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劳动节当天上午,贺淼正在家里忙着煮咖喱盖饭,就接到了姐姐贺晴打来的电话。
她立马擦干净手上的水渍,摁下了视频接通电话。
小外甥李璟睿奶声奶气的声音传了出来:“姨姨,你在家里干嘛呀~”
贺淼一边用大锅烹煮着咖喱土豆鸡肉块,一边耐心地回答他:“姨姨在家里做午饭呢,怎么啦小宝?”
对于家人,她总是抱以最大限度的爱意和温柔。而且家人也是她所有原则中的底线,是无论如何任何人都不能随意践踏的。
“我想你啦。”小外甥在镜头那边有滋有味地吃着奶酪棒,“妈妈说前几天姥姥和姥爷就从苏市回来了,今天带我回老家去玩,你跟我们一起回去嘛。”
姐姐和姐夫结婚八年来只生了一个独生子,上个月刚满6岁,性格很是活泼可爱,每次撒娇似的叫姨姨,一声声叫得贺淼心都快化了。
贺晴忙完了手头上的工作,惯例开起了玩笑,“你看看你,二十八岁的大好年华,一天天只知道宅家里过得跟个小老太太似的。五一假期多好的日子里,也不出去走走旅旅游,整天待在家里只知道做饭,人都要发霉了。”
随后又看了眼时间,“这不才早上九点钟吗?咋的,刚吃完早饭又开始准备午饭了?”
贺淼在镜头外看不见的角落里撇了撇嘴笑了。也只有在家里人面前,她才会是那个卸下所有负担和伪装、任意撒娇生气的二十多岁的孩子。
不过对于有些事情,说或者不说,话说出几分的那个度量,她还是能自己拿捏的。
就比如现在,她如果回答“啊我在为日后的饥荒提前做准备呢”,必定会引来姐姐的一顿骂,并且被合理质疑是不是个神经病。
于是她只能慢吞吞地回答道,“对啊。趁着节假日里囤点饭,这样做好用保鲜膜盖住放冰箱里,什么时候饿了在微波炉里加热就能吃,还能带去医院当午饭,方便得很。”
“……”贺晴语塞。
知道妹妹节俭,但也没必要节俭到这种程度吧?她也在医院里工作,食堂的饭便宜又健康,怎么就沦落到要省这十块钱的地步了呢?
“你一个月工资一万多,怎么整天吃这种乱七八糟的预制菜?生活费不够了和我说啊,家里又不是缺那口饭。”
贺淼又怎么会清楚她姐姐已经在脑海里脑补了一大场妹妹吃不起饭的可怜模样,只好灰溜溜地开始转移话题。
“我挺喜欢自己做饭吃的。对了姐,你们什么时候回老家?我到时候也回去,有点事儿要说。”
贺晴:“下午就回去了,你姐夫在汉江市的铁路局值班,五一不方便回来,就我和小宝回去。”
“好,我知道了。那我也订下午的票回去。”
挂断电话,贺淼在手机上订完下午回新逾市的高铁,又一个人在厨房里捣鼓了半天咖喱鸡的做法,最后做出一大锅色香味俱全的盖浇饭,然后掏出一次性餐盒分别封装了起来收进空间。
仔细数了数,总共是十四份。连汤汁也没丢弃,直接浇在米饭上又添了三盒饭。
一个月以来,类似于这样的画面数不胜数。贺淼好像每次回到家里,不是在囤水的路上就是在做饭的路上,想吃点什么就都在网上学着做一做,现如今已经在空间里囤了差不多三四百份热气腾腾的自制饭菜了。
似乎是出于对未知灾荒未来的恐惧,她总是闲不下来,总觉得要干点什么,才能缓解自己内心那种焦躁不安的情绪。
仓库的钥匙上个月底就退了回去,大部分物资都已囤储到位,她也没必要再去浪费那个钱租赁场地。
这间三室一厅的出租屋是年初一次性给的整年的房租,因此也不用担心住的问题。
贺淼现在每个月一万四千多的工资,拿出大头的一万块来还贷款,剩下的四千基本上都用在补充零零碎碎的物资和交水电费了。
这顿猛用水和做饭的操作,真的是框框费水电钱。相比较之前的水电加起来总共才不到二百多块钱,上个月光是交水费都扣了贺淼将近八百块,整得她嘶嘶肉疼。
不过这对于近期花钱如流水的她来说,已经不算大额开销了。
有的时候忘买了什么东西,想起来的时候也会列个清单补充上去。
空闲的时候也会进入空间内整理多到满山的物资,给它们分别进行归类和分堆处理。
贺淼很早就发现了,当自己处于空间内部的时候,属于是精神寄体的状态。能够触碰到物品,但本体还是身处于外界的。
而且由于空间内部的时间流速为0,所以进去的是什么时候,出来就还是什么时候。
更何况计划型人格的好处就是,为了防止到时候需要用的时候找不到东西,贺淼基本上把所有生存能够用得上的都在空间里备份了一遍。
