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父谢母不在府内,李逍径直回了听波园。这一日感觉诸事不顺,先是丹阳县主留在府内既用了午饭又用了晚饭,傍晚时分吴痕上屋顶拾掇瓦片没留神摔将下来,好在他落地时调整了姿式并没有摔伤。
但李逍发现坐着的兰馨胀红了脸,拼命用拳头捶打着双腿,“怎么啦?”
吴痕见状也围拢过来,询问兰馨是否感觉不适。但兰馨却握着拳头别过脸去一言不发。
李逍见状将师弟支走,温言劝了几句,但解铃还需系铃人,兰馨心里的疙瘩只能由她自己解开。
这日无话,李逍早早上床歇息但睡得极不安稳。翌日起来便觉得头疼欲裂,脚下一软差点摔倒,谢戡及时伸手扶住她,伸手一摸额头果然烫得很。
她将他手打掉,转身便觉天眩地转,由着谢戡扶回房间休息。
一直在做梦,梦里被人追着跑,醒来并没觉得爽利,头仍然昏沉。
喝完谢府给配的药,砸摸着方子没问题只是她常年练武体质特殊,平常的药材压不住。再躺下翻来覆去假寐不着,索性穿上外裳出门给自己抓副药来。
外间因下了一夜的雨,街上的石板路仍有湿痕,冷风夹杂着湿气,吹在身上比凛冽的北风更显阴冷。李逍裹紧身上的外袍,后悔没披件大氅出来。
天气寒冷,街上的小贩也不多,行人三三两两地快步走过。
跨过木桥便是药铺,拒绝了坐堂大夫的看诊,李逍将写好的药方递给伙计。伙计看一眼药方,里面有一两味虎狼之药,再三确认并让李逍写下无需药铺负责的字条后,这才手脚麻利地将药一一抓来,并用油纸将药分好,用麻绳扎好递到李逍手边。
付过药钱,李逍拎着药包出门上桥,栏杆旁一年轻的郎君正好转身,与她撞个正着,看见她那郎君眼睛明显一亮,“娘子有礼,看你衣裳单薄面色不愈,想是冻的,我这件外裳你拿去用,告知个地址即可,我稍后去取。”
李逍初来金陵,并不知这是人家搭讪惯用的伎俩,被风吹得正缩着脖颈,见这郎君长相斯文,衣料虽是粗布,却是当下流行的式样,以为是个讲究人,有礼回道:“郎君客气,我住的不远并不需用。”
一个推辞一个殷勤,外人看来自有些暧昧。你来我往间一群人气势汹汹走上石桥,当先一人上来便揪住那郎君衣领,“裴十三你可算露面,将骗我们的钱还来。”
后边的人亦七嘴八舌,“对,还钱!”
事出突然,李逍一时错愕,想退出却被这些人裹挟在人群中间。
裴十三郎逃脱不掉,眼见要挨揍瞬间有了主意,服软道:“君子动口不动手,勿要用粗,娘子在此,我欠的钱分文不悔,他日自当奉上。”
当先那人道:“你少扯那么远,今日就得还钱。”
“自然自然,只是今日不巧囊中羞涩,你们便是打死我今日也还不了。”
李逍往人群外走,被人拽住外裳,“娘子你跑什么?夫妇一体,裴十三欠的钱他还不了便由你还。”
李逍使了个巧劲将外裳拉回,“各位误会了,我与裴十三郎萍水相逢,今日之前面都没见过。”
“自古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二人见没见过面有何打紧,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对,还钱还钱!”
李逍与他们说不明白,拂拂衣袖打算就此别过,却激起围观人等的应急反应,“这妇人想跑,拦住她,别叫她跑咯!”
裴十三郎债多不愁,显然这种场面不知见过多少,一边哭诉自己没钱,一边暗示钱都花在妇人身上,于是这群人更是将李逍防得滴水不漏。毕竟裴十三郎没钱,但这妇人却是衣饰讲究。
“夫妇一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郎君欠的钱,娘子来还亦是当然!”
“娘子生得如此好看,一看便是个体面人,做事也需体面,将人家的钱还了就是,免得闹上公堂。”
“看娘子模样也不像个缺钱的,你家郎君本就不占理,你就还了吧。”
石桥上的闹剧早引得路人围观,旁人的慨总更容易慷,何况人家还占着理。大家七嘴八舌,李逍被他们吵得头嗡嗡作响,裴十三郎还在一旁作秀,“娘子是个体面人,你们勿要针对她,有什么事冲我来!”
越描越黑,李逍自觉便是长了十张嘴也解释不清,风寒本就没好此时头更疼得厉害。
事情闹到最后,裴十三郎趁着大伙不注意溜走,被他骗了钱的人簇拥着李逍将她告上了公堂。
李逍自觉丢脸一句没提谢氏,县太爷见她一直昂着头缄默,本要杀威棒伺侯,不想她支撑不住当堂晕了过去,于是杀威棒换成先收押在监。
李逍出门一直未回,谢戡吴痕出门寻找,几乎将金陵城筛了一遍。
李逍再见谢戡不想自己成了阶下囚,甚觉无语,兼之看到后面跟来的司马佳君,感觉风寒更重了些。
县衙上下眼见谢氏二郎亲自将人从牢里抱出上了谢府马车。县令惊出了一身虚汗,辗转了一宿,翌日便带着门生亲自登门解释。
于是阖府皆知李逍被人陷害进了牢房。
谢衡发现近来的趣事皆由二郎与逍娘子提供,饶有兴趣地陪着慧娘去听波园探望。
慧娘为免李逍难堪,未提一句昨日之事,而是挑了些金陵习俗与趣闻告与她知。
谢衡虽未多话,但脸上那一抹似笑非笑的模样让谢戡看了总觉牙根痒痒。
慧娘离开前与李逍约定,“待你身体爽利,我带你去四处逛逛。”
谢父谢母早些时候过来看望时也说了一番大同小意的话来安慰。但李逍还是觉得天下再没谁比她更傻的了!
