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贞人,周国公子来访。”采桑在门外说。

“谁呀?”江灼正睡的迷迷糊糊。

采桑:“禀贞人,是周国公子。”

江灼有些不耐烦:“那是谁呀半夜不睡觉,他来访跟我有什么关系吗?你们殿下不招待吗?”

采桑:“殿下正在招待呢,但周公子说有重要东西要亲手转交给贞人,所以殿下命采桑来请贞人。”

重要东西!江灼一下子清醒了。

难道是周邑和周单?重要东西难道是?

“我去,马上就去。”

江灼快速跳下床,捋顺了头发,结果悲催地发现晚上衣服鞋子洗了,没干,而她身上只裹了一条床单。

她开门让采桑进来,摇了摇头,借采桑的衣服显然不合适,号码太小。再看看身上,这床单?凑合穿吧,反正是现代人,没那么多礼数。

她把素色麻布床单紧紧裹到胸之上,又翻箱倒柜找到一条靛蓝长布汗巾,系在腰上打了个结。肩臂露在了外面,只能用那一头黑长直遮挡了。晚上用皂角洗过头,现在周身都拥着好闻的药香,有美妙的安神作用。她没那么躁动不安了。

“这一身合适吗?”穿搭完毕后她问采桑。

采桑半张着嘴,脸一红,说:“贞人甚美,像画布上的女娲!只是……”

江灼:“只是什么?”

采桑:“只是不适合见宾主。”

江灼:“哦?那你有见宾主的衣服吗?”

采桑:“采桑没有。”

江灼:“那只能这样了。”

没有镜子,她看不到自己裹在天然麻料里的模样,那是天然的本真模样,仿佛从来不属于她的形象,又仿佛她本来就应该那样,有一股原始的诱人味道。

上学的时候,闺蜜小芸常说,她披起黑长直是刘天仙,扎起丸子头是林黛玉,气质七分清高三分怜悯,不食人间烟火,一句话:生人勿近。

每次听到她这样说,江灼就吐槽:好家伙,真不知道是夸还是贬。

江灼:“小芸,那后半句可以不用说的。”

小芸笑着去搀她:“哎呀你看,这就计较上了?”

江灼迅速弹开:“生人勿近!”

小芸:“我怎么能算生人呢?话我还没说完呢。”

江灼提防着瞪她:“你还想说什么?”

小芸:“我还想说,要是谁和你混熟了呀,就只想和你贴贴了。”说着小芸就贴贴上去了……

采桑发现江灼在莫名其妙地笑,就提醒她周国公子还在等着呢。

“哦。”

江灼摸摸比麻袋稍微柔软一点的床单抹胸长群,就算当真穿了麻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并非什么不合礼数……

都是好看的。

江灼不再多想,朝门外走去。

“贞人,鞋!”采桑追来,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双草鞋。江灼本打算赤脚出门的,有鞋可太好了!不过这草鞋太大,只能用来当拖鞋。

大殿亮着油灯,殿外台阶上站着一个身躯挺拔的人,影子铺在殿前大道上,随烛光晃动。发现这边有脚步声,那人转头看过来。

江灼从阴影里走到烛光下,那人却不动。她看到了他的脸,是周单。

他的脸硬朗而坚毅,镀了一层暖色烛光,如昨日的夕阳,冲淡他身上的冷傲。同时,那光映得他双眸炯炯,在见到她那一刻,眸更亮了。

江灼看不懂他的表情,只觉得他看人太过大胆,甚至冒犯。因为此刻,他的视线正从上而下,将她的头发,肩,胸,腰,腿……所有露在外面的地方,全都看在了眼里。

最后他看向地面,抿嘴而笑。

他看到她脚上的大号草鞋。

他笑这个?

江灼下意识地勾了勾脚趾,转过身,抱臂而立。他的笑意更明显了,她听到了他嗓子里的轻哼声。

看够了没有?没见过女人吗?

江灼腹诽,白了他一眼,嘟嘟嘴。

周单走近一步,觉得不够,又走近一步,最后,几乎附在她耳边,轻声说:“第五次了。”

江灼被突然逼近的男人气息逼退一步,猛地对上他的脸,她瞪圆了眼睛。

那么清晰的脸,就在眼前,是铸成不久的青铜器,刚刚染上岁月的颜色,那五官的线条,是利刃刻在青铜上的痕迹,古典,雅致,庄重。

美得无与伦比。

不行!江灼你不可以这样,不可以把这个人和博物馆里的国宝青铜器产生关联!

