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就这么交替着工作,在又过了一天一夜后,那一开始还仅能透光的小孔,便迅速扩大到了能够容纳半个人通过的大小。
试霜刃看着那个洞口,忽然觉得兴奋无比:“再来一日,我们就能出去了!”
云归处却摸了摸自己干瘪的肚子,可怜兮兮地说:“两天都没有吃饭了,我的肚子已快饿出胃的形状来了!”
试霜刃其实也很饿,但他一想到很快就能出去了,就觉得似乎没有那么饿了。
云归处却忽然想到自己来到大漠中的最后一顿。
当时光顾着跟其他人说话了,早知就该多吃一点,让杨柳风少吃一点。
在最后一日里,两个人谁都没有睡着。
也许是因为两个人断粮太久,在沙漠的这个夜晚里,他们觉得格外地冷。
云归处身上的伤一直都没有好全——毕竟他伤得太重,这几天又没有办法好好休息,于是今晚他的身上格外的冷,冷得试霜刃靠在他身边,都觉得好像是靠在了一块千万年都没办法化开的寒冰上。
但奇怪的是,云归处全身上下是这样的冷,他居然还能闭着眼,安安静静地睡着了。
只是他的脸色有点发青,呼吸也很微弱,看着不像睡着,倒像是死了一样。
试霜刃倏地觉得惶恐起来,他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伸手轻轻地推了推熟睡的云归处。
但是云归处没有醒过来,让试霜刃再用点力气,他又觉得有些不忍心。
毕竟一个人感到很冷的时候,总是很难重新睡回去的。
于是他想了想,只好脱下自己的外袍,坐在云归处的面前跟他紧贴着,再用外袍盖住两个人重叠的身躯。
今夜冷得好像快要了他们的命。
但累了一天,试霜刃也已经很困了。
他的意识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自己第二天还能不能顺利睁开眼。
可他抱着云归处,又忽然觉得,两个人就算一起死在这里,也不是什么坏事。
等不知道多少百年以后,人们挖开这个无人问津的地道,会发现有两具森森的白骨缠缠绵绵地拥抱在一起,到死也没有分开——
想到这里,试霜刃便吃吃地笑了起来。
好在上天并没有让他们死在这个格外寒冷、却也格外温暖的夜里。
他忽然想到了中了如梦蛊后的那个梦。
只是一眼,他就识破了那个假的云归处。
没有任何理由的——相熟相知。
第二天他醒来时,云归处已好端端地站在他的面前,朝着他得意地微笑。
试霜刃眨了眨眼,只觉得今日的光似乎格外地亮。
那个大洞已被打通,够一个健健康康的男人完完全全地通过。
试霜刃一下子就打起了精神,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连外袍都没有穿。
云归处低叹一声,俯身给他将外袍拾了起来,披在了他瘦削的肩膀上。
云归处道:“我先送你上去。”
试霜刃便点了点头,接着云归处的力一下就跳出了洞口,落到了扬沙帮被大火焚毁的旧址里。
看着眼前这连片的废墟,试霜刃激动的心一下子如坠万丈深渊。
云归处跟着他跳了出来。
试霜刃看了他一眼,脸色苍白地说:“看来,我们真的要一起死在这里了。”
云归处摇摇头,却道:“不一定。”
试霜刃苦笑道:“这里什么都没有,出口也被封死了。我们已没有更多的力气去重新挖一个出口出来。”
云归处却问他:“你有没有听到甚么声音?”
试霜刃只听得到自己冰冷的心跳声:“没有。”
云归处说:“你再仔细听听。”
试霜刃便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又顺着云归处的话,细细地去听他说的那道声音。
他听到了。
是有人呼唤他名字的声音!
随后,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面前的废墟登时被火药炸出一个巨大的口子。
真正属于太阳的天光从这个口子倾泻下来,晃得试霜刃几乎睁不开眼。
一个身着青衣的男子飞也似的扑到他的面前。
试霜刃愣了一下,在意识到来人是谁后,他嗫嚅着,嗓子几乎拼了命地才挤出两个不甚清楚的字:“大哥……”
他大哥的身后跟着一个楚楚可怜的女子,她面色苍白,眉宇间似乎总有展不开哀愁。
试霜刃认得她:这就是他在扬沙帮救下来的女子。
她的身上一定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但她还是愿意带着人回到这里,试霜刃很感谢她。
云归处在一旁悠悠地插科打诨:“姜小公子人缘还是很不错的嘛……”
姜家大哥松开试霜刃,正打算多同自家弟弟说几句体己话,却见试霜刃整个人一下子就放松下来,他身形微晃两下,竟猝不及防地向后倒了下去。
姜家大哥心中一颤,还未来得及去拉,试霜刃就已被人从后面接住了。
正是云归处。
姜家大哥心里担心得要命,只好问:“小鱼他……没什么事罢?”
