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无极躺回病床,她逐渐找到了窍门,就像东西互换一样,当她的意识和平洛同步,就会“穿越”得更容易。
她凝神想着一幕幕画面,当心念接通的一刹那,她感受到身体在快速移动,视线也抖得一片模糊,她好像身处一个狭窄过道,只顾着爬,这在……逃命?
属于平洛的心脏砰砰直跳,震得她耳膜咚咚响。
“平洛?”洛无极低喊,尝到满嘴的血腥味,神色一变。
平洛回道:“别急,一气之下咬破了。”
洛无极挑挑眉,很快,她感受到了腰间的异样,原来是平洛用腰带当作绳子,绑住常弗宁的手臂,拽着心如死灰的他在消防管道里飞一般地爬。
平洛没那么好心救死扶伤,只是常弗宁身为研究队长的价值还没榨干,他肯定知道不少怪物的消息。
管道逼仄,他们磨得冰凉的铁皮嚓嚓响。
“后面有东西在追,很难缠。”平洛拉着常弗宁迅速越过拐角,对洛无极解释道。
他们稍缓过身,侧耳听身后的动静。
好一会,身后声音好像变小了,平洛不由分说,对准管道口,一脚蹬开跳了下去。
他们摔上了被褥,这大概是一间病房,床边吊瓶架的输液管被她们撞的晃晃悠悠。
但管道口又窸窸窣窣了,那东西追来了。
平洛抬枪对准管口,不远处传来轰响声,那东西立刻转去了另一边。
而病房门口悄么声溜进来两个人。
平洛自然一眼发现,在她即将扣动扳机的那一刻,就见人影高举双手道:“是我!”
小小惊呼一声,平洛激动道:“梁如意!”
她们一到镇上,平洛就迅速送梁如意去了医院,但之后就不允许她探视了。
刚刚事态紧急,她心里也担心着,现在看到梁如意好端端站在面前,不由得松了口气,还有点小骄傲,不愧是派遣队员,体质就是强悍。
可惜梁如意半边脸都缠着绷带,余下一个眼球也肿得发红,看上去有点可怖。
现下,她身后瑟缩着一个女人,梁如意快速道:“队长,是我弄的声响,趁现在快走!”
平洛枪口一偏,对准她身后的女人道:“你不介绍一下?”
梁如意安抚着发抖的女人,将她轻轻牵出来,月光照出那女人圆滚滚的肚子。
“她是我遇到的孕妇,动作慢了没追上大部队——你们上去没多久,范同伟就冲下楼开了紧急广播,等人群疏散完,他们会封锁这里。”
那门果然是范同伟锁的,平洛心念一转,“他们走的哪条通道?”
“跟我走。”梁如意拉起孕妇说。
但平洛没有动,她脸色很难看,低头看向自己的腰和腿,沉声道:“又、怎、么、了?”
常弗宁拽着腰带角力,面色森冷无情:“丢下我再走。”
洛无极道:“我们已经被盯上了,要是和他们走同一条路,会害死所有人。”
平洛翻了个白眼,气极反笑道:“我先要被你们害死了。”
梁如意仅剩的一只眼瞪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队长古怪得很,但队长不动她也不动,空气焦灼,孕妇左看右看,害怕地托起肚子。
洛无极感到自己控制身体的力量在增强,她转过头看向常弗宁,疑惑地皱了眉。尽管平洛简短地介绍了情况,但对方的狼狈样实在与之前的神气判若两人。
任目光灼射,常弗宁不动如山,看上去一心赴死。
平洛攻击道:“你有没有血性,你不想替你的队员报仇吗?”
一个小时前,他们还躲在消防管道里,就亲眼看着那男孩的肚子挤满了卵一样,密密麻麻在涌动,而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研究员,就这么入魔地游泳,回应着扭动。
布袋子的尸体流出了大量的绿色汁液,平洛本以为是硫酸之类的攻击手段。
但她赫然发现,那些汁液不久就蒸腾成雾状,一附到研究员的皮肤上,就变成了湿漉漉的水痕。
当时她就想到了老刘的日志「但驾驶室空无一人,所有人都湿漉漉地躺在甲板上。」
显然,那些湿漉漉的“人”会裹着长围巾,在大街上游荡,等一个契机散播污染。
而那些研究员们……情景重现,以这个速度污染下去,鱼类确实要登陆了。
但让平洛先跑为敬的不是研究员们,而是那男孩的肚子,终于破了。
她原先以为会是鱼卵孵化出很多鱼,但并非如此,在男孩尸骨上繁殖出来的,是一具没有头也没有皮的人形。
只剩一张皮的男孩肚子里,爬出来了它。那人形猩红的肌理外翻,看得清筋膜和血管,但没有骨骼。
它的两只肉泥手摸上男孩的喉管,掰下了头,安在自己空荡的脖子顶上,那男孩仍在微笑。
笑得让人瘆得慌,这不是尸体的肌肉僵硬,而是带有情绪的微笑,但他真的,的的确确死了!哪怕爬出来一具肉泥,也绝非活着的男孩。
平洛目睹这一切,还要盯得更仔细时——
这颗头九十度往后一折,微笑着盯向了通风管道。
四目相对。
那一刻让经验丰富的平洛都心头一紧,连开几枪。
那怪物像鱼卵粘在一起的人形,每一次子弹射过去,都会穿透它,毫发无伤。
它的形状除了男孩的头之外都能随意变化。
见状,平洛收枪,拽着常弗宁就跑。
而怪物化作一滩肉泥钻进了管道,托着那颗微笑的头,贴着铁皮疾追。
……
常弗宁冷笑一声,将思绪带回来:“你也看到了,那怪物不怕子弹,你奈何不了它。与其被它抓到变成不知什么东西,不如自杀。”
梁如意知道了情况,再听这话,一点就炸:“搞错没有!男孩是你带走的,他妈还等着呢,你没护住他还这个死样?”
