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多管闲事

越知初和楚明玉交换了眼色之后,两人都决定去落杏园看一眼。

裴劫正欲掏钥匙的手顿了顿,有些疑惑:“夜色已深,二位不进红袖院休息么?”

越知初笑道:“也不差这一时半刻了,我有点担心阿翠,你就由得我们……去看看吧。裴劫。”

她才同裴劫对话了没几句,却因彼此并不客套的称呼,反倒显得熟稔起来。

“那我护送你们过去。”

裴劫一贯勤恳,虽然名义上他只是裴佑白的亲卫,但自从上了合岐山之后,不管是夜巡的任务,还是看护这个山庄的职责,他都毫不犹豫地揽上了身。

越知初连忙挥手阻止:“你守着红袖院要紧。”

又担心自己的话说得有些歧义,伤害了裴劫的一片苦心,她补充道:“你知道的……这山庄里,不算太平。”

裴劫只微微思索了片刻,便了然地点头,很快接受了越知初的提议,只是善意地提醒:“餐叙院的东北角相邻处,便是落杏园,二位只需看准方向,便能找到。”

越知初连忙致谢:“多谢,那就万无一失了。”

她说罢,抱拳与裴劫辞行,同时拉上了楚明玉。

裴劫没再说话,只是点点头,又往前一步,递给越知初一只火折子:“二位既然也是这山庄的来客,实在不必摸黑前行。”

越知初笑了,心想,冤枉啊大人,这可不是她想摸黑的。

这不是……忘了。

火折子这么重要的东西,她一般随身都会携带,如若她没带,江遇或池家兄弟,也总有人会随身带着。

但今日还真是赶巧了,忙了一整天不说,江遇又遇上了危险,她们的行李……也都还在马车上。

火折子,还真就……没带在身上。

先前给慕如海“刺青”时过于投入,也忘了跟戍兵要个火把。越知初自嘲地笑了笑,接过火折子,又道了声:“多谢。”

倒是楚明玉,罕见地表现出了“乖巧”,全程竟只是在旁静静看着,没有再插话。

直到她们二人辞别了裴劫,走到了另一处寂静的巷道,已经完全脱离了裴劫的视线,楚明玉才揶揄着问:“你……和那位裴指挥使,有交情?”

越知初一心惦记着阿福和霍先鸣的事,没仔细听,随口应了声:“啊?”

“不然的话,他怎么那么关心你的事?”楚明玉笑得意味深长。

越知初这才认真品了品楚明玉的话,意识到她说的“他”指的是裴佑白。

尽管楚明玉的话里,暗藏着各种让人遐想的可能,但在越知初听起来,却只指向她自己也好奇的一个问题。

“我也想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越知初的语气过于严肃和深沉,以至于楚明玉听了觉得索然无味,她淡淡地翻了个白眼,懒得再接着问。

不多久,两人就来到了餐叙院——先前她们落脚的墙头,如今就在她们的对面。

而越知初记得,她现在所站的墙角,就是阿翠被偷袭的地方——不,准确地说,那也不是偷袭,因为阿翠显然是看到过对方的容貌的。

她那时脸上的慌张和震惊,显然不像是遭遇了陌生人的攻击。

他们之间,应当是有过交谈的。

但那人究竟是谁呢?

那人对阿翠动手时,阿翠的脸色显然并不“服气”,至少,并不淡然。

越知初又往前走了几步,把手上的火折子往上举了举,这一次,她看清了写着“餐叙”两个字的木匾,就挂在这间院子的门上。

餐叙院的木门,已经被关上了。

她想起傍晚的这扇门,里面……

那冲天的火光,慕妧在火光里闪烁而无助的脸,以及……

那些,楚明玉不知怎么弄来的火油和烈酒……

连同她对梦竹山庄这一天之内混乱复杂的记忆,仿佛统统被隔绝在了里面。

有趣的是,里面走水的时候,火势滔天,她却只能一眼看见在用眼泪求救的慕妧。

如今,在寂夜里,墙里墙外分明被隔绝成了两个世界,她却能看见“餐叙”的牌匾了。

楚明玉本来对此处意兴阑珊,实际上,就连阿翠的遭遇她也并不感兴趣——

但她一见越知初对着“餐叙”的木匾愣神,她又莫名有了好奇的心思:“怎么?对这儿,有想法?要不,我再帮你放把火?好让你看清楚点?”

