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钰！

听出了来人的声音，越知初兴奋地往里面张望。

她的头在门缝之间拼命往上窜，想绕过祝管家的阻挡，同时也顺利和赫连钰对上了视线。

祝管家见赫连钰来了，显然无法继续推辞，他顺势打开大门，对赫连钰谄笑着回报：“啊，姑爷，是江神医，她说来看望小姐。”

赫连钰倒是没有给他什么好脸色，只淡淡地点头，反问：“那怎么不让神医进来？”

“正要迎，这就迎。”祝管家回了他，连忙弯着腰上来迎越知初：“江神医，请、请！”

越知初面带微笑进了祝筑的大门。

她和祝管家之间的气氛，赫连钰只怕早就看穿，但他在祝府向来也是我行我素，直接越过祝管家就对越知初点头打招呼：“江神医，有心了。”

越知初也回了个礼：“二弟客气了。”

这句“二弟”一出口，赫连钰的脸都僵住了，祝管家更是瞠目结舌。

他知道这位神医和赫连家交情不错，不想都到了直呼“二弟”的程度了。

赫连钰轻咳一声，连忙侧身邀请：“江神医跟我来吧，内子也很想见你。”

越知初对祝管家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笑，故意十分礼貌地说：“祝管家，那我就……先进去啦？”

“是、是，您请。”

祝管家现在的嘴脸和方才真是大相径庭，当然脸色也十分难看。

不过越知初也不打算和他废话，直接越过他就跟赫连钰往里走。

二人行至后院时，越知初这才停下步伐，轻声问赫连钰：“阿真今日不在？”

赫连钰抬头看了看日头，才回道：“应该快回来了。你再等等，就能见到她。”

越知初也这才看了看天色，一转眼都快黄昏了。于是她也没追问，不如先去看看祝怀瑛，等赫连真回来再和她细谈好了。

“行，那我去看看怀瑛。”越知初很自然地就要往内院的屋子走去。

赫连钰却伸手拦住了她。

越知初疑惑回头，赫连钰开门见山地问：“阿瑛的事……是你和大姐说的？”

越知初顿了顿，她在心里迅速分析他说的“事”是什么事。

不孕的事……？

还是……

她脸上的犹豫过于明显，赫连钰一贯是直来直往的性子，索性挑明了：“莫如兰下药的事。”

……果然是不孕的事。

越知初想了想，还是轻轻点头。她不确定赫连钰问起这个的目的，也不敢轻易多说什么。

“那……以你的医术，能治吗？”赫连钰面色凝重。

越知初忽然直直地看他：“赫连钰，你们圆房了吗？”

她这话一出口，赫连钰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来自草原，对中原礼俗其实不太看重，但在中原，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女子将这样的话直接问出口。

但他很快就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低声回道：“尚未。”

“为何？因为知道了……下药的事？”

越知初不得不承认，在那一刻她心中，还是先有了并不友好的揣测。

赫连钰反问她：“难道我在你眼里是个牲口么？”

“啊？”

越知初骤然被他扣上这么一大顶帽子，吓得惊叫脱口而出。

赫连钰哼了一声，低声道：“牲口才会只惦记着配种的事。阿瑛的身子才好，我怎么能急着做那些。”

……

不知怎么，越知初莫名觉得自己被他骂了。

但是她又没法反驳——她问的问题，经他这么一答，听起来就是她把赫连钰当成了禽兽。

但其实，祝怀瑛先前中的那个马钱子的毒，早就无事了。就算他们在三日之前圆房，也算不得……禽兽啊。

意识到他好像误会了，越知初连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问你们圆房没，其实是想问问，你知晓了莫如兰的事，会不会影响你和怀瑛的感情。”

赫连钰像是没有听懂，又问：“什么意思？”

“就是……你能接受吗？这一生……如果没有孩子……”

越知初问出口的时候，内心有着莫名的紧张。

说到底，这是他们的私事。

她活了这么久，从古至今，见惯了男人们会把传宗接代看得比任何事都重要。

况且，在这个天下的规矩里，妻子无子，本就可以被休。

纵然赫连钰说他接受不了，她也并非无法理解。

但她还是忍不住想问一问。

她想知道，如果是像赫连家三姐弟这样的江湖儿女，是否也会将“无后为大”的那一套……看得比他挚爱的妻子，更重要。

赫连钰却怔怔地问：“没有孩子？”

……越知初心里一慌。

难道她理解错了？赫连真还没把莫如兰的事如实告诉他？他问的，难道不是不孕之事？

她一时竟不敢轻易回答。

不过赫连钰接下来的话，让她意识到问题并不在她误解，而是在她……想得太多。

他说：“怎么会没有孩子？她是我的妻子，我的孩子，就是她的孩子。”

