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渺头都没抬,语气平淡:“走了。”
说完搁下水瓢,转去柴房后头掏了两根红薯洗干净。
再把煮软的挂面捞起来,添两勺猪油,一小撮盐,拌匀了,大毛二毛一只分一大碗。
另外洗根打了霜的白萝卜,脆生生地掰开,两只大胖狗各分半根。
将就煮面的水,往里再添一小盅米,冰箱里拿出来的拳头大小的猪肉沫倒锅里化开,加柴烧大火,肉沫跟米一起熬。
大毛坐在碗边上,冲陆渺摇了几下尾巴,自个儿吧嗒吧嗒地开始吃饭。
二毛趴在地上“汪”了两声,见陆渺跟李阳都没理它,自个儿拿鼻子推着碗蹭到小崽子窝前,边吃边看崽子。
两只大胖狗吧嗒吧嗒吃饭的功夫,陆渺用火钳在灶膛下的柴灰里掏出窝,带了火星子的碳丢里头,将两根红薯埋进去。
李阳看着她姐没事儿人似的一阵忙活,撇着嘴角又看了看恁事不知的大毛二毛,抓头发叹一口气,把到了嘴巴的话又硬生生咽回去。
他有点儿怀疑,那人怕不是她姐的男朋友?但又不敢问。
这事儿吧,甭管是不是,问了都挺尴尬,她姐一看就不想多提,他还是闭紧嘴巴好了。
陆渺往灶里添好柴,熊熊火光映在脸上,红彤彤的一片。
李阳顺手拉了根凳子坐在灶台边,一边搓手跺脚一边搜罗话:“今年这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下午才出了太阳,晚上又下雪了!这都要开春了,可别闹什么灾害啊,我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就是这样,下了好大的雪……”
陆渺拿着火钳顿了下,瞥他一眼:“别跺了,我这儿没什么别的事儿了,你赶紧回去,一会儿风大了更冷。明天要是不卖菜就早点过来忙网店的事,新一批香包可以上了,我上午得出去一趟。”
李阳犹犹豫豫:“下雪天的,山上不安宁,姐你一个人在屋里——”
陆渺斜看他:“有什么好担心的?前一阵下雪我不是一个人住的?”
正说着话,锅里的水扑腾扑腾地开始冒咕噜,陆渺也不多说,起身掀开锅盖,拿锅铲搅了搅,米跟肉搅匀了,盖上锅盖,继续小火慢熬。
“那行吧,姐我先走了啊。”李阳磨磨蹭蹭地站起来,看了眼灶屋里的一人四狗,都各忙各的,谁都没分他点儿眼角余光,顿觉心塞,望着屋顶叹一口气,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陆渺坐在灶膛前,继续熬粥。
大毛吃完了饭,自己叼着碗丢进灶屋外头的洗手池,顺便帮二毛也把碗收了,要不是爪子不够灵活,大概还能洗洗碗。
放好碗,大毛摇着尾巴往灶膛方向走,挤到陆渺身边,蜷缩着身子趴下来。
陆渺摸着大毛毛茸茸的身子,看着灶膛里的火出神。
腊梅花她先前都剥好晾好了,放着也白放,索性年前卖完了干净,要不然半途而废,还容易引起老陆跟李小琴女士的注意。
反正那位裴先生说了没有别人,陆渺自动帮他翻译了,那意思是别人也看不出来不对,她可以放心卖。
但这批香包卖了大概就没什么后续了。
裴泽跟竹楼空间有关系,如今找上门来,那个空间她以后还能不能进都是个问题,她需要想点儿别的出路。
但换个思路想,没有别的出路好像关系也不大。
那位霸总虽然脾气不咋样,行为也让人很不愉快,但起码砸钱舍得砸,要是趁着下次上门的时候再让他砸点儿钱也不是不可能。
再加上她自己手里有的存款,认真说起来,赚钱不是主业,打发时间才是。
种菜养花养果子,一年四季再做点儿好吃的,哪样都费时间。
实在闲了累了想换个事情干,政府要开发云雾山,她也能跟着出点儿力——给大家伙儿出谋划策想点儿发家致富的点子呗。
就是这事儿既费体力又费脑子,风险也大,很容易陷入出力还落不着好的尴尬境地。
陆渺不打算为难自己,这会儿就不多想了。
唯一不太确定的是,不知道那个空间还有没有别的隐患。
毕竟竹楼的位置几乎是复刻了老屋的方位,像是两个空间彼此映射而成,就算解了裴泽口中的那个什么“契”,竹楼跟老屋之间就不会再有联系了吗?
