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青野平时都是踩点进校。

所以。

第二天，钟若水算着时间，刻意晚了几分钟出门。

时青野到校门的时候，跟往常一样从校服兜里摸校牌。

可是。

两只口袋都摸了个遍，除了有包餐巾纸，哪还有其他东西？

校牌什么时候在哪里不见的，她都不知道。

糟糕糟糕，真是糟糕。

时青野瞅了眼钟楼上的时间，现在七点零五，还有五分钟早自习打铃。

如果运气好能碰到班上的同学，能把她一起带进去。

春和中学为了避免社会闲杂人员进入学校，专门规定，必须佩戴校牌进校。

要是没戴，要么和同班同学登记后进校，要么保安打电话给班主任，让班主任来领人。

时青野哪敢麻烦班主任，只能站在校门口焦急地盼望着救星。

以往这个时候都在埋头赶路，从没注意过校外的风景。

摆在路两边的各种小吃摊见学生基本入校，便收拾着准备离开，路上只有稀稀拉拉赶着进校的几个学生，高高挂在枝头的枯黄树叶被微风拂落，颤颤巍巍地落地，还真是凄凉啊。

时青野没忍住跑过去踩了两脚，脚感脆脆的。

回头看了眼时间，还有两分钟就打铃了。

从校门到班级至少一分钟。

再等十秒就不等了。

时青野漫无目的地四处张望，在心里倒数到“5”的时候，看见了从右手边走来的钟若水。

他们不是同班同学，找他没用，对视一眼后，时青野自然而然地将视线挪到了钟若水的身后。

居然是赵书杰，班上的语文课代表，也是时青野的前桌，他们关系不错。

救星来了。

时青野蹦起来朝那边招手。

听见动静，察觉到前面的同学抬头，赵书杰也下意识朝声音的来源望过去。

赵书杰停下脚步，推了推眼镜，发现招手的是时青野，似乎还是在朝自己招手，便不太确定地指了指自己。

时青野扬着大大的笑脸朝他点头。

于是，赵书杰很快走到她面前，左右看了看：“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嘿。”时青野拍了一下他的肩，又说：“你猜啊？”

赵书杰盯了时青野一会儿，笑了：“你没带校牌吧？”

时青野笑呵呵的，没一点不好意思：“聪明。”

两人一起去找保安室里的保安叔叔拿了登记册，填好姓名班级等信息后，就可以进校了。

赵书杰走得不紧不慢，跑在前面的时青野回头：“你不知道我们要迟到了吗？”

赵书杰走快几步赶上，笑得腼腆：“早饭吃多了，走快了肚子疼。”

时青野：“那你慢慢来，我就不等你了。”

-

钟若水匆匆进班坐下，班级里正在早读，没人注意他。

只有前桌程前捧着书转过来，小声道：“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钟若水面无表情地放下书包，瞄他一眼：“为什么不来？”

程前没感受到火药味，自顾自地说：“你以前都是最早来教室，今天人到齐了你都没来，我当然以为你不来咯。”

不就是晚到了几分钟？

又没有迟到。

钟若水不觉得这有解释的必要。

程前习惯了钟若水不爱搭理废话的样子，只是撇撇嘴：“下午接力赛你去看不？”

下午是运动会最后一个项目，五十米混合接力赛，也是历届运动会最有看头围观人数最多的项目，每班出三十个人，男女个占一半，一去一回，这种短距离的赛跑，非常容易点燃观众与选手的情绪。

钟若水淡淡道：“不去。”

程前余光瞟到班主任过来，赶忙转过身，过了会儿又转过来，痛心疾首：“那你根本就不用来啊，反正是运动会，你还感冒了，给班主任请假，直接在家休息，可以玩足足三天，和小长假有什么区别？”

钟若水觉得聒噪，瞟了眼讲台，又撇下眼，装得有模有样：“老师在看你。”

程前吓得不轻，立马转回去。

终于安静了。

钟若水依旧心烦，握着笔，边读边写，心里还是一团乱麻。

班主任走到他身边停住，顿了顿，对班上同学们说：“大家边读边写，效果更好，光是嘴巴念，考试的时候字不会写，错别字一大堆，还不是白背了。”

钟若水攥笔的手紧了紧，急忙检查了眼本子上凌乱的字迹，都是诗句，幸好没写别的什么。

-

午休结束，班里的同学都往操场去，程前离开前最后问了钟若水一次，“你真不去？”

“不去。”钟若水还是那个答案。

教室里的人走光了，钟若水一个人坐在教室做题，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杂乱的声音。

