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知初不知该如何安抚慕妧——
如果她得知了自己父亲所做的一切。
她也不知,慕妧的人生,会否因此,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慕妧对越知初笑了笑:“阿初,你弟弟一定要来找你,我便带他来了。对不起,没能遵守和你的约定。”
越知初怔了怔。
“约定”,是说她曾让慕妧务必把江遇留在红袖院等她。
越知初知道,以江遇的性子,若非越知初亲口嘱咐,旁人劝不住他,也是情理之中的。
更何况,慕妧只是一个不懂武功的女学生。
只是,江遇的脸色看起来,不像是已经内伤痊愈,倒像是强撑着虚弱的身体赶过来了。
越知初只好先对慕妧点头微笑:“无妨,给你添麻烦了。”
而后,她又问江遇:“小遇,你感觉怎么样?”说着,手里的软剑已经收回腰间,伸手就要去搭江遇的脉。
江遇看着她的一双眼里,有很多欲言又止,手,却始终躲着不让她抓到。
越知初立刻察觉到事有蹊跷,她停下手里的动作,细细端详江遇的脸。
江遇的眼神分明在说“我没事”,可他的脸色和气息,分明在告诉越知初他的伤势还是很重,先前,只怕更重。
——那就意味着,先前偷袭他的人,下的应该是死手。至少,那人希望江遇死,或是再也不能醒来。
可既然那样,为什么又会在重伤了他之后,还是被江遇逃了?
既然不想留他活口,又是偷袭得手在前,本就占据了十足了的先机,为何没能顺利把他灭口?
是……因为慕妧,恰巧出现了?
越知初无法读懂江遇眼里的另一层意思——
他好像有话想说,但却无法直接说出口?
越知初只好先对慕妧道:“阿妧,今日你们这山庄的前院里,不怎么太平,有很多……你的夫子和先生们,都不知该如何处理的事,正在商讨。谢谢你送我弟弟过来,要不,你先回红袖院休息?”
她这话说得其实很刻意。
别说慕妧是个读书识字的大小姐,就算是目不识丁的乡野村妇,也能听出她话里,要把人支走的意思。
慕妧微微一笑,松开了一直搀扶江遇的手,倒也没有问什么,乖巧地回了一句:“既然人送到了,我也是该回去了。”
就真的转身打算离开。
“慕妧!”
院内的施怡冉却忽然出声,叫住了慕妧。
越知初心中一惊,她还记得施怡冉在对慕如海倾诉怨恨之时,反复提起过慕妧。
施怡冉当然是命苦,可她若想因慕如海而报复慕妧,越知初却也是不肯纵容的。
谁知,就在慕妧停下离开的步伐,往院子里看去时,另一名站在施怡冉身边的女学生也开了口:“阿妧,来都来了,我们也都在,不如进来聊聊吧。”
越知初记得,莫婉贤叫那名女学生,“阿照”。
果然,慕妧回头向里面张望,对那名女子回应道:“阿照,阿冉,你们都在此处?再过不久,就到晚饭的时辰了,我得回去红袖院,给厨娘们帮帮忙,你们不一起回吗?”
越知初一时不知该说点什么,江遇也始终没有开口,她就只好也转头去看那几个女学生。
谁知,她刚转头一看,阿照已经往这里走来了。
不多时便来到了慕妧的面前,阿照的神情很自然,她笑着拉起慕妧的手,嘴里只念着:“瞧你担心的,吃饭有什么可急的,我们就算都不去帮忙,厨娘们还能不给饭吃吗?倒是你,一天天的,放了课就躲进红袖院,你可知,错过了多少有意思的事情?”
阿照的话听起来,完全就是,女孩子作为一个感情还不错的同窗,对慕妧进行了毫无恶意的邀请。
还同时关心她,只是躲在红袖院的话,日子就有些太无趣了。
可越知初显然感到慕妧的反应,有些不太寻常。
慕妧自阿照到来起,就一直在面带微笑。看起来也同阿照,相处得还算融洽。至少彼此间是可以拉手谈笑的关系。
可自从阿照热情地说出,“你一放了课就躲进红袖院”时,慕妧的脸色就微微地开始有了变化。
越知初对人的观察向来敏锐,她虽然不会算命,不能知晓旁人心事,不能确认别人心中暗藏的情绪,但她此刻能够确信的是——
慕妧的反应,绝不是她表面上看起来,和小姐妹交流时应有的反应。
她在……
心虚?
越知初微微蹙起了眉头,认真地观察着慕妧的动作和神态上 细微的变化,她有些好奇,那十分像是“心虚”的情绪,又是为何呢?