锅里的肉粥已经糜烂成糊,米香与肉香融合,在灶屋里逸散开来。
陆渺收回思绪,铲了点儿灰将还在燃烧的干柴火苗盖灭,煨着点儿红炭,让柴棒慢慢烧。
熬好的粥舀起来,小盘子盛一点儿晾凉了给两只小不点当晚饭,剩下的盖好放碗柜里。
热水洗干净锅,再装半锅水放灶里就着红彤彤的柴棒子慢慢煨,灶火边上添几根柴,就不用再管了。
两只小奶狗咬着棉袄袖子玩儿了半晌,又被二毛左舔又舔地陪着闹了一会儿,这会儿已经不怕生了,看见陆渺端盘子过去,嗷呜嗷呜地叫。
盘子放到窝边,陆渺伸手摸了摸两小只:“吃吧。”
一灰一白两只小狗从陆渺手心下拱出身子,嗷呜两声,颤颤巍巍地往窝外挪。
奈何小短腿没力,迈不太动,半天才挪了一半身子出来,看着干草跟夹袄垫高的边缘,两只毛茸茸的小不点抖着腿儿挤成一团,怯生生地不敢往下跳。
二毛盯着两只小崽子看了一瞬,站起来,“汪汪”两声,汪完后又围着狗窝转了一圈,继续“汪”。
它不“汪”还好,一“汪”,两只小崽子抖得更厉害了。
二毛看不下去了,停住脚步,脑袋往前一伸,鼻子抵在两只小崽子屁股上,直接往外推。
两只小崽子一边嗷呜一边被推得踉跄着出了窝,在二毛一声接一声的“汪汪”声中,抖着四条腿儿继续往盘子边挪。
陆渺挑挑眉,笑起来,看样子二毛还挺会带崽子。
有大毛二毛看着,陆渺也不多担心,转去灶屋外头的洗手池,把两只大胖狗的狗碗洗了。
厨房外头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雪,白茫茫晃人眼。
夜里的寒风一吹,仿佛又回到了数九寒冬的时节。
灶屋的灯光从窗户透出来,黄蒙蒙的。
陆渺站在水池边上,垂眸看着手腕上浮出的图案,青辉交映,游龙上鳞片的轮廓似乎更明显了些。
·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老屋外已是一片荧光。
院坝里铺了一层雪,一踩一个脚印。
原本已经翻出绿色的林子再次压满雪沫,放眼望去,屋前屋后,皆是一片青山映白雪的景象,绿白相间,很是好看。
陆渺呼吸着雪后冷冽的空气,在院坝里站了会儿,转身推开堂屋的门。
门打开的刹那,属于竹楼空间的气息溢出来,带着丝若有若无的花香。
走进竹楼,敞开的栏杆外,同样是白茫茫的一片。
不同于老屋外露着青绿色的雪景,竹楼之外,四下沉寂,群山河流皆是银装素裹,全都浸在一片雪白之中。
目之所及,竟见不到一点儿别的颜色。
陆渺闭了闭眼,缓解了下雪地映照出来的刺目光线。
再睁眼往外看时,目光便不自觉地顿了一瞬。
原本绕在百米之外的薄雾,此时此刻,竟然看不到一点儿影子了!