斜对面的旋转楼梯上有一群人在往下走。

时青野，童文宜，向远，张宇。

钟若水细细数着时青野身边的人。

有个男生跑着上楼，撞见他们四个就停下。

不知道说了什么，时青野没什么顾虑地点了点头，一行人就下了楼。

操场人多很热闹。

因为接力赛参赛选手众多，大家都在热身。

体转运动，扩胸运动，伸展运动，大部分都边热身边和旁边的人说说笑笑。

钟若水站在高处找了下五班在哪，很快就看见了五班的那几个熟面孔，缓缓朝那边挪过去。

“哎？是你？”

声音从身后传来，是时青野。

钟若水心头一动，回头看她。

时青野开口：“我今早上还在校门口看见你了，不过要迟到了，我就没打招呼。”

钟若水不甚在意地说：“哦，我没注意。”

原来是这样。

时青野握着相机：“你参加接力赛了吗？”

钟若水摇头：“没有。”

时青野眼睛亮亮的：“那太好了，你帮我拿一下相机呗，我是被临时叫来的，相机都没地方放。”

钟若水顺手接过来：“我在哪里等你来拿？”

时青野也没多想：“就在这里。”

时青野重新归队，童文宜扭头，笑问：“你相机呢？上个厕所相机都上不见了？”

时青野：“给别人拿着了。”

“谁啊？”

“钟若水。”

时青野回答得太自然，童文宜反而吓了一跳：“你们怎么认识的？”

什么时候认识的？我怎么不知道？

童文宜瞬间多了一肚子的问题。

时青野语气自然平淡：“昨天，我来给你加油的时候，给他的鞋子踩掉了，就这么认识的。”

童文宜哦哦两声，又摇摇头：“那你也不用把相机给他啊，给我们班上其他不参加的同学多好。”

“我觉得其他人可能会被现场的气氛感染，忍不住打开相机拍，而钟若水应该不会，我不想被拍到跑步的样子。”

童文宜觉得有道理，点了点头，想到什么，反应过来问：“那你昨天拍我没有？”

“啊？”时青野装傻，当然拍了，还拍了很多。

“你啊什么啊？”童文宜摇她胳膊。

“嘿嘿。”这是变相的承认。

童文宜不服气地说：“不行，我也得给你拍两张。”

“你也要跑，怎么拍？”时青野气定神闲地问。

这回轮到童文宜神秘一笑，跑出了队伍，没多久插回来。

“你干嘛去了？”时青野问。

“你猜。”

“……”

班长程嘉怡在女生队伍排位置，因为童文宜是体育特长生，便把童文宜放到了女生的第一个，然后问时青野：“你跑得快吗？”

时青野摇头：“不快。”

“很慢”还没有说出口，就有人拆台：“每天早上都是八百米冲刺进班，我们的赛场是她的日常，你说她跑得快不快？”

周围笑倒一片。

程嘉怡一听，觉得有道理：“那这样，你跑最后一个。”

时青野认命地站到最后。

比赛即将开始，时青野莫名地开始喉咙发紧，小腿发软，大腿变沉，反正就是浑身不舒服。

裁判一声令下，第一排的同学们一个个像脱缰的野马奔向大草原，战况一片焦急。

时青野站在末尾，前面高高矮矮地站着，得踮起脚才能看清赛场上的情况。

童文宜冲在前三，太好了。

对面站了齐刷刷地一排体育生，各个聚精会神蓄势待发，时青野见了，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向远接了棒，迎风猛冲，班长程嘉怡赶紧让女生们往边上靠，以免刹不住车，撞到身上。

向远的缓冲地带果然很大一截，弓着身子，手掌撑在膝盖上，在时青野边上大口喘气。

时青野说：“厉害啊。”

向远缓了会儿，站直身体，眺望远方，毫不谦虚：“那当然了。”

一个接一个的同学跑过去，对面的同学一个接一个地跑过来，场上情况已经十分明晰。

还有三个人到时青野。

她明明一声没吭，嗓子却在发哑。

向远在旁边叭叭叭：“你如果超过四班的女生，我们班就是第一，要是超不过，也能稳住前三，不用有压力。”

时青野都快耳鸣了，白了向远一眼，说的什么屁话，让她更有压力了。

这时，时青野又往前挪了一个位置。

她看见了观众席最前排的钟若水，正垂着脑袋调试相机。

不会吧？

童文宜不会让钟若水拍自己吧？

钟若水抬头，正好看见了时青野焦急的眼神，还在急切地用口型说什么。

“不要拍啊。”

