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试霜刃就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掀开马车的帘帐想要往外走。
在踏出最后一步之前,试霜刃回过头,深深地望了一眼自家大哥。
姜家大哥只是对着他微笑。
于是他放心地将手里柔软的帘帐放了下来,像一只鸽子那样,轻飘飘地落到了云归处所在的马车面前。
马车里的云归处像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捏着嗓子问:“谁呀?”
试霜刃被他逗得呵呵笑了两声,然后也像个很不客气的无赖那样掀开了马车的帘帐,俯身钻了进去。
云归处长长道:“哦——原来是你呀!”
试霜刃一屁股坐到他的旁边,问:“你怎么样了?”
云归处道:“你说的是什么方面?”
试霜刃说:“你的伤。”
云归处道:“挺好的。你大哥人还蛮好的,明明和我不怎么熟,还让大夫过来帮我看了一下,不过我受的是内伤,一时半会还好不了,可能要多休息休息了。”
试霜刃先是应了一声“好”,而后又忍不住犹疑道:“你刚才有没有听到我跟我大哥说的话?”
云归处点点头,笑嘻嘻的:“当然啦。我的耳朵很好,我们两架马车又靠得那么近,没有听不到的道理。”
试霜刃一下子就变得有些蔫蔫的:“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云归处坦然道:“我先去老板娘那里住几天,等伤好了我再去找你,然后再一同商讨一下关于秘籍的事情。”
试霜刃听到这个回答,显然不是很满意,但思来想去,似乎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只得不大高兴地应了声好,便不说话了。
他们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着,谁也没有说什么。
其实试霜刃的心里很不舍得:他并不想这么早和云归处分开。
或许仔细想来,他们在一起好好相处的时间也并没有多久,要么大多数时候还是他在单方面地发脾气,要么就有马夫和杨柳风在。
一想到这里,试霜刃的心里就会变得很惆怅。
他也很想问问云归处:离开之后,会不会想他?
但是试霜刃觉得这样问实在是很矫情,明明只是离开一段时间,他却像个年少怀春的小女孩儿一样扯着恋人问东问西的,于是便决定将这点不大男人的心思埋在心里,不说出来。
直到从沙漠回到城镇,试霜刃才迫不及待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一头钻进姜家大哥给他准备好的客房里,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将自己全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肤都给擦洗干净;又换了上了干干净净的衣物,让侍女们为他戴好了那些朱缨宝饰。
试霜刃便又是曾经的那个试霜刃了。
珠光宝气,意气风发。
但此时此刻的试霜刃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又忽然觉得,好像没有这些,自己也没有显得多么糟糕。
他从凳子上跳了下来,要和姜家大哥还有云归处一起去餐馆里吃饭。
反正时间也不那么紧迫,慢吞吞地吃完了一顿饱饭,试霜刃还能折回房间里美美地睡上一觉,等第二天晨光熹微,再被姜家大哥从床上叫起来,继续往家里赶。
不过,今日的姜家大哥脸上表情看着好像有一点古怪。
试霜刃和他一齐坐在马车上,见他似乎有点不自在。
试霜刃幽幽道:“大哥……你知道么?你每次有事情瞒着我的时候,就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姜家大哥苦笑一声,而后如实道:“其实……云归处已经走了。”
“走了?!”试霜刃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睛,惊叫起来。
但他很快就想明白了是为什么——云归处大概是要去找找马夫的,而这段路途太过危险,让他不是很方便带上自己。
也许……也许!
可试霜刃咬了咬牙,牙齿被他磨得吱吱作响,仍然觉得心里很不畅快。
这种事情,明明和他直说就好了,为什么一定要一声不吭地走了?难道他竟然以为,自己会这么不识时务地死缠烂打非要跟他一起么?
姜家大哥看他好像有点生气,便解释道:“其实,今早他本来是要同你告别的,只是看你睡得太熟不忍心吵醒你,才转而跟我说的。”
试霜刃深吸一口气,很快就妥协道:“我知道了。”
姜家大哥哑然失笑:“他走了,你似乎很不高兴。”
“我只是……我只是……”试霜刃回答得犹豫,眼神里有一点受伤,“我仔细想了一下,虽然我知道云归处一定没有看不起我,可我确实还太年轻,也许我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他的负担。”
他话音刚落,姜家大哥便伸出手,不轻也不重地在他的脑门上弹了一下。
试霜刃回过神来,捂着额头讷讷地说不出话。
“瞎想什么呢?”他大哥说,“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成了这么‘谦虚’的人了?”
