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菁很有眼色，自知不妙，卑躬地道了个歉。

阮雁霜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稳稳当当坐下，放松地靠近真皮会议椅里，舒服地翘起二郎腿。

徐辉脸色不算太好看，但姚菁已道了歉，只不痛不痒道：“下次注意。”

就放行了。

姚菁连忙走向自己位置，垂着头，没人看清她什么表情，也没人看清她眼底的怨毒。

不过很快阮雁霜就笑不出来了。

这个会议明面上是布置即将到来的专项检查各项事宜，财务部负责相关数据账务资料，行政部负责接待等一干事宜，但最后，湛时蕴总结完会议，又抽冷子想起来什么似的，加了一句：“行政部新的团建方案做的不错。”

阮雁霜面上八风不动，心里怎么想的没人知道。

而姚菁，弯了整整一上午的脊梁，终于又挺直了。

会议结束时，她再次变回了那个趾高气扬的行政部副主管，高跟鞋笃笃砸着地面，恨不能用鼻孔看人。

阮雁霜笑得无语。

水底的波涛汹涌似乎已经在水面上荡起波纹。

能混到管理层的都是人精，大家都看得出来，这是新总裁在给阮雁霜下脸面。

往小处说，是重用姚菁，架空阮雁霜，往大了说，就是看革新派不顺眼，站在保守派一边。

而同时，另一则最新消息也佐证了他们的猜想。

近期没有重大节日，线上销售成绩萎靡，湛时蕴削减了杨扬的预算，反而提高了分管商业客户的程曼琳的预算。

一时之间，人人噤若寒蝉，人来人往的财务部门可罗雀。

在这节骨眼上，杨扬没动，阮雁霜也没动。

她们就像丝毫没有感知到秋风一般，安静地、按部就班地继续着自己手里的工作。

阮雁霜则奉命，协助财务总监柴峰，接待此次总部下来的专项检查。

按照惯例，检查组过来后先要开个部署会，简单听听汇报，跟大总裁碰个面。

会务衔接的工作落在了阮雁霜身上。

“唉，这可怎么办，行政部最近大批人手都抽调到了新公司装修，实在抽不出人手。”姚菁楚楚可怜地望着她，“要不，麻烦财务部这边，自己抽几个人，做一下会务工作？”

阮雁霜到行政部对接时，得到的就是姚菁这个答复。

阮雁霜冷笑一声，也不屑和她装，硬邦邦地怼了回去：“麻烦行政统筹一下，财务部也很忙。”

姚菁的声音顿时弱了两分，贝齿轻咬下唇：“阮姐你看，咱们有事好好商量，都是工作，发脾气做什么？”

她顿了顿，“阮姐难道对我有偏见？我知道之前团建方案分歧的事你心里不痛快，但我只是就事论事，公事公办，绝没有任何私心。”

阮雁霜就静静看着她自说自话。

等她表演完这出精彩的大戏，阮雁霜才慢条斯理地：“这话说笑了，狗咬我一口，我还把胳膊伸过去让那畜生再咬我一口？当然要用棍子把那畜生打得头都抬不起来，让它灰溜溜地滚啊！”

姚菁气得浑身发抖，“你骂谁呢？”

“谁对号入座就是骂谁。”

撂下最后一句话，阮雁霜转身就走。

一回财务部，阮雁霜立刻开始发号施令。

出纳有没有银行外勤的业务？有？知道了，这几天去趟银行。

小李，你不是前两天胃口不舒服吗，准你半天假，去医院看看，别拖严重了。

王姐，今年的会计继续教育培训去了吗，哦，过几天去一趟，刷够学时，可别一忙起来就忘了。

收付款小组呢？往来账款统计得怎么样，账期如何？临期账款和预估的坏账要提前准备，实在不行就跑一趟！

对了，报销的出纳呢？哦，你先压一压手里的活，给我出个报告。可能压的报销业务会比较多，不过还是要多核对几遍，忙中容易出错，宁可干活慢点，也别干出返工的事。

整个财务部如活水里的鱼，全都忙了起来。

终于到了迎接总部专项检查的日子。

这一天财务部特别忙，出纳正好去银行跑外勤；两个会计正赶上今年的继续教育，没在公司；收付款小组在客户那边追缴一笔账款；唯一剩的出纳一个人应付十几个前来报销的员工，那队伍从财务部门口排到楼梯口，根本忙不过来。