越知初瞪了她一眼,果然收获了楚明玉的讪笑:“说笑的,说笑的。瞧你紧张的。”

越知初收回手里的火光,继续往餐叙院的东北角走。

楚明玉不紧不慢跟在她身旁,终于忍不住继续问:“我说你啊,你到底和这个山庄有什么关联?这里面的脏事,你听便听了,管便管了。如今该管的也管得差不多了,怎么还意犹未尽起来了?那个阿翠,又到底哪里值得你操心了?”

越知初脚步微微一顿,又继续走了起来。

若非楚明玉一直在打岔,她的心里,其实始终在想着乱七八糟的线索。

阿福的武功,显然不是一个所谓的“家奴”该有的水准。

霍先鸣——那位霍驿使,自从在驿站打过照面后,便再没有露过面。

而霍夫子那个老学究……更是非常奇怪,无论看起来多么慈爱和蔼,只要她问起霍先鸣,霍夫子就一定会顾左右而言他。

……

原本引起越知初好奇的,那所驿站里所有的疑点——

到了梦竹山庄之后,几乎都断了线索。

唯一……

除了霍先鸣之外,唯一能将两处联系在一起的人……

只有阿翠。

而阿翠,甚至还试图对越知初动手。尽管她只是一个弱女子,几乎没有半点内力。

越知初还记得,阿翠说过,她是阿福那个“家奴”的姐姐,却没有阿福那能做“家奴”的“福气”。

家奴……

除非,是越知初的理解有误,否则,寻常百姓家的儿女,是绝不可能,把为人“家奴”作为“福气”的。

那么,阿翠作为在梦竹山庄读过书求过学的女子,按说,至少要比像李老三这样的佃户农夫,要多懂得一些书中之道。

至少,她识字。

那就足够让天下间很多女子羡慕了。

越知初认识那么多……即便有心,也绝无机会和可能,去求学读书的女子,哪怕她们也有一腔人生见解,或报国热情。

而无论出身如何,对天下女子而言,学文考举,与她们根本无缘;学武从军,更是无稽之谈。

哪怕是晏菱这样,真正出身于贵族之家的千金小姐,她可以,有来合岐山求学的资格和条件,她已经,有了那样声名显赫的家族和位高权重的祖父……

——却一样,也只能,在将来……找个“好夫婿”,嫁了。

可想,晏准,作为虞国举足轻重的人物,北虞历史上,承袭至今的唯一一位异姓王……

他能为他最疼爱的孙女,所作的最好的打算,也不过是——让她嫁去安稳的人家。

由此,天下的女子,命运大抵如何,在姬氏称帝的虞国,可见一斑。

越知初想去找阿翠,的确有一部分,是因为,阿翠,可能是她眼下唯一……解开合泽驿站谜团的线索。

但更重要的……是她想知道,阿翠究竟为何会觉得,做人的“家奴”,也要比在山庄读书,更有福气。

毕竟,阿翠身上的秘密——她与合泽驿站的关联,裴佑白又怎会忽略?

裴佑白既然派了人,救下阿翠、守着阿翠,就已然说明,裴佑白所查到的消息,不会比她的少。

那么,有些秘密……

只有等她问过阿翠,才能知道。

或许,那也会是她,领先裴佑白的机会。

越知初对裴佑白的认识,始终难以逃脱,那些“不可思议”。

她虽然已经在梦竹山庄的种种事件中,逐渐不可自拔地信任起了这个人。

但在她的内心深处,始终存留着一份警醒——

他说的,都是真的么?

老话说得好,“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她活了这么漫长的岁月,曾经在一个又一个煎熬的年头里,反复见证了——

人心,是世间,最善变的东西。

更何况,人们嘴里说的,往往与心里想的,还隔着一层肚皮。

在问出那个“阿翠与你何干”的问题之后,一直等不到回答的楚明玉,只能继续跟在越知初身后,一直细细看着她的背影。

于是,从餐叙院前往落杏园,这段并不算远的路上,楚明玉也不知不觉地陷入了回忆。

从她第一次见到越知初起,楚明玉就发现了,她喜欢穿墨绿色。

在安陆府,越知初曾住过一段时间。

楚明玉为了凑热闹——安陆府的“全有布庄案”,也待过不少日子。

可无论越知初亲手解救的、廖氏布庄的姑娘们,染出了多么惊为天人的美好色彩,无论她们,把绸布织得多么细润而华美……

越知初,那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总是习惯穿着,染上了墨绿色的粗布衣裳。

那毫无半点“光彩”可言的成色,让越知初看起来,老成得……

就像上了年纪的老婆婆。

楚明玉一路跟着她,一路懒懒地想:墨绿……有什么好看的呢?年纪轻轻的,居然不爱粉黛也不爱彩衣……

偏偏,就爱多管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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