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瑾殿外生出一片喧哗,杨争渡懒散的身体,瞬间坐板正了。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容奴婢前去通报……”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皇后是来势汹汹,能躲多远躲多远。只有初芙兢兢业业,刻意放大音量提醒殿中人。
皇后未作丝毫停留,身边嬷嬷以横扫千军之势,为她开辟出道路。
初芙被推倒在地,见杨争渡一行恭敬出门迎接,心里才勉强放心了些。
“儿臣拜见母后,”杨争渡微微颔首,满含深意地看了眼缩在身后的杨争济,“弟弟也来了?”
皇后仍旧横冲直撞,根本不把杨争渡放在眼里。
她冲进怀瑾西配殿,两兄弟读书的地方,此时仍是满地狼藉。
“太子爷,你学的是圣人言,怎么尽做些强取豪夺的勾当!”
杨争渡摸了摸后脑勺,“母后,儿臣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你抢你弟弟的东西做什么!”皇后丝毫不掩饰,指着杨争渡的鼻子破口大骂。
杨争渡眉头深蹙,像是受了天大的冤屈,将苦水一股脑地倒出。
“这些东西,都是争济非要送给我的。我说不要,他偏要给的。”
临了,他还不忘向杨争济求证,“你说是吧,争济?”
杨争济缩在皇后身后,忌惮地注视着两人的争辨。
事实的关键在他身上,可他有口难言。
“是……儿臣说要送给大哥的。”
但他也没想到,大哥竟然如此狮子大开口啊。
“要说争济送你两根笔也没事儿,这玩意多的是,”皇后怒打抱不平,“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上手抢他东西,你们这群强盗,把他衣服都拉扯成这样!”
杨争渡看向弟弟,果然他的衣领歪斜,全然没有早上初见时的精致妥帖。
弟弟也是命苦,回了趟宫都没来得及收拾仪容,就被母后提溜来伸张正义。
杨争渡走到杨争济身边,正了正他的衣领,客气地拍了拍肩膀,“争济,哥跟你开个玩笑,动作大了点,你别记在心上啊。”
杨争济点点头,似乎对这一套很是受用。
“母后,我就说大哥不是故意的,”他转身安抚起皇后来,“你不该如此说他。”
皇后被气得两眼一黑,这小子难道是被杨争渡下了降头?
难道还要感谢杨争渡给他留了一身衣裳?
不至于让他光腚见人?
她一把将宝贝儿子拉在身后,眼神忌惮地看着眼前人。
“杨争渡,我不管你想做什么,你最好离我儿子远一点。”
皇后的话说得很不客气,听起来甚至让人恍惚。
什么你儿子我儿子,为什么一个护得像小鸡崽似的,对另一个儿子却能直呼大名。
杨争渡牵强地扯起嘴角,“母后,难道我不是您儿子吗?”
明明是一母同胞,待遇才有如此天壤之别?
皇后心知失言,无言以对,脸上的厌恶神色却一份也不甘收敛。
杨争济脸色煞白,被夹在最亲的两个人之间,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母后,大哥,如今这误会,全怪我没说清楚。”
你们就别吵了。
从小到大,母后从不让他受半点委屈,对他的衣食住行无不亲力亲为。
他不明白,如此一个爱护孩子的母亲,为什么与大哥一见面就掐架。
“跟你有什么关系!”皇后率先转头教训起来。
杨争渡同样不忍心弟弟背如此大锅。
虽然他也不知,为何母亲会如此厌恶他,但很显然弟弟是个不谙世事的局外人。
母亲是一个好母亲,能将弟弟教得如此与世无争。
可这快要溢出来的关爱,为什么不能匀给他一点点?
杨争济可能会觉得溺得窒息,可这么多年的干涸,他快要渴死了。
“母后,儿臣不该拿您给争济的东西,是儿臣的错。”杨争渡不忍再让皇后脸上爆出青筋,低声服软。
要再这样气愤下去,母后又该暗自伤神损害了她的养颜大计。
他招招手,徐行端出满满一托盘,全是从杨争济身上搜刮的宝贝物件儿。
“争济,这些东西还你。”
“大哥,不用了,说好是送你的。”
两兄弟还在客气着,这边皇后的贴身嬷嬷已上前清点起来。
嬷嬷来来回回数了两遍,激动得像发现了永乐大典似的。
“回皇后娘娘,少了您亲自为小殿下装点的安神香囊。”
杨争济目瞪口呆,一个香囊值得如此大张旗鼓吗?
