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温似练将刀收入袖中,抬头正欲说话,就见江竹突然伸出食指点在他的唇前,目光也变得冰冷。

温似练耳朵一动,模糊听到了脚步声。

江竹精准断出方向,微微侧过头,看向右前方,清清冷冷一个字:“看。”

不知为何就听了话,温似练循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几十步外,有三个人影从老旧围墙外绕了进来。

江竹已经蹲下身,隐藏在杂草之中,温似练摸着袖中的刀,蹲在他旁边。

待那三人走近了,温似练看出了点门道。

看穿着,三人都是宫女。走在最前头的,是个少年女子,她的左右后方跟着的是约莫三十多的青年女子。

如此站位,并非少女身份尊贵,相反,从少女打量周遭,越发不安的神情可见,她是处于低位的。至于后头的两名女子,圆脸的满是戏谑,方脸的尽是严肃。

从衣着上看,就更不难判断尊卑了。

再有十余步便到了枯井前,少女终于意识到不对,咽咽口水,颤颤巍巍地转身,问:“两位姑姑,不是带我去学规矩吗?这是哪儿?”

“规矩——”圆脸的拉长声调,要回不回的。

少女不敢眨眼,视线落去,等待一个答案。

因而,她没有注意到,方脸的宫女绕到她的身后,猛地扯出袖中白绫——

“入宫时不是学过了吗?”

圆脸的继续回答之际,方脸的已经熟练利落地将白绫从少女头顶掠过,双臂一用力,就将少女的头勒入怀中。

方脸的紧咬牙关,眉目狠厉,手上越发用尽。

“唔……救……唔唔唔……”

圆脸的就站在面前,一边欣赏少女从白变红将要变紫的脸,一边将少女挣扎的双手锢住,她笑着道:“可你还是犯了规矩,惹到主子面前去,可见人教人是教不会的。”

人在临死之时的求生意志是最强大的,纤弱少女突然爆发力量,双脚跳起朝圆脸宫女踢去。

圆脸宫女哎呦一声跌倒,少女跳起的体重则压倒了方脸宫女,得以挣脱开来。

但少女却没有拔腿逃跑,而是下跪求饶:“我是染了风寒,实在是无心之过,求姑姑饶了我,求姑姑饶了我!”

藏身杂草的温似练深深皱眉,恨铁不成钢地低语:“杀人哪有杀到一半放过的,快跑啊!”

江竹的情绪却还是和最初一样,看到杀人现场,没有更好也没有更坏,习以为常的就好像眼前一幕是他安排的。

不过,在温似练撑着膝盖要起身帮少女之时,江竹按住了她的肩,接着指指老旧围墙。

温似练凝神看去,见到有衣角被风吹起,从围墙边露出。

不止两个宫女在。

也是,要杀人,总得有人手望风。

对方不知有多少人,温似练重新蹲下去,看看自己的一身肌肉,在衡量着是否足以救人,又该如何救人,是否可以智取。

江竹看出她的想法,突然不合时宜地笑起来:“我安排的戏码,好看吗?”

戏码?

温似练瞪大眼睛,转眼看看前方重新被两个青年宫女勒住脖子的少女,再看看笑得颇为自得的江竹,脑中想起今夜江竹的诱她出门,顿时恍然。

原来,是要演一出戏,杀鸡儆猴啊!

好恶劣的戏码,温似练来不及想许多,当时怒从心头起,抬手就是一个巴掌要扇飞江竹。

谁知江竹侧身避开,温似练的一巴掌落了空,力道用的又太大,就要扑到地上去。不想江竹将她的后衣领牢牢抓着,使她没有摔成个狗吃屎。

这头微弱动静,并不曾引起那头专心杀人者的注意,毕竟那头的动静只会更响。

在温似练努力维持强大形象保持平衡时,那头的少女脑袋一垂,四肢再也无法挣扎,就此死亡。

然而这一切,面朝地面的温似练都不知晓,在她想出声怒骂江竹之前,只听江竹的声音又低落下去:“不是我安排的。”

什么?温似练没有反应过来。

“你别出声,不是我安排的。”

“她已经死了。”

温似练愣在当场,手撑着地面,既是忘了起来,也是不敢出声、不知该如何动作。

一滴汗从额头滴落,她保持不动,竖耳倾听。

只有虫鸣的声音,那双脚在地面上剧烈蹬踢的动静再也没有了。

死了……吗?竟然真的有一个活生生的生命死在自己面前吗?