试霜刃大睁着眼睛,半晌才默默道:“我才没有……”
“你出去走了一趟,好像性子也变了不少,”姜家大哥笑道,“换做以前,说到这里的时候你肯定要跟我闹脾气,才不管我说得对不对。”
“如果光看这点的话,我似乎真的应该感谢感谢云归处才对。”
姜家大哥哈哈大笑几声,惹得试霜刃耳朵通红。
都怪该死的云归处!试霜刃咬着牙,恨恨地想。
姜家大哥笑够了,又扭过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试霜刃。
“小鱼,你长大了。”他叹息着,又很欣慰地说。
试霜刃却不怎么高兴:“我一点也不想长大,但也不愿意你们总把我当个小孩子似的瞧。”
姜家大哥笑吟吟的:“其实长大不是坏事——你不可能永远都只有二十来岁,但只要我们姜家的人还活着,你就永永远远都是我们的小鱼。”
“我不敢说所有人,但不论发生什么事,大哥都会站在你的身后;不论你去到哪里,只要回到姜家,我也永远会在姜家小院里等着你。”
试霜刃眼神动容,他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背。
“嗯。”他轻轻地应,又去看窗外灿烂温暖的朝阳。
今日也会是天气很好的一天。
又经过几日的漫漫征程,紧赶慢赶的,试霜刃总算是回到了阔别许久的姜家。
他从来没有像这次一样离开家这么长的时间过。
他一跳下马车,他的母亲就迫不及待地将他拥入了怀中。
试霜刃眨了眨眼,忍不住从眼角滑下一滴晶莹的泪珠来。
“这次玩得开心吗?”他的母亲微微一笑,伸手拨弄了一下他额前的发丝。
试霜刃垂下眼睛,轻笑着说:“挺有趣的。”
母亲便握住了他的手,将他牵了进来:“那就好,我还怕你路上钱不够用。”
“典当行里的人说你曾经来当过东西,但怎么没向当铺老板多支使些银钱用呢?”
试霜刃思索道:“路上其实不怎么用得到钱。”
母亲低低地笑了笑:“看来江湖就是这样的——那你之后可要好好跟你师父学习学习武艺啊,不然因为技术不精在外面被人欺负了,我可帮不到你啊。”
试霜刃眨了眨眼,轻笑道:“不会的。能欺负我的人可太少了,就算有,还有别的人帮着我呢。”
母亲惊讶道:“这么一听,你好像在外面交到了几个好朋友?”
“朋友……”试霜刃轻声重复了一遍,又笑道,“也许是罢。”
他的二姐却忽然从大厅的门边探出头来:“哎,不要站在这里说这么多了,快点进来吃点东西,饭已经做好了。”
母亲也说:“是啊,你玩得尽兴了,可人却饿瘦了不少,快点进来吃饭,我让厨子做了许多好菜——都是你爱吃的。”
试霜刃闻言,果真觉得肚子又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于是他顺水推舟,跟着家人一起进了大厅。
在姜家的日子,总是这么幸福且平淡的。
但平淡久了,渐渐就会觉得有些无聊起来。
云归处既说自己是去天香苑的老板娘那里住,想必指的是老板娘不经常去的那座皇城里的房子,而不是人来人往的天香苑。
虽然试霜刃已明白这个道理,可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去天香苑碰碰运气——
就算没有遇到云归处,那跟明珠一起说说话,也总是好的。
可哪曾想,等过了几日,他到天香苑,不仅没有遇到云归处,甚至连明珠也没有找到。
老板娘看他上了阁楼却兴致缺缺的样子,一眼就知道他到底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事情。
老板娘却故意问:“姜小公子,你来天香苑是来作甚么的呀?”
“要是来找花娘的,你这幅愁眉苦脸的样子,可要吓着不少人;如果只是来喝喝酒的话,你看着又好像没有这个意思,不然怎么连眼前的水果都不想碰?”
试霜刃道:“明珠姐呢?”
老板娘乐颠颠的:“哦——原来你是来找明珠的!”
“不过可真不巧,皇城那边还有笔账没有算完,于是我便将明珠留在了那里,也许等过几天她就回来了。”
试霜刃又问:“那云归处呢?”
老板娘惊讶道:“云归处?他不是一直跟你在一起的么?我怎么会知道他在哪里呢。”
试霜刃淡淡道:“他说他最近有事处理,要去你那里住一住。”
老板娘冷笑道:“好一个云归处,有好事准没我的份儿,有事就知道拿我来当借口。”
试霜刃愣了愣:“他竟然没去你那儿么?”
老板娘叹气道:“如果我知道的话,我就告诉你了。我有甚么一定要瞒着你的必要么?”
试霜刃欲言又止的,已是说不出话来了。
老板娘深深地瞥了他一眼,而后为他送上了一壶酒。
——是上好的女儿红。
试霜刃看着眼前这壶酒,登时觉得内心五味杂陈,难以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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