像什么被子、鞋子、内裤、帐篷、烧水壶,甚至连锅碗瓢盆和洗面奶肥皂都扔进去了几份。只有别人想不到的,就没有贺淼囤不到的。
简直就是叮当猫转世。
除此之外,她平时还喜欢看些纸质书籍。家里面的什么荒野求生、农作物大全、历史书、地理书、地图册、医疗百科也被塞进去不少。
自守防卫的工具方面,贺淼找了几把锋利的水果刀和大菜刀收进空间,看着就很能唬人。如果不是被逼到迫不得已,她是绝对不愿意把这几件东西拿出来用的。
但有句老话怎么说,你可以不用,但是不能没有。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她可以不去主动伤害别人,但是别人也休想伤害到她和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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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淼回到老家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了。
姐姐和爸妈做在屋檐下唠嗑,小外甥一个人在院子里逗那条小黑狗玩儿得不亦乐乎。
“姨姨!”李璟睿看见她的身影,立马十分开心地跑进了她的怀抱里。
贺淼就顺势把他抱起来,“几个月没见又长胖了,在家有没有听妈妈的话呀?”
“有的。”李璟睿乖乖点头,又做了个鬼脸,小声道,“可是妈妈不让我吃糖,我就把糖拿进学校里偷偷吃。小姨,你不要告诉我妈妈喔。”
“我不揍你就偷着乐吧,还敢吃糖,牙疼的轻是不?”贺淼皱眉吓唬小朋友,作出准备打他的架势。
李璟睿见状况不妙,立马跳下去反身扑进王付萍怀里,“姥姥,小姨要打我!”
“哎,我闺女回来了。”王付萍笑着把外孙抱在怀里,“你小姨和你闹着玩呢,哪舍得打你。”
随后又笑着说,“人都到齐了,姥姥要去准备做晚饭咯。”
“妈,先别忙活那个,我有事要说。”贺淼神色严肃,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啥事儿啊,连晚饭都不吃了?”贺鹏也站了起来。
贺淼是他们夫妻看着长大的,这孩子从小秉性啥样,他俩都再清楚不过了。
平日里就是对啥事都不太上心、不争不抢的阔利样子,好像是什么都不在乎,但其实是活的太通透了,其他人所有的言行举止在她心里都跟明镜似的,门儿清着呢。
二十多年来向来都没说话这么一本正经过,贺淼突然说这些话,一下子给所有人都整蒙了。
“咋了闺女,这是在外面受啥欺负了?给妈说说,妈给你想办法。”王付萍心疼坏了。
贺晴想起来她上午的那番话,也关心道,“出什么事了?是没钱了还是怎么?工作上有啥难题吗?”
“你这孩子,倒是说话呀,急死妈了。”
“……”贺淼感动了好一会儿,明明知道家人会义无反顾地站在自己这边,却还是没有办法把所有的事情全盘托出。这种感觉糟糕透了。
因为她知道,有些话一旦她说出口,事情就变味儿了。现在都无所谓,但未来的事情,谁都说不准。不管是自愿还是被迫,只要她空间储存物资的秘密暴露出去,所有人的下场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她不能去赌任何一丝一毫的人性,所以保密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话都咽进肚子里,一个字儿都不说出去。
“不是,没啥大事,不过也算是大事儿,我活得好好的,也没人欺负我。你们别着急,咱得坐下来慢慢说。”
众人听到这儿,才算是彻底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王付萍又坐了回去,顺便给贺淼也搬了个小凳子,“坐,淼淼,有啥事咱慢慢说。”
贺淼就坐下来,准备从长计议,又思索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话到嘴边儿又咽下去了。
半晌,才听见她从嘴里吐出几个字,“爸妈,家里种的小麦怎么样了?”