亲自送出去的东西再要回来,本就够让他难为情了。
“你这嬷嬷!”他厉声训斥着,一边转身宽慰着杨争渡,“香囊大哥就留着吧,也不值当几个钱儿。”
“还回来。”
皇后不沾丁点情面的话语,像一记冰锥,生生刺入心扉。
杨争渡心里难受,以手捂住口鼻,指节分明的手下藏的是他再也抑制不住的苦笑。
只一秒,他收敛起脆弱。
再次放下手时,他又换上一副玩世不恭的不屑。
“这破玩意儿,还差点把它忘了。”
他略带嫌弃地从腰间取下,递给嬷嬷后还不忘掸一掸手中的余味。
香囊的气味真刺鼻啊,激得他鼻酸。
皇后目的达到,她一刻也不愿在怀瑾殿多待。
她转身就走,还不忘教训杨争济,“以后上完课,别在外面瞎溜达。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玩,吃亏的只有你。”
皇后的话语似乎有一种魔力,人都走开老远,依旧是余音绕梁,久久不绝。
对杨争渡来说,几乎是无限循环,在心上久久挥之不去。
整个大殿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下,所有人大气也不敢出。
***
徐行不忍心见杨争渡萎靡不振,蹑手蹑脚将郁丛拉出大殿,轻轻关上了殿门。
“你干什么!”郁丛很是不解。
最是艰难时刻,他们更应陪在殿下身边。
“一边待着去。”
郁丛脸色比锅底还难看,这都什么时候,他们能躲清闲吗?
“你不安慰殿下,我去!”
“你想怎么安慰?”徐行怪他是个呆子。
此情此景,任何的语言都显得苍白,任何友好的关系都要懂得知进退。
“我叫殿下不要把这事放在心上,兄弟不和全是皇后无德!”
“你快闭嘴吧,别去煽风点火了,你还嫌事情不够大啊?”
“就你机灵,”郁丛翻个白眼,“那你说怎么办?”
徐行思忖片刻,决定推己及人,将自己难过时希望得到的安慰复刻一波。
“这样……”她招招手,令郁丛附耳倾听。
“你这样行吗?”郁丛满是质疑,不禁怀疑是她夹带私货。
徐行拍拍胸脯,“你听我的,我们分头行动。”
***
郁丛跟初芙俩人忙前忙后,在院里被炭火熏得都快入味了。
要不是这时徐行消失得无影无踪,他非得跟她理论理论。
徐行神神秘秘地叫他搬来灶台,好不容易生起了火。
这烟雾缭绕的,难道就是她所谓的好点子?
殿内传来几声咳嗽,大门吱呀一声打开。
“你们俩是想熏死本王?”
杨争渡眼尾猩红,眼中的潮湿未完全褪去,撇着嘴兴师问罪。
郁丛此时正在气头上,张口就把徐行出卖了。
“都是徐行的馊主意,是她说想吃烧烤。”
一旁任劳任怨的初芙没想到他这么不仗义,手肘弯曲发力,轻车熟路地击打在他的腹部。
“初芙,你这是**裸的谋杀啊。”
初芙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总比你在人背后捅刀子强。”
杨争渡懒得听他俩拌嘴,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反倒显得他形单影只了。
“打住打住,看本王来给你露一手!”
杨争渡挽起袖子,蹲身与炭火斗智斗勇。
他将木炭架起,形成空洞,木炭果然燃烧得更旺盛了些。
迸发的火苗在他眼里跳跃,他得意洋洋。
郁丛不明觉厉,蹲着身有样学样,效果却依旧不温不火。
杨争渡看着着急,再次蹲下准备给他露一手。
“噗!”
木炭像是受了惊吓,炸得火灰四溅,杨争渡一屁股蹲儿摔在地上,久久没能站起身。
郁丛赶紧上前搀扶,关切道:“殿下没事吧?”
“没事儿。”杨争渡随意地撇开火星浮灰,全然不放在心上。
没事就好。
郁丛放心不少,扶起杨争渡正眼一看。
这一看不要紧,郁丛拼死压制的嘴角,再也忍不住上扬。
杨争渡见他这一脸哭笑不得,心里很是不得劲儿,“有什么好笑的,木炭炸锅很正常的。”
要不说他在宫外的吃喝玩乐,不是白瞎的。
对于这类生活技巧,他可谓是手拿把掐。
“是,是,殿下说的是。”郁丛与初芙相视一笑,纷纷对杨争渡竖起大拇指。
木炭热烈燃烧着,升腾起股股浓烟盘上九霄。
徐行在百米开外都知道,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她和她准备的烤串。
她提着沉甸甸的五层食盒,步履维艰地往怀瑾殿赶。
“你怎么才回来啊?”郁丛上前帮忙,忙不迭给她使眼色,“还好有殿下,咱们这木炭才燃得如此红火。”
“是吗?”徐行诧异地看向杨争渡,正对上他一脸骄傲的……
大黑脸。
徐行忍俊不禁,一手捂着肚子,笑得那叫一个眼泪汪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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