常弗宁的神色微有松动。
平洛哼了一声,从裤脚往上挽,在众人的目光里,在小腿绑带里抽出一把长30厘米的短刀,用手卷着衣袖擦过冷冽的刀身。
平洛道:“我会用刀砍下那颗头,还给他妈妈。”
常弗宁用手捂住脸,闷声笑起来,直到笑到气都喘不过来,胸膛的血洞被震得崩裂。
梁如意气得咬牙:“你笑的要死啊!”
洛无极道:“他是在难过。”解离症的症状之一,就是不带任何感情地观察。
众人停下来了看向常弗宁。
常弗宁哑声道:“其实我们早就发现了,那群东西故意在男孩周围游荡。我们就是打算以他为诱饵,去调查它们的目的。”
“派遣队的任务是摧毁污染源,简单粗暴。而我们要考虑太多……我们要从异变里学习。”
顿了顿,他说:“是我下令用了一点催化剂,不然,”常弗宁顶了顶腮,“那怪物也许会异化得更完美,不会剩下人脑袋。”
病房里陷入了安静。
如果视线是刀子,常弗宁已经被捅得千疮百孔。
常弗宁倒浑身松懈下来,泄了负担道:“当时我们控制住了大部分游荡人,可唯独逃脱了一个,我没料到它会突然自残,伤口喷出了汁液,又变成了那些气雾。”
“那气体让人发晕,是我的队员拼着气力,搭人梯将我送进了通风管道,我才没受到气体的影响。”
常弗宁自嘲笑着:“让我死吧,我想去地狱赎罪。”他头一仰,颓唐地靠墙坐下,一副引颈就戮的模样。
病房里安静的只剩下呼吸声。
“你赎罪的方式是自杀吗?白白浪费他们救回来的一条命。”洛无极突然开口。
常弗宁眼神复杂地看向她,额间青筋直跳。
洛无极道:“如果你要赎罪,就应该替他们报仇,杀了凶手!”
常弗宁吼道:“你说得简单!”
洛无极道:“做也很简单。”
众人的目光盯向她,就听洛无极平淡道:“我不知道你们在害怕什么,不管是肉泥还是鱼卵,躲过子弹只是因为打不中,终究是血肉之躯,又怎会杀不死呢?”
常弗宁直直看向她,眼神犹豫中亮了一瞬。
梁如意惊讶道:“队长,你真行啊。”
她不是行,她是在赌,这里的人只有一条命,死了就真死了,这一战是背水一战,绝不能回头,而她愿意拿自己冒险。
她唯一犹豫地问平洛:“你愿意吗?”
平洛好像早有预料一样,呵呵道:“我早就在想,另一个没有经历绝望的我,就这么爱多管闲事吗?不过谁让我是派遣队长,字典里没有临阵脱逃几个字。”
“不过,”平洛放开了身体由她去用,只是叮嘱一句:“记得让我砍下脑袋。”
洛无极心想,这就是派遣队的荣耀感吗,她一答应,就彻底接手了这具身体。
“我们需要血去引诱它进入陷阱。”洛无极看向手里的短刀,准备给自己来上一下。
常弗宁摁住刀,他目光沉沉,低头看向自己的胸膛,直接用手搅动伤口,在众人倒吸冷气的声音里,断然道:“让我做诱饵。”
他们的陷阱设在医院的危险品管理室,那里有太多易燃易爆炸的化学品。
唯一需要操心的是怎么在干碎怪物的同时,保全自己。
常弗宁独身走在阴沉沉的过道里,他一边走,一边用沾满了血的手掌涂抹着墙壁,如果血迹干涸,他就毫不留情地捅向胸膛,血痂糜烂,伤口被揉碎到爆浆,原本高大的背影疼得直不起来。
那墙壁上的血痕像一道长长的忏悔书,比起赎罪者,他此刻更像一个虔诚的献祭者。
那摊肉泥的声音更近了。
洛无极就在房中等候。
这间密闭的危险品保管室为了安全起见,只有一个门出入,此门也厚度惊人,而房内货架上摆满了瓶瓶罐罐和红黄色的警告标,一看就是危险品。
洛无极小心翼翼地选了一箱硝化棉拆开,此物极易爆炸,高危易燃。但凡碰到一点儿燃点和明火,爆炸浪会瞬间吞噬整个房间。
但平洛一眼看出问题:“引燃物根本不能拿在手里,你只要拿出来,我们离这么近,根本逃不掉!”
“不过,可以试一试离远点开枪打中。”
洛无极摇摇头:“我们离远了,怎么把怪物引进来。”
平洛咬了咬唇,故作平静道:“你想同归于尽?还是说,就算我出事了,你也会在自己的世界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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