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
禹州南街,茉安园。
中秋佳节,禹州的东街,所有店铺都早早打烊,回家准备团圆饭了。
西街的大户人家,也都早早就大门紧闭,大多数人家,今日谢客,要在家中安心团圆。
而茉安园所在的南街,因挨着府衙不远,整条街上大多是官宅,倒是比寻常百姓家还忙碌些。
一年中的各大节庆,百姓家中难免会饮酒、制些花灯、放些烟火之类的,秋季干燥,极易引起火灾。
因此,府衙通常会派出兵士彻夜巡查,防火防灾。
酉时刚到,茉安园里便将祭月、赏月的事情安排好了。
谢安安今天很高兴,一向最疼她的爹爹,今日也在茉安园,陪他们共度中秋。
禹州今日的天气也极好,秋高气爽。
茉安园里又种了桂花树,满园空气里,都弥漫着扑鼻的桂花清香。
谢安安最喜欢喝凌茉茉酿的桂花酒,这会儿凌茉茉也正让下人们将院子里的亭子布置好,月饼、桂花酒,还有一些莲云斋的特色糕点,她都给一家子备下了。
而谢轩,此时正在中厅的书房里,和谢迎说着话。
“爹,我已四处派人搜寻了,确定他人就藏在禹州城内。”
谢迎也有日子没见着这位父亲了。
他们谢家,自从八年前起,就一直居无定所,在各地都置了宅子,但父亲都让不用谢家的名义,一家人四处漂泊,过得就如游世旅者一般。
就连凌轩门的行事,也变得十分低调。
直到半年多前,父亲说可以在禹州开一家莲云斋,这才逐渐让他们在禹州的行动多了起来。
谢迎一向谨遵谢轩的命令行事,他这位父亲心思深沉,想法更是多变莫测,对他的态度也十分严厉,他不敢多问。
谢轩听完这话倒是沉思良久,恰巧这时谢安安在门外嚷着:“爹,哥哥,娘让我来叫你们,准备祭月啦!”
谢轩于是对谢迎说:“罢了,左右今日是中秋,过完今日再做打算。”
“是。”
说着,谢迎恭敬地陪着谢轩出了书房。
一家四口,在下人的伺候下,都在茉安园前院的亭子里,其乐融融地张罗起了中秋的团圆饭。
凌茉茉先是拿了月饼和糕点,摆在祭月的台子上,又点了一炷香,示意夫君和儿女,跟自己一道拜月祈福。
谢轩一家正在院子里,对着空中圆月说着吉祥话,大门外却忽然响起了嘈杂的声音。
谢轩这么多年在江湖上混,也算见多识广,本就警觉。
听到门外的声响,心里生了怀疑,立刻就让凌茉茉带着谢安安先去后院避一避。
他带着儿子去看看,若无事,再叫她们出来用饭。
谢安安不情不愿地跟着凌茉茉去了后院,下人们也互换了眼色,摆出了迎战的姿态——谢家的下人,又怎么会只是寻常的奴仆。
谢轩立刻示意谢迎,将凌轩门的死士都唤出来护卫。
其实茉安园附近,始终都有凌轩门的人在暗中保护,又因处在南街靠近府衙,他心里对茉安园的安全,本是觉得十拿九稳的。
但这声响来得蹊跷,女眷们或许不懂,但谢轩毕竟是习武之人,心里马上生出了不少警觉。
谁知,谢迎才刚领了父命,吹了几声口哨——
茉安园的大门就被人踢开了!
那突如其来的剧风,震得院子里的桂花树都抖了抖,落下了不少花瓣。
“谢门主不必麻烦了,外面那些人,我已经顺手解决了。”
来人的声音如地狱鬼魅一般。
是个女人的声音。
轻飘飘的,带着笑意,故意说得很慢,又略有一些尖细。
听着,瘆人得很。
随着门被踢开,那人一身墨绿长衫,缓缓地走了进来。
谢轩的脸色立刻就冷若冰霜,谢迎已经准备上前与来人动手,被谢轩不动声色地拦下,他镇定地问:“不知阁下是何人?为何在中秋之日,擅闯民宅?”
越知初笑而不语。
谢轩见她一个女子,竟然独自闯进了茉安园,心里多少有点震惊。
可他旁边的下人却来了劲,突然对着越知初叫嚣起来:“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竟敢在大好的日子擅闯?!我看你是活腻了!”
越知初却若无其事地走到一棵桂花树下欣赏起来。
这桂花,还真是挺香的。闻着竟然还能觉出一股甜味。
下人见她不回话,恼羞成怒,一个飞身过来就要对她动手!
可他人还没靠近越知初身前,突然就朝着另外一个方向直直地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了廊柱上,口中呕出一口热血,人便瘫在了地上。
另外几个下人见到这个景象,显然也被震慑住了。一时竟只有面面相觑,无人敢轻举妄动。
越知初这才慵懒地开了口:“谢门主,就没点新鲜的说辞?张口便是你是谁,为何来此。我都听腻了。”
谢轩的眉头抖了抖。
可他毕竟是刀光剑影里摸爬滚打的过来人,怎能被区区一个女子吓住心神。
于是,他竟然换上了一副笑脸,还抬手抱拳做了个礼,一改先前的咄咄逼人,反而彬彬有礼地问:“下人无礼,还请贵客莫怪。但话说回来,贵客骤然临门,不报姓名,不言缘由,却踢坏了我的大门,怎么都说不过去吧?”
