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争渡黑黑的脸上,水灵的眼睛四处探寻着真相。
“殿下,你现在看起来更加正直了。”徐行在狂笑的间隙,煞有介事地宽慰他。
杨争渡心知不妙,快步冲向水缸,只一眼便炸了毛。
“郁丛,你过来一下。”
郁丛哪里愿意这时候往他枪口上撞,“殿下,我这忙着呢,烧烤离不开人。”
借美食之名,多美完美的借口。
只可惜初芙一脚便将他的台阶踹开老远。
“我来接替你。”
初芙能有什么坏心思?
只不过是在他们三个人中,需要有个人做出牺牲,那么答案显而易见。
徐行强忍着笑意,手里不停烤着肉,眼神却忍不住跟着两个黑影乱窜。
真是两个幼稚的男人。
她闻着扑鼻的烤肉香,忍不住腹诽,丝毫没注意到自己千辛万苦烤熟的肉串已消失大半。
“殿下,你…放…过…我!”
怎么回事,郁丛怎么说话都说不利索了,难道嘴巴这么快就被打肿了?
“不…可…能!”杨争渡说话同样是支支吾吾,嘴里像是塞满了小鹅卵石。
徐行顿感不妙,定睛一看,之间他俩是什么活都没干,吃得倒是有滋有味。
“不带你们这样偷奸耍滑的!”说着,徐行愤然站起身,加入他们的追逐战,时不时从烤架上捞一把美食。
初芙受不了他们三个幼稚鬼,无奈地摇头,依旧坐着小板凳上任劳任怨地烤着串。
她早就发现他们的硕鼠行径,就看他们能演到什么时候。
吃吧吃吧,多吃点。
等长出小肚腩,他们就有的哭了。
好一番他逃他追之后,四人全累趴下了。
被撑得。
“殿下,还剩下这么多烤串,实在是吃不下了。”初芙这个大厨,烤起来没有个分寸,此时正木然地看着滋滋冒油的肉串,没有一点世俗的**。
“初芙,你也真是的,烤这么多。”
“郁丛,你这话说得就不地道了,”徐行忍不住为初芙打抱不平,“你白吃白喝,还抱怨上了?”
郁丛不乐意了,“你还不是白吃白喝?”
杨争渡仰卧在摇椅上,探起头打量剩下的烧烤分量,“别吵,剩下的给杨争济送过去。”
“殿下,不带你这样以德报怨的。”郁丛撅着嘴,抄起一串肉拼命往嘴里塞,结果差点yue出来。
初芙见不得他这么埋汰,赶紧递给他一碗水漱漱口。
“你说我送不送?”杨争渡的眼神中充满餍足,有意无意地看向徐行。
此时只有她一人未表明态度了,他需要她的态度。
“我去送。”
徐行没有多说,站起身来径直往外走。
杨争渡很是意外,惊喜之余,他起身快步跟上了徐行。
郁丛见杨争渡走远,他挣扎着起身。
即便再不愿意殿下与杨争济有所瓜葛,但只要殿下想去,那他必生死相随。
郁丛只有这一个念头,内心戏谑地燃起一股悲壮。
瞧瞧,他多么的忠心耿耿。
结果下一秒,初芙干脆利落地打碎了他的幻想。
初芙一把拉住郁丛,板着脸质问道:“你干什么去?”
“我为殿下保驾护航。”
“不准去。”
“为什么?”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躲清闲,”初芙眼睛一转,斜睨着郁丛,“这么大烂摊子,你不帮我,你就死定了。”
“我凭什么帮你收拾?”郁丛傲娇地别过头,想等到一个答案。
“不帮忙算了,”初芙瘪着嘴,很不满意,“扣分,扣十分!”
郁丛听说要扣分慌了神,立马撩起袖子加油干,嘴里还忍不住嘟囔,“没见过你这样的,一分一分的加,一扣就是十分。”
早知道就不答应这个积分游戏了。
初芙对这个立竿见影的效果非常满意,背过身去抿着嘴偷乐。
***
自从吃了杨争渡送来的烤串,杨争济来怀瑾殿的初心便歪斜了,整日揪着杨争渡打听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
杨疏对此改变是捶胸顿足,落差颇大。
曾经勤学好问的学生,突然就开始不务正业了?
不得不说,近墨者黑的效果也太立竿见影了。
终于,杨疏忍无可忍,找皇帝告起御状。
“皇上,恕老臣无能,非但没能教好太子殿下,现在甚至二皇子也初现颓废之态。”
皇帝摩挲着八字胡,考量着,“那你说,现在这种局面,该怎么破解?”
“因材施教。”
“难道是说,朕的太子就这么孺子不可教也?”
“不不不,”杨疏听了连连摆手,“老臣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说怎么个因材施教法?”