云归处低头看了一眼试霜刃,温声宽慰道:“没事。他只是这几天太累了点,休息休息就好了。”
姜家大哥微笑道:“那这段时间麻烦你照顾他了。”
“小弟脾气不算太好,想必你也在他这里吃了不少苦头。”
云归处却笑道:“没有的事,姜小公子是个好人,我跟他相处得很愉快,如果以后还有机会再见的话,我还是很愿意跟姜小公子一起相处的。”
“是么……”姜家大哥定定地看着他,喃喃道。
姜家大哥面上表情有些古怪,但他仍旧松了口气。
环顾一圈四周,他跟云归处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便领着人从洞口出去,又给云归处单独备了一辆马车,车上好酒好菜尽数都有,妥帖得不能再妥帖。
至于试霜刃,人家哥哥在这里,云归处也不好越俎代庖,只好看着姜家大哥把人带走,顺便唤来了随行大夫给人再检查一番,得知结果后方能真正安下心来。
行至沙漠中途,云归处又听见了那悠扬却又含着淡淡哀愁的笛声。
他掀开帘子向外看去——果真是玉门关。
身着一袭白衣的他像是一块上好的白玉,明晃晃地点缀在黄沙漫漫的大漠里。
玉门关在远远地朝着他微笑。
似乎是在感谢他为沙漠一带做的事情。
只是此次一别,也不知何日能够再见。
云归处遥遥地看了一眼,便放下了帘子。
玉门关的笛音仍旧在为他送行。
可惜来时四人,却只有他一人能够听到了……
试霜刃瘦了很多。
姜家大哥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已察觉了。
在刚从姜家离开的时候,他的脸颊上还带着一点少年气的软肉;短短半月不见,他的脸上就已消瘦下去,看着好像成熟了不少。
而且他出门前身上带的那些朱缨宝饰,都已消失不见——就连他最爱的那根发带,也已送给一个可怜的女子,除却那一张脸,乍一见到试霜刃,他几乎不敢相信那是全家人疼之爱之的小弟。
试霜刃没有睡多久,就醒了过来。
姜家大哥一看他左看右看好像在急迫地寻找什么的样子,就觉得无奈。
“你在找谁?”
试霜刃道:“同我一起来的那个人呢?”
姜家大哥悠悠地:“你是说……云归处?”
试霜刃应了一声。
姜家大哥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你知道不知道,如果让父亲母亲知晓你差点丢了性命的这件事情,肯定要担心得发疯。”
试霜刃觉得有些心虚,便只好讷讷地说:“那你不告诉父亲母亲不就好了……”
姜家大哥道:“你觉得你现在的这幅样子,能在他们面前藏得住几分?”
“你可不要说等过段时间再回去这种话。一连大半个月不见,他们两个吃不好饭也睡不好觉,你要是懂事一点,现在就该跟我一起回江北。”
试霜刃却道:“回家可以。但我想带着云归处一起回去。”
姜家大哥抿了抿唇,犹疑道:“你如果只是想带个朋友回家住住倒也没甚么,只是……云归处毕竟是通缉之身,如果追杀他的那些人跟到家里来,你打算怎么处理?”
试霜刃怔了怔,艰难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其实我想说的是,他不单单是我朋友那么简单的事情……”
姜家大哥轻叹一声,伸手摸了摸小弟的头,宽慰道:“我知道你肯定有很多想说的事情,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江湖上最近出了很多事情,而且这些事情还都跟云归处有关。就算父亲母亲再怎么疼爱你,想必他们也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你跟这样一个麻烦缠身的人相处。”
“你再好好想想罢,”姜家大哥放下了手,说,“或许有些事情,你还可以跟云归处一起商讨一下——不必那么着急做决定,想必他也是能体谅你的。”
试霜刃眼神动容,嘴唇颤抖着,喃喃道:“大哥……你都知道啦……”
姜家大哥无奈一笑:“你从小都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在想什么做什么,难道还有我不知道的么?我简直不敢相信,以你的性子,居然能和云归处这样的人相处得愉快。”
“你不是要去找他么?他就在隔壁的马车里,你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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