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聒噪。”
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男子,冷冷地吐出这两个字,手里把玩着一柄飞刀,缓缓地走了进来。
他走过越知初身侧时,越知初忍不住和他隐在面具后的双眸对视了一眼,二人的嘴角都微微扬起了弧度。
黑衣死士们随着他走近,立刻就识出,他手里那把飞刀,和方才偷袭他们、落在地上的那一把,是一摸一样的!
面具男,就是这女子暗处的帮手!
那个断臂下人已经嚎着嚎着晕了过去,约莫是血流不止,人都流得晕了。
谢迎却更加气不过,怒气冲冲地又朝着面具男问了一次:“来者何人?!竟敢公然私闯谢府,暗箭伤人!”
越知初听得又是嗤笑一声。
这谢家的人,凌轩门的人……开场白怎么都千篇一律的。
都说了,问了也是白问,他们还偏偏就爱问。
果然,面具男也回了谢迎一声讥笑:“谢公子,也聒噪得很。”
谢迎立刻怒不可遏,急得大声使唤黑衣死士:“不知死活的东西!快,给我拔下他的舌头!本少爷要拿来泡酒!”
谢轩却始安静地看着院内的一切,再也没有开过口,脸色看起来波澜不惊。
他既没有再拦着谢迎,也没有再出言质问越知初,对面具男的出现却显得若有所思。
黑衣死士们一听少爷的命令,立刻又冲上来要将面具男围住,但此时面具男和越知初已经站成了背对背的架势,二人看起来都并不紧张,也丝毫不惧。
甚至,没有半点要动手的迹象。
就在黑衣死士们面面相觑之后,一拥而上的刹那之间,面具男子手里的那把飞刀再次疾速飞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地在人群中转了一圈,最后飞回到他手上。
这一次,又有两个黑衣人躲闪不及,手臂上被划出了细小的血痕。
但他们都没有在意这点小伤,再一次冲着被围绕的中心两人,飞扑过来。
越知初警觉地发现,他们当中有些人是出掌的——打算使出的,应当就是谢家的绝学,写意幻毒掌。
还有一些,则是将手伸进怀中,显然是准备掏出什么暗器——估计,是凌轩门的另一绝学,淬毒金钱镖。
但越知初和面具男都没当回事,他们几乎同步脚底发力,一同跃至空中,先是避开那些人第一轮的齐攻,而后,越知初在空中连续旋转了好多圈,这一次,却没有从她的身上,洒出无数银丝软刃。
她没有用“伞落化蝶”,更像是在旋转中蓄力,一边防止黑衣人近身攻击她,一边转着转着,人却往外墙上方飞了过去。
她在眨眼之间便转移到了墙上立住,而面具男子在空中却和几名黑衣人交上了手。
越知初反而在一旁静静看着,就像是在欣赏黑衣死士们和面具男子的过招,同时还认真地分析着他们各自的招数。
谢迎原本也在看着那些人的缠斗,可眼角余光一瞥到站在墙上作壁上观的越知初,立刻就从亭子里飞身而来,以极快的速度对着越知初面门就是一掌!
越知初一个后仰,脚底就跟踩了云一般,整个腰身几乎直直躺着,踏着风迅速向后退了一大步。
一路被谢迎紧追逼退,到了外墙的拐角处。
再向后一步,她的脚下就没有墙边了——要么掉下墙去,要么和谢迎打到茉安园门外去。
可她停住的一瞬间,还是忍不住挑衅了谢迎:“啧,谢公子的写意幻毒掌好气势!就是可惜,准头练得不怎么样啊……”
言下之意:出手虽狠,但没打着!
谢迎哪经得住她这么激,提掌就又要攻过来。
越知初却仍是躲,从墙角处拐了个弯,又将他引到了另一处墙边上。
如此折腾了几回,谢迎气急败坏地骂道:“无耻小人!一味只是躲,是不敢和我过招吗?!”
越知初却见缝插针地看了看面具男那边,见他已经解决了一半黑衣人,于是再次对着谢迎甜甜一笑:“怎么是我不敢接招呢?分明是谢公子根本打不到我啊。”
谢迎气得脚下用力一蹬,这一次他使出了不少内力,速度和掌力都提升了一大截,猛然就朝越知初的正面猛攻而来!