“这个……”
难说。
总不能说对杨争渡直接放弃最好吧?
“嗯?”
“最起码,别再让二皇子为太子殿下伴读了。”
“此话就此打住。”
皇帝越听越不耐烦,对杨疏这老夫子很是不满意。
他只有两个皇子,现在不一起读书,难道等两人亲情淡薄了再培养?
那就来不及了。
等他百年之后,大楚的江山社稷还得靠他们兄弟扛起来。
***
杨疏灰溜溜地出了养心殿,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但又不得不向皇后娘娘复命。
想他一把年纪,三朝元老,如今混到一个两边不讨好的境地,心中不免戚戚然。
“皇后娘娘,老臣已按照您的意思跟皇上汇报了。”
皇后头也不抬,细致地夹起香料,嗅了嗅,不紧不慢地问,“他怎么说?”
“皇上不同意,并要求以后再也不准提。”
话音未落,皇后再也遏制不在气愤,抬手便砸了香炉。
黄金制的香炉滚落在地,提溜地转了几圈,竟到了杨疏身边。
杨疏暗叹一口气,提着他这把老骨头,规规矩矩地捡起来,送回皇后跟前。
此时此刻,再冠冕堂皇的名头,说什么桃李满天下,都抑制不住他想要辞职的决心。
“他凭什么不同意,我的儿子都被他太子给带坏了!”
皇后气急,右手重重地拍打着桌面,鬓角的青筋极速地跳动着。
她只要一想起,杨争渡抢她儿子东西,就像是比有人剜她肉还难受。
偏偏杨争济还处处维护他,藏着掖着都要吃他那口嗟来之食。
难道这么些年,她对他的关心爱护,还不值当那几串烧烤?还顶不住他叫几句弟弟?
勾勾手就跟人走了,不学好!
“皇后娘娘,请听老臣一句劝……”杨疏抬着眼睑,谨慎地观察着皇后的表情。
他之所以还愿意出言相劝,完全是看在杨争济平时对他尊敬有加,实在不忍心一个读书的好苗子就此夭折。
但他更清楚明哲保身,察言观色最为关键。
见皇后没有打断,他才斟酌着用词继续说。
“凭二皇子如今的学识,做个闲散王爷正好。他要想跟太子殿下处好关系,就由着他去吧。”
“这就是你亲自来我这一趟,真正想对我说的话吧?”
“老臣想说的是,物极必反。”
听杨疏如此说来,皇后只觉得可笑,简直就是可笑至极。
她冷笑着找人将杨疏轰了出去。
既然杨疏这么懂物极必反,那就先让他切身体会体会吧。
皇后曾诚心诚意奉他为座上宾,如今却将他扫地出门。
巨大的心理落差,竟让他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杨疏轻轻掸净衣襟上的落灰,微微昂起头,坐上了出宫的软轿。
与往常不同,这次他并没有闭目养神,而是任由宫里的红墙绿瓦从眼里一帧帧掠过。
此情此景,将是最后一次从他生命里走过。
***
夜幕降临,皇帝的鸾驾稳稳落在凤仪殿外。
大殿漆黑一片,悄无声息,不由得让人恍惚殿内是否空无一人。
皇帝狐疑地看向身边,怀公公压低着声音回禀。
“皇上,奴才们已经通禀过皇后娘娘了……”
至于为什么凤仪殿以这般姿态接驾,那就只有皇帝自己品一品了。
皇帝不甘心无功而返,下定决心定要见上这几次三番都闭门谢客的中宫。
“掌灯!”
一声令下,整个凤仪殿似乎活了过来,开始嘈杂和明亮起来。
皇帝很是满意,大步向前走,用力推开殿门。
门框因受力重重地砸向背面,撞击的声响足以惊醒梦中人。
宫人鱼贯而入,一盏接着一盏点亮宫灯。
皇后见搪塞不过去,才慢吞吞地从榻上坐起身。
“臣妾参见皇上,有失远迎,还望恕罪。”皇后脸上没有丝毫愧疚,如同一个提线木偶,不痛不痒地说着这句,重复了无数次的话语。
以往,皇帝摆摆手,这事也就算过去了。
偏偏今日,皇帝就想跟皇后较个高下。
他坐在榻沿,面色铁青,“现在也可以迎。”
皇后无奈,只得下床穿鞋,恭恭敬敬地问安。
一旁侍立的怀公公,这么多年来,还是头一次见皇帝与皇后较真。
好在皇后娘娘给了皇帝一个台阶下,他才暗自松了口气。
哪知皇帝并没有见好就收,把着皇后的下巴继续质问,“为什么有失远迎?”
只一句话,顿时又将左右放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纵使怀公公见惯了大场面,都忍不住感慨,今晚怕是撞见鬼了。
而且,他不知道是自己撞见了鬼,还是皇后娘娘撞见了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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