阮雁霜孤零零一个光杆司令，哦，再加上比她更大的柴峰和徐辉，三个人把七人检查组迎进了会议室。

没开投影，没上茶水，只孤零零几个桌牌，一片萧瑟之景。

检查组组长的脸色当即就阴了下去。

阮雁霜态度挺好，有条不紊认真解释：财务部大家都去忙了什么什么工作，行政部那边装修确实缺人手，不过没关系，各位领导请稍后，我这边马上就好。

态度谦卑诚恳，姿态放得极低，又立马开始忙活投屏和端茶倒水，一个人忙出了一只陀螺的感觉，检查组组长也不好说什么。

但徐辉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柴峰面色尴尬，上不上下不下，最后可算找准了自己的定位，开始谈笑风生打圆场。

最后的结果就是，投屏机器阮雁霜毕竟是新手，倒腾得很是生疏，费了半天劲没成功。

茶叶放在哪里也不清楚，只好一人一瓶矿泉水，刚初春天气，乍暖还寒，一口下去能冻得整条食道都冒凉气。

这次来的检查组组长是叶凤，一个脾气刁蛮的中年女人，阮雁霜在总部借调时跟她打过交道，两个人很不对付。

这次接待工作做得这么差，叶凤狠狠发了一通脾气，直接闹到总裁办公室，当着湛时蕴和徐辉的面骂骂咧咧，这还没完，回头就一通电话打到了总部，直接把状告到了顶层。

湛时蕴被骂得狗血淋头，狠狠吃了瓜落，在总部那边丢人丢大了。

阮雁霜态度倒好，认错及时，但刚认半句错，紧跟着后面财务部怎么怎么忙，已经提前沟通过了，行政部怎么怎么样没有统筹好……

一句后面跟着十句。

姚菁眼睛已经哭肿了，抽抽噎噎抹眼泪。

湛时蕴阴沉沉地盯着她，目光意味不明。

这事闹得挺轰轰烈烈，几乎全公司的人看了笑话。

最后的处理结果，姚菁被狠狠批了一顿，绩效奖扣光，取消当年评优资格，在下一次员工大会上当众检查。

阮雁霜，扣月奖。

经此一役，全公司都知道阮雁霜是个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狠角色，没人敢惹。

就连姚菁，都消停许多。

“你还真神了，你怎么料到那检查组会大闹？”

夜晚热火朝天的大排档，杨扬灌下一口凉啤：“就算和你不对付，毕竟湛时蕴坐镇呢，她不给你面子，也得给这尊大佛三分薄面啊。”

“如果她跟湛时蕴也有仇呢？”阮雁霜端着玻璃杯，手腕摇晃着，“她那靠山，跟湛时蕴他们阵营不对付，有这么好的把柄递上来，不用多浪费？趁机损上两把，何乐而不为。”

杨扬恍然大悟。

“姚菁错就错在，太靠近权力，误以为自己就是权力本身。”

澄黄色的酒杯映着阮雁霜的脸，衬得她眉目有些冷淡。

“不过你跟湛时蕴现在明面上已经彻底对立，恐怕会被穿小鞋。”杨扬眼中透出担忧，“毕竟是上位者，动动手指就能碾死咱们。”

酒杯清脆的碰撞声，人声鼎沸的喧闹声，白炽灯明晃晃的照耀下，阮雁霜唇边的笑却让人看不透彻。

“别急。”

“下周一研发部主管的升职评估，看结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