越知初急得立刻追问：“你的意思是……你……和别人生？”

赫连钰更加疑惑：“你这是何意？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阿瑛若……真不能生，自然有能生的女子，我一并娶了她们，便可延续我赫连家的血脉。这在草原、在中原，都是再正常不过的。这种小事，又怎么会影响我和她的感情？你今日是怎么了，问的问题都这么奇怪。”

越知初叹了口气。

果然，他说的，和她想问的，终究是鸡同鸭讲。

于是她只好换了个角度，轻声问：“那如果……怀瑛不愿意呢？”

“不愿意？什么意思？”

赫连钰的脸上渐渐有了一丝不耐烦。

越知初知道，再往下聊，就显得她有点无理取闹了。于是她先用起缓兵之计：“哦……没什么。我先去看看怀瑛吧。”

“等一下。”赫连钰却没那么好糊弄，他不死心地又问了一次：“你……能治吗？”

越知初心头也涌上一股莫名的不满：“我不知道！纵然有可以尝试的办法，却也要怀瑛吃上许多苦头。且能否治好，我不能保证。如果是这样，你也决意要她治吗？”

赫连钰沉默了。

她有点不乐意继续和他聊，再度说：“我先去看看怀瑛。你的问题，我们容后再谈吧。”

这次赫连钰没再阻止，越知初顺利走上了后院的廊道。

直到祝怀瑛给她开了门，热情地拉着她的手，一把拉进了房间，越知初都还没从刚才和赫连钰的对话里回过神。

“江神医，你总算来了！我身子大好了，这两日经常到院子里晒太阳，还和大姐说起，好想见你。”

祝怀瑛却兴奋地先对她倾诉起来。

越知初只好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我也惦记你。这不，我就不请自来了。”

“咯咯咯，江神医，你真是会说笑。”祝怀瑛笑得有点羞涩，“明知道我欢喜你来，还说什么不请自来。我才愁呢，就算想请你来，也不知去哪里请。大姐说，你是江湖游医，居无定所，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我还担心，下次再见你，不知要等到何时呢。”

越知初见她说着说着真要忧伤起来，连忙反握住她的手：“逗你的，我这不就来了。来，我给你把把脉。”

祝怀瑛也很配合，乖巧地任由越知初将手搭上她手腕。

“如何？我自己是觉得，已经完全无碍了。”

越知初刚把完脉，祝怀瑛就笑眯眯地对她撒娇。

越知初也笑：“嗯，无碍了。”

她心里还是惦记着给她治疗不孕的事，可又不忍心将真相告诉她，十分纠结。

想了想，越知初故作好奇，旁敲侧击地问：“怀瑛，你和赫连钰的感情怎么样？”

祝怀瑛立刻就羞红了脸，还轻轻地拍打了越知初的胳膊，活脱脱是娇羞的小女儿姿态：“哎呀，神医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别叫我神医啦，你就和阿真一样，叫我阿初，可好？”

越知初一是听着这个称呼属实不太好意思，二是想帮她缓解一下娇羞的尴尬。

“好。阿初。”祝怀瑛从善如流，“我也觉得叫神医怪见外的，早就想叫你名字啦。”

见她心情不错，越知初忍不住又问：“这几日，赫连钰有没有好好陪你？他若有不到位的，你只管跟我——和阿真说。”

祝怀瑛的脸又微微红起来：“哎呀……阿初别取笑我，阿钰他……待我很好。”

果真吗？

越知初心里忍不住反问。

可这话无论如何也不能真问出来，显得她不盼着人家小夫妻好似的。

于是，越知初只好继续扮演一个家中姨母的形象，硬着头皮问：“桂花糕呢？他最近还有去帮你买么？”

谁知祝怀瑛却一下子高兴起来，连忙走到一旁提过来一个食盒，对着越知初献宝：“今日刚买的！还热乎着呢，阿初也尝尝？”

说着就打开食盒，拈了一块桂花糕递给越知初。

越知初不好推辞，礼貌地接过来咬了一口，礼貌地称赞：“果然香甜！”

她脸上还带着慈爱的笑，心里也并非不肯好好品尝这桂花糕，只是心事难以消解，总让她有点心不在焉。

于是，就在祝怀瑛笑着也咬了一口桂花糕的时候，越知初终于问出了心中最在意的问题：“怀瑛……如果……我是说，如果哦！如果，赫连钰有一天……要纳妾的话，你会不开心么？”

“嗒——”

祝怀瑛手里的桂花糕落到了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