“嗐,你就说这事儿啊。”贺鹏叹了口气,似乎是有些头疼,“本来你们好不容易回一趟家,咱都高高兴兴的不提这个。但是既然闺女问了,是得好好说一说。”
新逾市和江城都同属于一个农业大省,农作物产量全国第一,种植的小麦和玉米生产量几乎养活了华国80%的人口数量。
贺爸王妈也算是半辈子的庄稼人,种了大半辈子地了,什么时节麦苗该长成什么样他们是一清二楚。
近几年虽然村里都拆迁,土地承包或租赁出去了,老百姓不再靠天吃饭,但家家户户都还留有几亩地来闲暇时间种点粮食蔬菜吃。
原本五月初麦田里是会出现一些粘虫啃食麦穗,农村地里该些打虫药来药杀虫卵的。夫妻俩也特地挑选在打药前回地里查看麦苗长势。
这一看不要紧,巡看之后贺鹏差点两眼发黑晕过去。
庄稼地里小麦一堆堆都枯黄伏倒一大片,幼苗甚至有的连芽都没发出来就旱死在土里,根茎短烂,麦穗又干又瘪,空空如也。
原本就连地里的杂草和野菜也稀稀拉拉的没个成型,但由于种的小麦长势更磕搀,所以反倒显得整片麦田里到处都被矮小枯瘦的野草占据了。
几十年都难得一遇的旱灾,现如今却就在眼前,一幕幕展现的淋漓尽致。
今年的收成,算是全完了。
不仅是他们一家,听说是好几个村里的庄稼,全都是颗粒无收,枯黄伏倒,无一例外。
有些心疼庄稼的农忙人,前段时间还尝试着托水箱到地里去浇水,结果苗都是从根里就烂了,再一浇水,腐得更快。
贺淼在心中料想到是一回事,但当众听着父亲描述的这些字眼时,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只觉得从心底里发堵。
“今年地里是不行了。但是虽说以前也有大旱的时候,却从来没有今年这么吓人。”贺鹏唏嘘道,“听说那可是好多村都没收成,不光咱这儿一处。反正凡是打听到的,那都是不行了的。就没听说今年有治好的麦子。”
“哎,老天爷这是不赏饭吃。”信奉了一辈子神佛的王付萍开始搬出迷信那一套,“本来种地就赚不了几个钱,年年都是圆扯圆,今年这算是连粮食都打不下来了。”
“不过闺女,你们别担心吃饭问题。老妈这儿去年磨的面还剩几大袋子呢,城里大超市也都有卖的,咋可能缺这一年就吃不上饭了?顶多就是凭天收的农民遭点罪罢了。”
“是,你妈说得对,这都不是你们该担心的问题。”贺鹏附和道,“我和你妈辛辛苦苦把你们都供上去,为的就是就是让你们远离这靠天吃饭的农累活。看看现在,是不是?小孩坐医院干一个月的工资,都抵我们干一整年了。没法比。”
跑题了。
贺淼赶紧把他们都拉回来:“不是,爸妈,我回来就是想和你们说这个事的。”
“咋了?有啥问题这是?”
“问题挺大。”贺淼决定开始张嘴乱编,“我们科室里的闻主任有个亲戚是国家粮食局的领导,那领导曾经暗地里说过,今年全国的庄稼收成都不大好。未来粮食方面的供给大概率会短缺,粮价上涨,随之各种吃的都会因为供需不平衡而疯长。”
“什么?!”贺鹏倒吸一口凉气,随后摇摇头,“应该不会有那么严重,只是一年收成而已,国家还有粮仓和物价管理,粮价不会起伏多大的。而且总不可能连续几年都这样,那农民还要不要活了?历史上也没这么离谱的事儿发生。”
“你打什么岔?”王付萍拍了他一下,埋怨道,“让闺女说完不行?就你看得清,那人家粮食局的人都是傻子,都没你能?”
贺淼差点笑出声来。
“爸,你说得也有道理。但是万一呢?现在的情况大家都是亲眼看到了,颗粒无收。历史上难道有过这么大规模的全国性粮食惨案?退一万步来讲,那要是万一,明年的情况和今年一样,到时候咱吃啥,您想过没有?”