视线不受阻隔地往外延伸,可以一直望到天际,恍惚之间,又仿佛看见了天边云气升腾。
默了片刻,陆渺收回视线,转身踏出竹楼。
看来裴泽确实没诈她,至少有一些信息是真的,她得加快点儿动作了。
刚吃完早饭,李阳已经自个儿佝着背弯进来开了院坝门的门栓,一路踩着雪往屋里走。
两只大胖狗听见声响,提前奔出去,绕着李阳摇尾巴。
院坝里“汪汪”四起,还留了一串儿的脚印。
小不点儿们还没醒,正眯着眼睛靠在一起,听见大毛二毛的叫声,迷迷糊糊地呜呜两声,又继续睡。
“锅里有刚烙好的饼,你自个儿热热吃。碗柜里还有熬好的肉粥,是给两只小崽子的。腊梅花香包五十个一批分批上,要是后台有人纠结价格什么的,不用管,跟客户说清楚,还剩一百来个,卖了就没有了,想好了再买,另外再加一条提示,不接受换货,只能退。我估计要下午才回来,要是中途有人来找我,就说我出去了,晚点儿回。”
陆渺交代完李阳,转去堂屋收拾了东西,左右两手都拎着包,下了阶梯,东西搁车里,开上车,一路往村道外驶。
到了市里,先把装好的柑子单独拎出来放桌上,再把嬢嬢们的奖品交给亲妈李小琴,让她帮着分发,另外老陈叔买的东西单独放在了一边,等着亲爸陆云山去送。
陆渺来去匆匆,李小琴眼看着闺女进屋放了东西就要走,话都没来得及说两句,赶紧拽住人:“你往哪儿去?回来就要走?”
“约了人,得早点儿去。”陆渺言简意赅,顿了下,又看自个儿亲妈一眼,“那个裴家的事儿,你跟我爸不要打听了,我会处理。”
李小琴愣住,憋了半天的话卡在喉咙口,无语又无奈地看陆渺。
陆渺朝她笑笑,拿好东西走出门。
张总介绍的安装安保设施的公司就在本市,之前他那个别墅就是同一家公司做的安保设施,据说还不错。
这类兼庭院安保系统设计、设施安装以及维护于一体的公司服务并不便宜,先前并不在陆渺的考虑范围内,不过今时不同往日,陆渺这会儿花起钱来没有一点儿心里负担。
跟安保公司的人沟通完,已经是半晌午了。
陆渺直截了当加了钱,对方也很爽快,答应赶工,双方约了第二天上门实地勘测,估摸着腊月十七八的样子能出完整设计方案,要是不需要用定制型号的安保设备,预计腊月二十就能上门施工。
一周的时间能搞完框架已经算很不错了,虽然时间赶了点儿,肯定仓促,但陆渺心里有预期,先装上再说,后面再完善,反正谈判嘛,总得先有个样子,能唬住人就行。
从安保公司出来,陆渺又去找了程序开发的大拿傅亦安,仔仔细细说了自己的需求。
等忙得差不多了,陆渺自己出来吃了个午饭,顺手给云顶的那位“老朋友”也打了个电话,让他帮忙再打听打听云顶子公司那位小股东的背景。
最后嘛,准备顺道回去再找刘姑婆聊聊天。
这年头,千万不要小看三姑六婆们打听八卦的本事!
刘姑婆既然能从柴鑫嘴里问出裴家在本地,上次又说了再帮忙打听打听,陆渺觉得,比起她自己到处问,刘姑婆能问到的,显然会更多。
至于风水先生,以防万一,还是要找一找的。
正好,隔壁村就有一位老风水先生,跟陆渺爷爷是旧识,陆渺认识路,直接找上了门。
精神矍铄的老爷子听陆渺掐头去尾说了几句,眉毛一抖,指着不远处墙上的几个大字,无语地点她:“看见了没有?现在是新时代,不能宣传封建迷信!你一个小丫头,怎么还信这些呢?”
说完又没好气地斜陆渺一眼,嘀咕:“再说了,除妖除魔的事儿归道士管,找老头子我算怎么回事儿?”
陆渺跟老爷子面面相觑,最后叹了口气,摊手:“我这不是心里头没底么,估计也是自己眼花看错了,就想找您帮忙看看,好歹摆弄摆弄院子,安安心。找个道士回去,那我们一村人不都得来围观?那不更是宣传封建迷信嘛?”
老爷子长眉毛一瞥,瞪着陆渺看了半晌,不情不愿地站起来:“行吧,走走走,早看了早回来,别耽误我事儿!”
陆渺笑眯眯:“我就知道大爷爷您最心善!”
老爷子斜着眼角瞥陆渺,背手哼哼两声,白她一眼,干脆利落地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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