不尽的寿命。
然并非人人都能入道,放眼一望,有根骨入道者,不过万分之一,而能从这条漫长修仙路上走的更久的,更是凤毛麟角。
少数穷凶极恶之徒,走的不是正路子,他们便毫无忌讳,此为魔修。而寻常修士虽然并不会故意伤及凡人,但平常争斗间难免不会注意,他们随手引来的洪水,或是随意填平的大山,都会殃及到无数凡人,幸运的则倾家荡产,不幸的则死于非命。
毕竟凡人性命与他们看来不过蝼蚁,虽然未必会故意伸脚去踩,但即便真的踩到了,也并不会放在心上。
凡人间义勇之士辈出,修仙者中慈善者众,作用却微乎其微。
这样混沌的时代持续了相当长的一段日子,直到如今人皇的出现,他以修仙者的身份处于凡人之中,联合各大宗门与众多主张和平的修仙者,硬是开辟出一片新道路,一条人仙共存的新道路。
持续了相当长的一段变革之后,他被凡间所认可,被附庸到人皇一位上,手握一众天枢铁骑,掌管龙脉,在仙家这边也是举足轻重。
这位开国帝王距今已不知存活多久了,就算在修仙者的漫长岁月中也算得上是一位当代活化石了。
燕青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便是在百年前他镇封千层怨时,这位人皇身驾白驹,离着十万八千里的一颔首——算是称誉他惩恶扬善。
在这之前,别管是仙门大宗百花齐放还是魔修闹得翻天覆地,也没见他露过面,倒是他兄弟端王,近些年于凡间于仙界都颇为活跃。
此次群仙会,便是由端王主持。
温序秋道:“昨儿个同你在府门前闹起来的那个小孩,是让他爹端王推来台面上的,虽然一无是处了些,但好赖听话。”
燕青问道:“他想找你合作?给了你什么好处?”
温序秋弯了弯唇,狐狸似的,“想知道?那你得再帮我一个忙。”
“切,谁稀罕,”燕青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冷寒的眸子映出几分水色,添了几分柔软,话却还似尖刀利刃:“我都百来年不曾听这些破事了,外头就是天塌了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尤嫌不够,接着道:“惊霜上下的那印是玄诚那小秃头的手笔吧,我说这端王都能请来北海天的大佛了,还找我这声名没落的残败之躯干嘛?”
玄诚是坐落在北海天遥遥之上的佛子,据传言是能最有希望参透经卷佛法,渡去无量劫的佛法大家。
他不入世,却位居天榜第六。
温序秋听出这人是小心眼的记恨他把他算计去了揽月楼,便哄道:“十七,算师兄欠你一次。”
“哟,”燕青乐了,稀奇道,“这会儿跟我讨起人情来了,温宗主不是向来只谈生意不谈人情吗?”
温序秋知晓这人必先把嘴上便宜讨回来,顺着毛捋道:“那不是对着外人,我何曾对过你们如此。再者群仙会要砸了,你那弟弟该如何,总不能真让他进我的宗门吧?我倒是不介意......”
燕大爷闭眼一琢磨,好像是这么回事儿。
哎,当家长就是难,总不能别的孩子进了大宗门,自家孩子还在扒拉算盘。
况且,他总觉得先前雪娘入魔入的蹊跷,当时叫言无霍耽搁了,没能把她身后的魔修揪出来。若是旁的倒还好,若是千层怨里的东西......
燕青睁开眼,决定勉为其难的帮帮自己这位不知道在盘算些什么的师兄:“成吧。要我做什么?”
——
再说墨夕。
他自出了房门便心烦意乱,在门口晃悠了几圈无果,便赌气决定走得再远点。
墨夕自是知道不用他泡什么热茶,燕十七不过寻个由头打发自己罢了——那他就离得远远的,不碍着他们的事儿。
他漫无目的的走了一会,却意外撞到了“算经堂”。
金钱宗的入宗门槛说低不低,说高也不高,一不看修为,二不看家世,全看你有没有一个会赚钱的脑袋。
凡是能踏进金钱宗大门的弟子除却这个硬性条件,首先就得来到这算经堂,经由道法师父指引入道,没修仙的天赋就算,有的话自然更好。
总之在这个门内,定灵心、提修为,只是延年易寿的手段,能不能在这有限的生命中赚来灵石才是硬道理。
这位请来教课的师父名叫窦一帆,出自文青阁,幸甚跟在阁主公仪书光的亲身座下学过几天,虽然后来因为失手打碎了阁主最爱的一套茶具遭到厌弃,但在天下间已然算得上是见多识广。此人虽然修为不高,却对于鉴宝识人这方面独具慧眼。
他要是说不行,那就是真不行了。
“万物寻道而生,循道而成,终归于道,是以人人皆有入道之法......”
此时正是新招弟子进门的时候,他例行公事的传授了一遍基础的道法,又暗叹平凡者甚众,估计这一批能入道的又是没几个。
而墨夕路过时正巧教到“引气入体,以定道心”,便停住了脚步,不是很争气的被这几声吸引住,偷偷的听了一耳朵墙角。
好像不是很难。
我这阴间作息不知道什么时候调的回来……所以基本都是凌晨更新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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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月华国(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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