想到此处,温似练不禁湿了眼眶,是对生命的脆弱对草菅人命的现实感到无力。

接着,周围响起拖拽的声音,继而是在此处可称为是巨响的“砰”的一声传出。

温似练再无力支撑自己的身体,轻轻压在草地上,没有观看,脑中却也勾勒出了少女被抛尸于井的事实。

她双目无神,呆了不知多久,脑中再听不到任何声音,直到江竹的声音出现耳边:“他们走了,姑娘还不起来吗?”

就是这个声音!方才还在说着玩笑话的声音!

温似练猛地来了力气,跳起来指着江竹的鼻子骂:“你个死鸭子,你是故意的,你不想救她可以,凭什么拦着我?”

未料,江竹悠闲地理着衣裳,间隙抬眼回她:“我拦着姑娘了吗?”

轻飘飘的一句话,眼睁睁无视一个人的死亡。

温似练气得浑身发抖:“你骗我是戏码,否则我怎会无动于衷!”

江竹上下打量着她,像是欣赏着她的愤怒,末了收回视线,转身回道:“姑娘大动肝火,岂是无动于衷?”

温似练总算体会到什么叫“一拳打到棉花上”,她“你你你”个半天,却不知还能说些什么,最后终于察觉,再指责江竹这个杀人疑犯下去,反倒像是在为自己的不出手相救找理由推脱了。

于是她只能无力地垂下肩膀,漫无目的地跟在江竹身后。

哎,穿越过来还没一个月,就见证了两个死人。且对于草菅人命的全程目睹所带来的震撼恐惧与愤怒,与直接见到尸体是不同的。

不出手相救,是自责,是怀疑自己的无能。出手相助,是勇气,是力量不足对抗的事实。

普通人,似乎怎么选都对不了。

唉!

温似练心境一下苍老几十岁,对世事感概万千,完全没注意到,江竹的转身,不是回竹工坊,而是在往井口走。

“啪。”

在撞到坚硬肉盾后,温似练终于抬起头,茫然地看看四周。

江竹朝旁挪开一步,将枯井完全暴露在她眼前。

温似练心中沉重,走到井边低头看去,还有一丝期冀,宁愿方才当真是演戏。

“姑娘忘了?”

头探入月光只能照一尺、余下是一片漆黑的井口,江竹从身后冒出的声音就显得凉丝丝的。

温似练模糊感觉到有什么不对,猛地抽身,面对江竹。

江竹继续道,“姑娘,任何时候,也不能忘了警惕。”

他的脸上看不出情绪,温似练分不出他是好心还是戏弄,但抛开恩怨,她不得不点点头,认同这句话。

方才一个人被杀的冲击,确实使她忘了警惕。

所谓,两人不观井。

不过方才种种迹象表明了江竹确实不想杀自己,温似练对此方面的戒备渐渐放低,正常与之交流:“她真的死了吗?”

江竹没有回答,从怀中拿出一团麻绳,走到不远处的槐树下,将麻绳绑好,接着将绳子扔入井下。

“你要下去?”温似练很惊讶,“下去做什么?”

江竹还是不答,只是看她一眼,意思很明显:不下去,怎知死没死?

“你验证她死没死做什么?”温似练疑惑更浓,杀人疑犯难道是突有善心?

“你认识她?”

江竹始终不发一言,此刻已经站上井口,手中握着绳子一步步往井口下。

“方才要我警惕,现在你就不怕我把绳子割了?”温似练摸着袖中的刀,还真有那么一瞬的冲动。

江竹终于有了反应,他停住身形,一颗尚存于月光中的俊美头颅轻轻转过目光:“原来姑娘担心她生死,是假。”

正常人都要担心的吧,这有什么假不假的,但被直白说来,如在批判虚伪。

温似练想了一息,才回出一句有攻击力的话:“没想到小竹你也有此心。”

江竹已经没入井中的黑暗,再看不清了,温似练在原地等待,直到听到落地声,才站上井口,学着江竹的姿势,一路往下。

麻绳握在手中之后,她生出另一个疑问:出门带绳,预知凶杀?

果然是枯井,井底无水。温似练落地时,江竹已经拿出火折子烧了一堆火,照着少女的尸体探脉搏鼻息。

“啊!”

温似练感觉脚下踩到软软的东西,忍不住叫了一声。

她顺着微弱的光看向脚下,这才发现自己踩着一只腐烂生蛆的手臂。

白色蛆虫在那只手臂上蠕动着,看到出现的新鞋,大有爬去之势。

温似练头皮一阵发麻,赶忙收回脚,在地上狠狠摩擦着,同时扫视井中。

井底直径约莫七尺,才掉下来的少女是被江竹挪动到了一旁,而对着井口的正中央,则是堆摞着数不清多少具尸骨。

是正在腐烂的,完全腐烂的,和已成骨头的。

“可惜了。”

江竹的声音响起,他站起身,不再看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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