可慕妧的回答还是十分自然:“阿照误会了,我并非怕厨娘不给饭吃,只是……各位同窗们苦读一日,最是期待晚饭,我想着,若能帮忙早点备好,大家吃饭时,也就不用再抱怨等太久、太饿了。”
阿照没有撒手,继续拉着慕妧笑道:“就算如此,今日也不同。你来,咱们山庄的女学生就到齐了。你素来,放了课总不肯同我们一起玩,今日就当是缘分吧,反正你人都到了。”
……到齐了?
越知初的眉头明显皱了起来。
她分明记得,路过红袖院时,程望告诉过她,这梦竹山庄里的女学生,共有六名。
院子里的女学生,就算加上了慕妧,也就才五个。
难道……莫婉贤说的,那个不愿屈服,而惨遭慕如海杀害的“孩子”……也算了进去?
不对。
就算那名女子,原本的确是梦竹山庄的女学生,就算程望也的确与她同窗过,还记得她,在她遇害之后,梦竹山庄也断不可能还把她的名字,算在就读的学生里。
——也就是说,程望不可能还在算人数时,算上了她。
那么,为何明明有六个女学生,阿照却在这里说“到齐了”呢?
又是为何,阿照的话里话外,似乎很不愿意放慕妧走,又很强调慕妧“不合群”?
慕如海的罪行已经板上钉钉,可这其中……不应该,也不可能……会有慕妧的参与吧?
对,毕竟施怡冉方才,还用慕妧威胁慕如海来着。
越知初想到这里,心中又稍稍放松了一些。
慕妧对她和江遇的帮助,让越知初在内心深处,对这位面容单纯,待人温柔的女孩子,多少有一分胜于旁人的亲切感。
她并不在意慕如海的将来如何,却莫名多了一份对慕妧未来的担忧。
于是,她时时留意着阿照的话。
毕竟阿照她们的到来,并不如施怡冉那么目的明确,越知初更不知,她们究竟对慕如海是怎样的态度。
慕妧似乎再也找不到理由推辞,只好顺着阿照的意思,怯怯地道:“阿照言重了,我从没有那个意思……那我留下便是。等大家都忙好了,咱们再一同回后院用饭。”
阿照闻言,兴高采烈地拉着慕妧,便要去和那几位女学生会和。
“阿妧——”
越知初脱口而出叫住了她,可等慕妧回头看自己,满眼写着好奇的时候,越知初却又感到喉头发紧,竟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是啊,她能说什么呢?
“你别去”?
——别人同窗一场,盛情邀约、合情合理,有何理由不去?
“你别怕”?
——这就更可笑了,越知初甚至无法预判,倘若慕妧真的知晓了慕如海所做的一切,作为女儿,究竟是会恐惧更多,还是会怨恨更多?
……
于是,越知初只能笑得牵强,强行挤出了一句:“谢谢你。”
慕妧又回应了她一个甜美的笑容:“阿初太客气了,我说过,举手之劳。你明白的。”
慕妧眼里的意思也很明显——
只能到此为止了,别再谢,别再客气,毕竟慕妧也不能将她把江遇这个男子带回房间的事,公然告知旁人。
越知初点点头,只好目送她任由阿照拉着,往院子里的人群走去了。
江遇这才忽然开了口,用只有他俩能听见的声音,轻轻地说道:“小姐,这个山庄不对劲。”
越知初转头看他,心里默默点头:可不是嘛,既藏着能伤了江遇的高手,还躲着慕如海这样的渣滓,还有……跟宅自逍、裴佑白也能扯上关系的,不为人知的秘密……
只是,江遇因为一觉了睡了两个时辰,恐怕还来不及知晓,越知初在这里的所见所知——可能已经超越他了。
他所察觉的“不对劲”,只怕早就包含在她查出的事实之中了。
可越知初没想到的是,江遇接下来说的话,仍然给了她在这个暗流涌动的山庄里,又一次出乎意料的震惊。
江遇似乎是怕隔墙有耳,整个人又往越知初身侧凑近了一些,在她耳边用气息缓缓地吐出了他的怀疑:“那个……慕妧,她……有问题。”
越知初才刚一听清他的话,眼睛就瞪大了一圈:“什么意思?!她不是救了你吗?”
她的震惊过于强烈,差点连声音的大小也没能控制住。
幸好,江遇就像预知了她的反应一样,提前轻轻捂上了她的嘴,遮住了她那,差点就往院中大肆传去的惊呼。
但她看向江遇的眸子还在用力地问: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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