他故意朝门口的方向看了看,意有所指地说:“这里,可是禹州府。贵客可知,是有王法的。”
他这话说得看似是讲道理,实则是威胁。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越知初听了,却忽然大笑起来。
听到从谢轩口里说出“王法”,她实在是忍不住,笑得又响亮又开怀,几乎笑弯了腰,一个人笑了良久。
直到谢轩的脸色,几乎黑得像门口的石狮子一样凝重,越知初才止住了笑,直起腰,换上了一副高傲的面容。
她将双手背在身后,惬意地踱了几步,审视的目光反反复复在谢家父子身上,来回打量。
谢迎被她看得怒火中烧,不顾父亲的暗示,上前半步毫不客气地吼道:“你若是特意来找事的,那就别废话了!我们谢家,可不是由得你,不明不白撒泼的地方!”
“哦?”
越知初却迫不及待地接了他的话:“谢公子的意思是……别浪费时间了,直接把你们全宰了?”
“你!”
她那嚣张的神色看得谢迎目眦欲裂,脸上的杀意几乎要溢出来,他再也抑制不住,直接对身旁的谢轩说:“父亲,这小贼着实嚣张,就让我去教训教训她!一会儿,用她的血给咱们下酒!”
谢轩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作为他最看重的儿子,谢轩本来并不想劳动谢迎出手,毕竟他还有上百死士,对付一个女人,绰绰有余。
但越知初说的话确实气人,谢轩也维持不住他“彬彬有礼”的假象了。
“少爷!”
可一旁一个忠心的下人,拦住了谢迎。
也不知是不是谢迎的气势鼓舞了他,下人用坚定的目光看了看谢迎,又转头对越知初大喊:“你可知我们少爷是什么人?!可知我们少爷的武功有多么登峰造极?无名小辈!就凭你,也配脏了我们少爷的手?你一会死了之后,记得在地府,好好问问那些同你一样不长眼的东西,我们少爷练就的顶阶写意幻毒掌,是如何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呵,你又可知,我们老爷是何人?那可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老爷尚且以礼待你,好好问你话,你竟还敢不屑一顾!找死!老子这就卸了你的腿,用你的肉身重新给老爷做一扇新门!”
说着,那人拔出不知何时进屋拿的长刀,就往越知初冲了过来!
也是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又有十几人,从茉安园的围墙上翻进了院子里,每个都穿着一身黑衣,黑布蒙面,身手矫健,从他们悄无声息地翻滚落地,连花瓣都不曾扬起,便知气息控制极稳,都是高手。
越知初知道,这一批,才是谢轩真正隐秘的死士。
看来,她先前在外面解决的,只是凌轩门不重要的一些小喽啰。
她的对手,霎时就从一个下人,变成了十几个高手。
那些人很快便将她团团围住,显得茉安园原本宽敞的院子都拥挤不少。
越知初迅速地用目光扫视着这一圈敌人,她知道,凌轩门擅毒,这些人武功很高也就算了,只怕行动间和招式里,还都藏着随时能取人性命的毒药。
敌人众多,被围住不算有利,最好是能一次解决。
她正要一个踏步起身,跃至空中再施展一次“伞落化蝶”,却忽闻一声又一声的“蹭、蹭、蹭”的声音——
只见一把飞刀,随着疾风,以极快的速度划过了围着越知初的十几人!
那些死士毕竟是高手,刚听到风声,便也十分敏捷地翻滚躲开,只有两三人,胳膊被飞刀擦伤,伤口渗出了一些血迹。
越知初便止住了脚下的动作,嘴角再次扬起了得意的笑容。
那第一个对她叫嚣的下人,哪能看得下去她这副“嘴脸”,他立刻调整了刀尖所向,厉声骂道:“好一个龌龊女贼,还敢暗箭伤人!卑鄙!”
可这一次,他的刀还没来得及劈向越知初,他握刀的手臂,却被一个看不清的利器,飞速划过去,直接斩断了!
下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臂断落在地,那只脱离了他身体的手还紧握着刀,“咣当”一声,掉落在地上。
随着那声音响起,他才反应过来一般,用另一只手捂着自己血流不止的手臂,嗷嗷地惨叫起来。
“啊——啊——”叫声凄厉,听起来痛不欲生。
众人这才看到,地上除了他的断臂和长刀,还有一把,锋利的短剑。
那柄短剑,和那人的手臂长刀一起,落在地上。
而从倒霉下人的胳膊上汩汩流出的鲜血,染红了一大片院子里的石地。
“谁?!”
黑衣死士们这下也不淡定了,各自朝着院内上下,四处上下张望,找寻着出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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