“这……”
“没话说了吧,”王付萍对丈夫撇撇嘴,“我看闺女的话有道理,而且人家主任亲戚,粮食局的人都发话了。最主要的是闺女说了啥,咱当家长的得听进去了,不能老跟孩子唱反调。”
然后又对贺淼说,“淼淼你继续说,妈都支持你。”
“你是想让咱家里屯粮?”贺晴算是听明白了。
“对,而且不仅要多囤点粮食,还有水。”
眼看贺鹏张嘴又要说点什么,王付萍使劲拍了一把他的后背,一下子把他的话都给抽回去了。
贺鹏干脆闭上嘴,再也不发表意见。
贺淼继续道,“几十年前R国排放的核污水已经顺着洋流早就浸犯到我国沿海一带的城市了。而且不瞒咱家里人说,我们医院已经接收了好几例从滑县转过来的病人,双侧肾盂肾炎,甚至输尿管里都是结石。都是因为当地喝水喝出来的,还不知道有没有其他方面的后遗症。”
“滑县的水都有问题了,咱新逾距离滑县又不远,万一没过多长时间,污水蔓延到咱这里怎么办?都不喝水了还是举家搬迁?是选择渴死还是直接得病死了算了?”
说到这里,贺淼特地压低了声音。
“而且最重要的是,刚刚我说的这些话,全部都是保密内容。咱家里人说说也就罢了,到外面可千万别说漏嘴了。不然上面调查下来,可都是要进去喝一壶茶的。”
虽然没有那么严重,只是说的绝对了些,但是意思也都差不多。而且话这么讲,其中的威慑力度和可信力度唰的一下就升上来了。
“你说的都是真的?有这么可怕?”贺晴听得心里一跳一跳的。
“我骗你干啥,姐。”贺淼开始定向洗脑,“咱们都是一家人,我才敢把这些话说出来给你们听,让咱家里人都早做打算。否则其他人我管他死活呢,都懒得浪费我的口舌。”
贺晴语塞了一下。但仔细想想,妹妹这么多年来所做的决定好像的确大部分都是正确的,而且前瞻性和独立性很强,只是很多时候懒得去管去说罢了。
绕这么一大圈骗自己家里人确实没必要,而且根本不像是她平日里的做事风格。
所以纵使整件事看起来多么荒唐至极,贺晴也会选择去相信自己的妹妹。
“既然你都说出来了,那肯定心里已经有解决办法了,不妨说说看?”
“对啊闺女,你只管说,跟家里人还有啥藏着掖着的。”
贺淼思考了一下,才开口道:“如果要我说的话,那么我的建议就是,不动声色的尽可能多囤粮囤水。”
“注意,一定要不动声色,千万不能被别人看出来,否则还不如不囤。树大招风这个道理,我就不用多说了吧。越到后来这个劣势只会越明显,咱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至于怎么个囤法,我就不多说了,每个人想法都不一样嘛。”
贺淼向来都不愿意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别人身上,即便是家人也如此。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舒适区,她不愿意跨过别人的舒适区来彰显自己的强势或者所谓的“正确”。
虽然假如真到了迫不得已的绝境时,她宁愿自己饿死也要把最后一口吃的留给家里人,但是如果一开始有更好的选择,为什么不趁机预留下一些可能性的空间呢?
“我听明白了,闺女。”贺鹏这会儿才算是反应过来了。“闷声办大事,是不?”
“孩子想让咱囤就囤呗。其实我也这么觉得,你看看今年那地里的收成都遭计成啥样了,再不准备点后手和退路,明年还指不定啥样呢。”
贺鹏也松口气,“嗐,反正粮食和水这种东西,囤着总是不嫌多的。手里有粮,心里不慌嘛。闺女的话是有道理,就是这保存方法和太占地方这俩是个大问题,得小心点不让粮食发霉了。”
贺淼的小拳头愣是摁了又摁,才最终把念头压了下去。
不能说,打死也不能说空间的事。
几个人又说说笑笑,达成一致后每个人的心理负担都彻底放下了。一大家子又其乐融融地去做饭,只剩下院子里奔跑的小身板和活泼乱跳的小黑狗努力追赶的汪汪叫声。
一人一狗的影子,在夕阳余晖的照耀下,逐渐拉的很长。
贺淼也永远都想不到,这是他们一家人在天灾爆发前,最后一次整整齐齐地相聚在一起。
六月八日,连续两条红到发黑“爆”了的头条,出现在了微博热搜置顶页面。
【爆:末日或即将来临】
【爆:粮食危机,连续多地粮仓颗粒无收】
【热:专家对于未来经济的分析】
【热:晋市等多地地区超市米面被洗劫一空】
纷至沓来的舆论,终究还是压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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