时青野清楚地看见了钟若水的口型：“加油。”

哎，她紧张得都快吐了，加什么油？

算了，他也是一片好心。

反正是自己的相机，拍得不好，拿回来删掉就可以了。

这么想着想着，前面居然空无一人了，对面的男生正全神贯注地冲刺。

老天爷啊，真的要窒息了。

大概还有十五米的距离，时青野伸出手，预备接棒。

几秒后，时青野接过接力棒，握在手里，拔腿就跑。

时青野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对手大多数是体训队的女生，自己的速度不慢，但和她们比速度绝对没有优势。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经过前面的同学们的努力，她起跑比别人早。

但她不是最早的，最早的是四班的女生，穿的是普通校服短袖，看来不是体育生。

幸好差距不大，不知道能不能超过她。

时青野铆足劲往前跑，四周的加油声一点听不见，耳边只有猎猎的风声。

有人超上来了！

一抹红！！！

时青野觉得危急，不再多想，心无旁骛迈腿，眼里只有终点。

最后几米，她的余光里似乎已经没有其他人了。

对岸同学的脸也清晰起来，童文宜正站在最前面等她。

最后一步，时青野居然笑了出来。

她不知道结局，但她尽力了。

只见周围女同学们抱在一起，发出尖锐的喊声：“五班第一！”

时青野脚底一软，滑进童文宜怀里。

童文宜小声地揶揄：“一马当先，英姿不减当年。”

时青野咧嘴笑了。

这时，向远和张宇已经从对面跑过来，四个人又凑在了一起。

向远正好听见了童文宜的话，接过话茬儿：“对对对，小时候你把陈爷爷的老白干倒掉浇菜，又怕他发现，往人家酒瓶里灌了一瓶自来水，他满小区追你的时候，你跑得更快。”

时青野：“……”

那时候她才四五岁，哪里分得清白酒和白水，而且她本来是好心帮陈爷爷，给刚种下的菜苗浇水。

“真的假的？你小时候够缺德。”

张宇哈哈大笑。

时青野，童文宜，向远三个从小一起长大。初中的时候，向远和张宇在校篮球队认识，人仗义打球也好，他俩从此成为铁哥们，由于向远的关系，两个女生也和他慢慢熟悉了。

时青野一脚踢过去。

向远很是灵巧地侧身躲了一下，而时青野抬脚速度太快，小腿还是不轻不重地挨了一脚。

随后，向远躲远了点儿，大鸟依人地搂着张宇的肩膀，吊儿郎当的：“哎哟，这么多年不练，反应还是这么灵敏，佩服佩服。”

时青野无语地表示：“活该。”

童文宜应和：“就是就是，你当我们青青练了这么多年跆拳道是吃素的？”

-

操场上人潮渐渐散开，时青野去找钟若水拿相机。

时青野朝他们约定的地方望了眼，钟若水真的站那儿等着。

时青野走过去：“你还真在这儿等？”

钟若水疑惑：“不是你说在这儿等吗？我去其他地方你找不到我怎么办？”

“难不成你还拿着相机走了？”时青野浅笑，“我还可以去你班上找你啊，你是跑不掉的。”

钟若水问：“你知道我是几班的？”

时青野掰着手指，一一细数他的头衔：“钟若水，中考状元，年级第一，除了一班，还有哪个班容得下你这尊大佛？”

钟若水笑笑不说话。

时青野把相机拿过来，打开：“你刚才拍了吗？”

“拍了几张。”

时青野抬头，嘴角坏笑：“可是我没让你拍啊？”

钟若水一愣：“你朋友过来说的。”

“童文宜？”

钟若水点头。

“她骗你的。”

钟若水不说话了。

时青野在翻看照片，忽然想到：“你认识童文宜吗？”

钟若水大脑顿时停止运转，一瞬间慌神。

片刻后。

钟若水强作淡定：“刚才就她来找我，我猜她就是童文宜。”

还好还好，这个理由不算牵强。

看完照片，时青野笑了，两只浅浅的梨涡在嘴角绽开。

钟若水心中有点忐忑：“怎么了？没拍好？”

“不是，”时青野收起相机，认真地说：“拍得比我想象中的好，我以为我跑步的样子……会很……嗯？狂野？”

五十米的冲刺，只要是拼尽全力，样子多多少少都会有点潦草狂野。

“没有，挺唯美的。”

时青野一噎，这真是说瞎话不打草稿了。

如此，时青野便客气起来，歪头一笑：“是你摄影技术好。”

钟若水内心OS：摄影三要素最重要的是什么？是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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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