这么想也太没出息了!

江灼有一些泄气,于是她努力找他的缺点,既然他的脸没缺点,那就是他的语言有缺点。

他的语气她不喜欢!

他轻飘飘的语气有训诫的意味,仿佛她是做了错事的孩子。

等等,他刚才说什么?

江灼:“什么第五次了?”

周单:“你白我第五次了。”

江灼:……

真有这么多吗?我算算。

好像真有,不是,你这么记仇吗?

夜风阵阵,穿廊绕柱,化作寒气——江灼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下午落水,半夜又吹风,五月的夜很凉的,会不会感冒啊?感冒了有没有医生和药物啊?我要是感冒了那得全怪你啊,谁深更半夜不睡觉往别人家里跑还把别人从睡梦中叫起来吹风的?

她抱紧自己,开始思考这些事关生命健康的重大问题……

周单想脱掉身上的披风罩住她,却在她未着片缕的肩臂前犹豫了。

“你还好吗?”他的动作只化成一句关切。

“我好得很。”江灼吸了吸鼻子,低垂眼睫,瞥见了他的裤腿上,好像有水渍?

“都到齐了?灼,公子单,速速进殿。”子渔从偏殿走出,远远地朝他们喊。

“江女,请。”周单望见子渔,又恢复了彬彬有礼的样子,为她指引。

江灼:“周公子,也请。”

子渔换了身紫色低胸大交领的丝帛睡袍,发辫解了,头发卷卷的,在脑后扎成松散的髻。

他们跟着子渔进入偏殿。子渔坐到织锦罗帐围着的矮榻上,他面前放着一个陶火盆,烧着无烟炭,炭体通红。

“可以烤火啊!”江灼惊喜。她一屁股坐到火盆边,只顾自己烤火,她现在太需要火的温暖了!真能预防感冒啊!全然不顾子渔看到她穿成这样时的惊讶表情。

“公子单请坐。”子渔对周单说。周单拱手谢礼,撩起衣裳,跪坐在火盆边专门为他准备的垫子上

“还是公子单考虑周到,来了就叫我烧上火盆,此刻正好解了灼的体寒。”子渔慵懒地靠在坐几上,笑着说。

原来是周单要的火盆!

江灼看了一眼对面人濡湿的下裳,他要火盆是要烤自己的衣服吧!

“瞧我只顾烤火,竟忘了介绍你们二位认识!”子渔正襟危坐,对江灼说:“灼,这位是周方伯第四子,公子单。”

江灼礼貌地点了点头:“公子单。”

子渔继续介绍:“这位是我王子府贞人,江灼。”

“江女。”公子单起身对江灼拱手行礼。

公子单的神情微微异样,起了疑。

他看过她落水的狼狈样,听她说过家在洹原,又听她说过自己是楚地人士,这会儿她又成了王子府贞人?这身份切换未免太过频繁。

一阵沉默,江灼心里打起小鼓鼓,他在想什么?在想她是不是江湖骗子?

希望他不要揭穿自己。

“你二人之前认识?”连子渔也看出点什么。

江灼的心提到嗓子眼。

“不识。”公子单先答。

江灼舒了口气,算你识相。

“我俩不认识,你刚才介绍了我俩,我俩就认识了。”江灼嘻嘻一笑。

子渔不解:“既然之前不认识,公子单何以夜半来访,还说拾到灼的物件?”

“我的物件?你捡到我东西了?”江灼也问。

公子单从腰封里抽出一个扎口的锦囊,双手递给江灼,说:“江女请启。”

江灼接过锦囊,摸了摸形状,心一惊!她打开锦囊,果然是她的手机!他居然帮她找到了手机!

江灼站起身对公子单鞠了一躬,说:“公子单真神人!居然帮我找到手机,我感恩不尽,真诚的!”

