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习惯随身携带的,只有“虫”的长老才能持有的——
镶金虫玉。
以当下世人的眼光来看,这算是真正的古董了。
因为,镶金虫玉,她一共只打了十三只,大多数都雕琢于几百年前。
这一块原本精致的金镶玉上,如今早已布满了斑驳的、岁月的痕迹。
镶金虫玉,也都采用了品质最好的羊脂玉,比起任务奖励的羊脂虫玉,在羊脂玉的外围,更是阔绰地镶上了足量的金子。
羊脂玉在数百年前,也是非常珍贵的石料。
黄金就更不必说。
最开始,她的初衷也非常简单——
在她还没有多世重生的经历前,她还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富可敌国。
那时的“虫”,也远没有如今这么富裕和强大。
那时的越知初,只是单纯地希望,这个信物,可以在某一天走投无路时,至少能变成长老们的活命钱。
就像她送给白岩的那把匕首一样。
而十三只,也是后续虫组织壮大了,才定下的数额。
最开始只有三只。
一只,被她送给了曾经的救命恩人。
那是好几百年前的事了。
另外两只,她分发给了第一代“虫”的长老——
一位大长老,一位分部长老。
在过去的数百年间,“虫”的分部越来越多,镶金虫玉的数量,逐渐变成了十三只。
留在“虫”内部的,只有十二只。
也依然保持了,一只给大长老,十只给分部长老的传统。
还有一只,被越知初留在了安陆府柳县,她第一次创立“虫”的地方。
她在那里,有一个秘密基地,被她起名“太巢”。
每一位“虫”的长老去世前,都会将镶金虫玉返还给大长老——
再由大长老亲自还给越知初,她会重新收好,直到亲自选出下一位新的长老。
这一世,她的大长老,是江遇。
而在前世,她也曾与一位忠诚的大长老并肩同行,直至他过完了并不算长寿的一生。
如今,她随身携带的这枚镶金虫玉,就是之前那位大长老交还给她的。
大长老世代相传的镶金虫玉上,刻着一个“大”字,还是越知初亲手刻的。
她一直随身收着,想在一个重要的日子里,再正式交给江遇。
为了那个日子,她已经谋划了很久。
没想到,今天却派上了用场。
恍如隔世。
这个词总被人们用来感慨过去,而对越知初来说,她的回忆里,充满了“隔世”。
不过眼下,蝉部特使很快通过镶金虫玉确认了她的身份,误以为她就是素未谋面的现任大长老,立刻恭敬地行了一礼:“见过大长老!”
越知初闻声微微惊讶,同时又很兴奋:蝉部,居然派来了女特使。
在“虫”,女子的数量不算少,现今甚至有三位女长老,时冬夏就是其中之一。
但蝉部,由于大部分时候都在执行危险的任务,因此女蝉一直很少见。
女子练武,本就更辛苦,而习得一身武艺后,通常也能选择更安全的谋生手段。
而加入虫的女子,和其余所有普通的“虫子”们一样,无一例外,都是在这世道……活不下去的人。
“虫子”,是所有虫组织成员的统称。
他们或者身世凄苦,或者身负血海深仇,或者……曾经已然打算终结自己的生命——就像江遇。
蝉部特使将镶金虫玉递还给她,然后才非常小心地询问:“大长老怎么亲自来了,此处有何异常?我等奉瞿老密令而来,已经在外围观察多时,正要进来进行清扫。”
瞿老,就是现任的蝉部长老。
那是一位非常矍铄的老者,不仅统领蝉部,也负责和直属于江遇的金花蜂部互通消息,确保“虫”内部的情报传递顺畅,也避免万一遭遇意外,情报会因外力阻挠而致中断。
越知初沉吟了一会,对蝉部特使传达了新的命令:“此处不宜立即清扫,我还需要这里的线索。这样吧,你按我的吩咐,先……”
清扫,就是蝉部一贯要做的——
一网打尽。
或者叫,格杀勿论。
对蝉部特使讲完自己的计划,越知初又确认了一遍:“我推测,此行凶险万分,你们……可有把握?”
她原本想问,“你们怕不怕”,又转念一想,哪有这么问的,若非将生死置之度外,她也不会拥有如今的“虫”,和这些身怀绝技的伙伴们。
果然,蝉部特使郑重点头:“请大长老放心,蝉部众人,誓死完成任务!”