因着心情郁结风寒又反反复复一直未愈,一向身体康健的她竟缠绵病榻四、五日之久。
这四五日里北边发生一起闹剧,先是高罗因高罗王叔惨死在大棘城与鲜卑打起嘴仗,争执不下高罗突然宣布向鲜卑发兵为王叔讨回公道。
高罗虽小却能不畏强敌,敢公然挑战鲜卑,此等举动让列国吃惊,同时也让列国间者忙碌起来。若高罗真能试出鲜卑政权更迭后的成色,还真要高看它一眼。
就在各国互派使臣暗流涌动之际,高罗突然偃旗息鼓认怂了,不仅向鲜卑俯首称臣,高罗王更是公开认慕容恪为义父。
此言一出列国哗然,被换防回金陵的王勉向谢戡大呼魔幻,“先前以为高罗人嘴炮叫得山响,至少能体面几天,没成想全国上下只有嘴巴最硬!也只硬了三五日便一泄千里,长随你说高罗王是怎么想的?”
谢戡不知高罗的想法,但他知道高罗王突然做低伏小定有原因,说明鲜卑正在加速整合北方资源,而慕容恪的野心也不仅局限于北方。
庭院里二人聊得正欢,抬头突见一妙龄女郎迎面款款走来,王勉不由愣住,举起手问:“这是……”
谢戡回头瞧见李逍起身上前,“外间冷,怎么出来啦?”将人扶过,用棉垫垫着让其坐下,“可是里间憋闷?”
李逍原先憋着一肚子气,见他殷勤,气不由撤了一半,虽说与他无干,但总归是他惹出来的麻烦,蹙眉道:“你快去见见你那红颜知已吧,你不见她,她便日日前来扰我。”司马佳君说是来探病,实则来较劲的,表示她不可能放弃谢戡,要与她光明正大地竞争。
谢戡一听司马佳君头就疼,但又不能不管,分辩道:“我哪有什么红颜知已,她在哪里?”
李逍往花厅方向努了努嘴,“快去吧,等着你呢。”
“让子润陪你一会,我去去就回。”
李逍未置可否,转头瞧见王勉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没好气道:“我脸上有字!”
王勉笑道:“当然没有,逍妹子你骗得我好苦!明明长的谪仙一般却骗我是个面色晦暗的黄脸妇人,明明比我年少却让我叫了你许久逍姐,是不是该给些补偿,来抱一个换些利钱。”热情地伸手要求拥抱。
李逍虽然大病初愈,但王勉的三角猫功夫可是她教的,如何是她对手。反手被扭到身后,“逍妹子?怎么不叫逍姐了!”
王勉大声叫,“轻些轻些!逍妹子你原先看着比我还老,如今模样叫你姐我怎么叫得出口?!”
李逍将他手往上一提。
引得王勉一阵呼疼,“姐,逍姐,你永远是我姐。”
李逍将手松开,挑眉道:“以为你能多坚持会,就这点能耐?!”
王勉揉着胳膊心道司马佳君招惹你,我可没有,“你净和我厉害有什么用,碰上丹阳县主怎么就没辙了呢!要我是你早上去给她几个大耳瓜子擂一顿,看她还敢提什么公平竟争。”
李逍白他一眼,“这算在挑拨离间么?!”
“天地良心,我不过实话实说,为逍儿你鸣不平,就你那身武功,随便耍耍都能让司马佳君吓死,何需与她讲道理。”
“我没想与谁讲道理,我也不要擂她,始作俑者并不是她,谁惹出的麻烦谁解决,我只找惹麻烦的那人。”
王勉先前还遗憾这样的美女自己怎么遇不上,如今却暗爽谢二郎表面看左拥右抱,实际上却是左右都是包,个中滋味不足为外人道哉。
伸出大拇指,“不愧我逍姐,有见地,我挺你。”眼珠转了转,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问:“逍儿,和我打个赌敢吗?”
“赌什么?”
王勉嘻嘻笑道:“算了算了,免得你又说我挑拨离间,我可打不过你。”见李逍没吱声,以退为进道:“你不好奇明明谢二郎不喜司马佳君,为何还任由她死缠烂打?”
“……为何?”
果然上钩,王勉剑眉飞扬,“这你就不懂了,二郎虽心系于你,但只要县主使出必杀技,他必然妥协屡试不爽。”
“什么必杀技?”
王勉掰着手指头,“一哭二闹三上吊,只要县主使出这三招无往不胜,谢二郎立马认怂。话说逍儿不知道当年司马佳君追二郎也多彪悍,若不是你出现,连我都以为这对怨家最终会配成一对,毕竟好儿郎也怕痴女缠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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