越知初寻思,也逗他逗得差不多了,于是原地不动,硬生生地将两手背在身后,好整以暇地看着谢迎那一掌直直击到了她的面前——
就在谢迎的掌风离她的面门只有一拳之距时,他却停住了。
谢轩的目光,一直都在面具男和越知初这两处来回扫视,在看到谢迎突然停下时,谢轩的面色随之一滞。
旁人或许会觉得是谢迎收了手,谢轩却看出,谢迎——完全不是越知初的对手。
他的掌风,完完全全被越知初的内力抵住了。甚至想要再往前推送毫厘,都做不到。
谢轩心道不妙,但他又不便开口,一是怕扰了谢迎心志,反而害他受伤;二是,也怕丢了凌轩门少门主的颜面。
毕竟,十几个黑衣死士,还没能把一个面具男解决。
而那名女子的武功看起来……
显然比那面具男的,还要高出许多。
谢迎在自己的掌风快要击中越知初的霎那,忽然感受到了巨大的阻力,有一股强大的内力,硬生生地将他的掌风拦在了女子面前。
他心中难免一惊,可面上,却断断不能让谢家的颜面扫地。
谢迎只好暗暗继续运气,试图冲破这层阻力,只要能击中一掌,只要一掌,他就有信心,能取了这女贼半条命!
可两人僵持了快一盏茶的时间后,谢迎逐渐感到体力不支,他杀气腾腾的手掌也开始有些颤抖。
写意幻毒掌,原就是依赖巨大的爆发力,出其不意,直接将谢家的独门秘毒打入对方体内——可如此僵持一番过后,他的掌力和速度都有所下降,即便再能击中对方,杀伤力也大不如前了。
谢迎的额头甚至开始有细汗渗出,反观他对面的越知初,面色如常,双手仍然背在身后,甚至对峙良久,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谢迎怎能受得了这份落差!
他堂堂凌轩门的少门主,若是大庭广众之下输给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以后还怎么在江湖立足!
一念及此,谢迎顾不得自己被反噬的风险,又是强行一波运气,打算孤注一掷,哪怕两败俱伤,也势要将这一掌狠狠推出去!
可他的行为时刻看在谢轩眼里,谢轩显然已经觉察他的想法,也管不了之前那些顾虑了,连忙开口劝阻:“迎儿不可!!”
可他这话喊出口的同时,谢迎拼尽全力的一掌也同时发力,向越知初推了过去——
就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谢迎猛然吐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像遭受了巨创一般,上身一个狼狈的佝偻之后,如同一个在空中被人随手抛下的米袋,就从墙上重重地摔了下来!
谢轩急得一个飞身就冲到了墙角下,这才勉力接住了掉落的谢迎。
他看了看重伤的儿子,一个抬头,充满杀气的眼神就直直射向了越知初!
而另一边,被面具男子逼得节节败退的黑衣人们,也仅剩了三名还站立着,其他人都东倒西歪地或躺或趴在了地上。
原本站着和面具男对峙的黑衣人,看到了墙边的情形,也比先前看起来慌张了许多。
整个茉安园内,谢家的人再也没有了先前的气势汹汹,除了谢轩,其他人脸上都露出了不易觉察的恐惧。
越知初面露轻蔑地笑了笑,和院子里从容的面具男又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眼神仿佛都在说:死士?不过如此。
这天底下,哪有真的,完全不怕死的人呢?
纵然谢轩的手段再狠毒再了得,纵然这些死士从小就被他用最残酷的方式训练和残害,纵然他们已经百毒不侵,甚至没有了痛觉……
纵然,他们或许已经被谢轩,在脑中根植了所谓“忠诚”的信念……
可在真正的生死面前,只要是人,就做不到绝对的面不改色。
尤其是——
越知初又一次笑着挖苦道:“看来……谢门主这几年,给你的手下们……赏了不少黑心钱吧?”
在谢轩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的眼神中,越知初优雅地从墙头一跃而下,轻轻地落在了面具男子的身边。
还是双手背在身后那悠闲的姿态,她甚至往前走了两步,泰然自若地迎着谢轩凶狠的目光,缓缓摇了摇头,故作遗憾地感叹道:“可惜啊……谢门主,你不知道吗?这人呐,要是日子过得太好啊……就会——惜、命、了。”
谢轩的眼神颤了颤。
越知初这话说得诛心,她知道谢轩曾最引以为傲的,就是他一手培养的这些“死士”。
这些无惧生死、没有感情的杀人工具,曾助力谢轩的凌轩门,在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谈之色变。
也正是他们的行事作风之残忍,杀人越货之果决,才让谢轩有了今天的财富和地位。
可谢轩约莫万万没想到——
财富地位,有一天,也会变成他的软肋。
他既然做尽了丧心病狂的事,便不可能不给自己准备退路——
这些年,越知初的“虫”,苦寻天下而不得凌轩门的踪迹,必然在谢轩的谋划之中。
可他若一辈子就这样销声匿迹也就罢了,偏偏他又欲壑难填,还想着浮出水面,在禹州这么大的地方,堂而皇之地开起店铺做起了生意。
越知初的眸光骤然一冷,说出了最令他胆战心惊的一句话:“可人啊……越是惜命的时候……却总是,越留不住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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