越知初立刻补充:“我会——和大当家禀明,由于任务临时变更,比先前更为凶险,此次任务,蝉部所有参与人员,奖赏都会升级为一枚羊脂虫玉。”
越知初头一次称呼自己“大当家”,感觉还挺别扭,幸好她反应够快。
“多谢大长老!”
这次,不仅是眼前的蝉部特使,连屋檐上的那几个蝉部成员,都齐齐发出了坚定的回应。
越知初长舒了一口气,又和女蝉交代了几句,便准备离开。
她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月亮西沉,东方虽然还未有曦光,但——
时候已到寅时,她得回祝府了。
而这莲云斋,也很快要来人,忙活开张了吧。
*
越知初才刚从祝府屋顶,小心翼翼地回到自己房间,房门就被轻轻地敲响了。
她知道,肯定是赫连真来了。
一打开门,果然看到还和夜里同样装扮的赫连真,满脸担忧地站在门口,一见她便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越知初一把将她拉进屋子,又在房内仔细查看了一番,然后才微笑着开口:“我没事。放心。”
“你……”赫连真欲言又止。
越知初挑挑眉,示意她不必顾忌:“我看过了,后院安全,但说无妨。”
赫连真立刻坐到了屋内的楠木圆桌前,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然后摇了摇头,像是甩掉了心里的什么烦恼,这才对着越知初说道:“你真是吓死我了,我知道你功夫好,但不知道你轻功也这么好?”
越知初心里默默反驳:我的轻功可算不上好。
不过嘴上还是很配合地反问:“你怎么知道我功夫好?”
“我三弟呀!”赫连真自然而然地吐露,“我三弟,和你定下三日之约那天,回来可把你说得神乎其神呢!”
三弟……?
越知初心想:你要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
她立刻追问:“你三弟……和二弟,长得十分相像?”
赫连真惊喜地轻呼:“你发现了?!你还是第一个发现的呢!”
越知初微微一蹙眉,人也坐到了赫连真身侧。
第一个发现?
发现什么?
她脸上的惊疑过于明显,赫连真一下子就看了出来,于是善解人意地说了下去:“我两个弟弟,身形十分接近。你知道的,我们北方人嘛,长得都很高大。我二弟,和一位高人学过易容,午后在祝府门口,他是故意装作三弟,和你过招的。”
越知初一听,微微偏过了头,心想这位“连天云”,倒是十分坦诚。
她还没有追问,赫连真就耿直地把她心里最深的疑问,直接说出来了。
至于,那位“高人”,是不是谢轩……
她总会弄清的,不急于一时。
于是,越知初也不打算再巧言令色,真诚地接着问:“这又是为何?”
赫连真却局促地挠了挠后脑勺,对着她尴尬一笑:“呵呵呵……这个嘛……嗯……”
难得见到女中豪杰这么憨态可掬的模样,越知初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仿佛要直接看穿赫连真的内心。
赫连真被她看得脸上发烫,只好硬着头皮说了下去:“他……我二弟,他和我说的是,要替三弟……把把关。”
“把把关”?
像是在说什么难以启齿的话一般,最后三个字,赫连真说得极快,仿佛这话烫嘴。
但越知初却听得一头雾水:把什么关?
……
“伞落化蝶”的关?
她不知怎的想起了客栈收到的那张字条,突发奇想,莫非……是赫连钰,他真的,也特别想领教一下她的招式?
赫连真见她一脸沉思,赶紧打圆场道:“哎呀!误会,不重要!你只要知道,我二弟他对你没有恶意,真的!”
然后紧接着,又一脸紧张地问:“倒是你,今夜追踪可还顺利?可有看到,祝家是把那些人,送到哪里去了?”
越知初果然立刻被她的问题拉回思绪,神色也重新凝重起来,她看着赫连真,如实回答:“算是看到了,但也没完全看到。”
赫连真面露疑惑。
“他们十分谨慎,在西街绕了好几圈后,兵分两路而行,我没能追上全部的马车。”
越知初耐心地对赫连真说明。
“兵分两路……”赫连真喃喃地重复,也陷入了沉思。
越知初觉得,是时候了,或许,可以向这位云赫镖局的大当家,直接问出她最想问的那个问题。
也是,她心里,对云赫镖局怀疑最深的那个问题。
“赫连大当家,我想问问你,你可听说过……”
越知初一边说,一边仔细地观察着赫连真的表情,不想错过对方任何一丝微小的反应,“凌轩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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