公子单听此言,浑身散发低调又骄傲的温和,显然很受用她的夸奖,“顺手之劳,无需言谢。”他说。江灼觉得他说话都顺耳了,虽然他语气还是轻飘飘的。

“公子单既然不认识灼,如何得知捡到了灼的……手机?”子渔还是不解。

“我夜寻自己丢失的玉佩,在江边偶然间捡到江女的物件。至于为何会断定是江女的物件,因为我……出城时曾看见她与你同乘……此物特殊,我猜测此物之主或许就是江女。故而夜访,多有叨扰,还望子渔见谅。”周单对子渔解释并赔礼。

“原来如此,无妨,我也想结交周国公子,公子单能亲临我府,我荣幸甚。”子渔说,“那个,此物特殊,有多特殊,灼给我看看。”

江灼把手机交给子渔,子渔眼神一亮,把在掌中翻来覆去地看:“这是什么?居然有光?黑晶石?”

这是他理解不了的东西,他的最后结论是:这是神赐之物。尤其在他看到屏保照片“江灼站在洹水桥上”之后。

照片中的女子一身黑衣,扎着高马尾,对着镜头灿烂地笑。江灼认为,公子单应是除她之外,第一个见到这张照片的人。

“这的确是神赐之物。”江灼对子渔说。

“奇哉!妙哉!”子渔的眼神充满崇拜。

江灼心虚,偷瞄公子单,他正伸着手淡定烤火,大有一副“你接着演,反正我早就看穿你了”的气定神闲。

江灼:“它还有别的功能。”

江灼取回手机,点进系统,播了几个电话,不出所料,这里没有信号,这里怎么可能有信号呢?江灼瞬间泄了气。

“怎么了?”子渔见她叹息,以为手机出了问题,而一旁的公子单早就把她的情绪看在眼底。

江灼突然没心情回答,继续捣鼓手机,她给亲朋发信息,毫无意外,全是发送失败的小红叉。

“灼?”

“江女?”

她沉默,心情跌入低谷。

她打开相册,看到熟悉的事物和人们,心情好了一点儿。可目光扫过电量2%,她又深深叹息,没有办法了吗?回不去了吗?

“江女,往之不谏,来者可追。”是公子单的声音。江灼抬头,他倒是一脸真诚。

他要我既来之则安之?

江灼盯着相册和电量,何不趁着这最后时刻,把自己曾经快乐与他们分享?

“子渔大人,公子单,想看我的生活吗?”

“当然!”子渔兴致勃勃。

“好。”周单也倾身过来。

江灼的相册里有近两年的照片,有居家,萌宠,美食,还有旅游,毕业之旅去过甘孜,理塘、贡嘎雪山……

她在所有壮观的美景前灿烂地笑。

她说蜀地有高山,山中有仙境……

他们说仙境中有仙女,她是仙女下凡,有图为证!千真万确!江灼不敢否认,只能厚着脸皮接受赞誉,毕竟祭司也好,贞人也罢,仙女也成……神性身份要圆下去。

“咦?这女童也是灼?”子渔手指下滑,翻到了一张她小时候的“丑照”。那时她七岁,正是换牙期,照片上她举着大冰棍狂啃,满脸都是棕色汤水。

江灼想抢走手机,公子单挡住了她的手。

“龆龀孩童,甚是可爱。”公子单笑。

“我同意,这童颜懵懂,可爱至极。”子渔哈哈大笑。

江灼:“那不是我!你们别看了。”

屏幕突然暗了下去,子渔的表情肉眼可见生出问号。

“没电了。”江灼说,意料之中。

“何为电?”子渔不解。

“无妨,我已记下。”公子单早有预知。

“你记下什么了?”江灼转头问公子单。

“此时此刻。”他难得温和一笑,不再多说。

此时此刻,手机完成了它最后的使命,把她的快乐分享出去,这不就是她所求吗?

江灼也笑了,她难得同意他的说法。

“子渔,先前所议之事我们再商酌一下?”公子单打破沉默,子渔点点头。

“突然好困,我回去睡觉了。”江灼说。

两男人半夜议事,她识趣地退出夜谈。

正要走出殿外,子渔脱下自己的紫色长袍为她披上:“小心着凉,明日我让人为你置衣。”

“子渔大人心细。”江灼离开火盆,觉得冷,摸到有体温的袍子,便不想撒手。虽然有男女之别,但在古代生病会要命的,务实为上,穿!

子渔身后,公子单的脸深沉下来,两道意味不明的目光射来。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