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风韵

热气在朝阳中升腾。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宋锦已经卖了整整两锅馒头,待日头高升,宋锦才总算能歇一口气。

刚刚在忙着的时候宋锦还不觉得,可现在一闲下来,她的心里就开始有点紧张。

那个樊老爷就像是一个在她耳边随时会炸掉的炮仗,让人心烦。

不然,这两日不出摊了?

宋锦板着脸静静思考,一双巧手却没停,不多时就捏出了几个花瓣样式的糕点。

那些糕点精致,端正的摆在小笼屉上,等着最后一个到齐,便上炉子去烤。

宋锦的手指细白,指尖更带着淡淡的粉色。

指尖在糕点上不轻不重的捏着,可当只剩下最后一个花瓣的时候,忽然一双油腻腻的大手便抓上来!

宋锦一惊,下意识地将手拽出来,手里的那团糕点也因为宋锦一脱手而掉到台面上。

精致的小花瞬间便被摔得不成样子。

宋锦在这里摆摊也有一段时间了。

往日是有一些小混混对她不怀好意的笑,可是直接上手的,这还是第一次!

宋锦被吓得够呛,她看向抓着自己的那只手。

手掌宽大,没有什么伤痕或者茧子,一看就是保养过的。

只是那双手有些许皱纹,应当是上年纪的人。

是樊老爷!

宋锦脑袋里第一反应便是他!

樊老爷今年才五十多岁,但前些年亏空了身子,所以显得更老一些。

“小锦儿,你这双手白白嫩嫩的,哪能在这冰天雪地里做糕点?”

饶是宋锦已经躲开了,可樊老爷却依旧油腻腻的想要抓上来。

宋锦皱着脸躲得老远:“樊老爷请自重。”

“自重?”樊老爷显然这次并不打算放过宋锦:“你可知道爷这段时间在外面有多想你,好不容易等到那个死老婆子的丧期过了,爷快马加鞭的赶来娶你,都半年了,你这小丫头还没想明白?”

“没想明白也没关系,等到你过府之后,再慢慢想也不迟!”

宋锦的小脸绷得紧紧的,往日总是笑的脸蛋上看不出来半分笑意。

她一字一句认真道:“樊老爷别这么说,我夫君会不开心,我也会很介意。”

“夫君?”樊老爷一愣,“你哪里来的夫君?”

樊老爷想了一瞬,刚刚略带调戏的语气瞬间阴冷下来:“你成亲了?”

宋锦点头,脚下又往后挪了几步:“嗯。”

樊老爷的眼神阴冷,他收回手,右手转着左手拇指上的扳指。

这个小丫头,竟然成亲了?

竟然敢在他不在崇州的跟人成亲了?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他有意将宋锦纳作续弦的事城中多数人都知道,没人敢打宋锦的主意,他这才安心的出门。

现在是哪个不长眼的竟然敢和宋锦成亲?

樊老爷不说话,他眯起眼睛,从上到下扫了一眼宋锦,尤其是她的腰身。

这小丫头,好似真有几分小妇人的风韵。

她已经成亲了,自然不能成为他的续弦。

但若是个小妾……

成了亲的小媳妇,应当别有一番风味。

“哦?你成亲了。”樊老爷嘴角勾起令人捉摸不透的笑,他掀起袍子坐到椅子上,刚刚抓过宋锦 的手转而伸向那些白嫩嫩软乎乎的馒头。

不一会儿便将所有的馒头都捏了个遍。

宋锦真的很想冲上去将那只油乎乎的手给他掰断。

但是不行。

宋锦垂眼,眉间敛成一个川字。

这样她会进大牢,她家里还有个美貌夫君等着她回去。

这不值得。

“那你跟我说说,你那夫君姓甚名谁,家住哪里,说不定还是老爷我认识的人。”

樊老爷阴恻恻的问。

宋锦不想回答,可看起来今日若是她不说,她应当是走不了。

她含糊回答:“我夫君是京都人,是父母哥哥给我定下的亲事,我也一直在等他,他前些日子来了,我们便成亲了。”

宋锦试图想要好好解决这件事:“樊老爷,我已经成亲了,当不了樊老爷的续弦,还请您另找他人。”

“京都?”樊老爷嗤笑一声:“没想到你在京都真有个相好的。”

樊老爷说罢,他起身往外走,却不想樊老爷走了一半却突然回身,意味不明的对着宋锦道:“既如此,那你便好好的与你夫君过几天好日子吧。”

这话阴恻恻的,明显不是什么好话。

宋锦没接樊老爷的话,看到那些被樊老爷捏过的馒头,尽力礼貌道:“樊老爷,这些馒头我不能卖了,承惠五十六文。”

“你这小丫头,这性子真是讨人喜欢!”

樊老爷没生气,却也没给钱。

他走回来站到摊子前,蓦地抬手一扬。

不大的摊子瞬间被掀翻,案板上的面粉撒的到处都是,还没做好的糕点也砸到地上,白嫩的馒头散落一地!

宋锦捏紧拳头,虎着眼看樊老爷。

樊老爷却爱极了宋锦这副模样,他笑的油腻,一张脸上全都是褶子。

“没关系,爷砸的爷会赔,让你那夫君来樊府拿钱。”

樊老爷说完,踩着白嫩的馒头转身上了软轿,上去之前,他低声吩咐:“去查查宋锦说的是不是真的。”

那长随道:“是。”

来来往往的人不算多,有几个想驻足看热闹的,但一看是樊老爷,都赶紧低头走开。

樊老爷走后许久,宋锦依旧一个人捏着拳头站在铺子前。

她其实有点想哭,心里也有些担心。

樊老爷看起来好像并没有要放过她。

宋锦抿着唇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最后抽了下鼻子,将一片狼藉的摊子简单收拾下,去绣翠楼回话,才转身回家。

听到宋锦推门回家的声音,谢峤正在抄书的手微微顿住。

她今日回来的比往常要早。

她的动作从来都是轻轻地,好像怕打扰到他,若不是他从小警觉,应当听不到外面的开门声。

不多时,一阵轻轻地敲门声响起。

谢峤下意识地抬头。

那敲门声好像是在提醒他有人要进来,所以敲了三下之后,宋锦便兀自推门。

抬头便刚好与谢峤对视。

目光对视的一瞬,宋锦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她悄悄地,像是小猫一样走进来:“夫君,你在抄书嘛?”

谢峤眼神回落到书上,淡道:“嗯。”

“那我不打扰你了。”宋锦没多说什么,她只到旁边,抱起自己的被子,转身出门。

连关门的声音都没有,就离开了房间。

全程没看谢峤一眼。

而在关门的瞬间,本应该在目不转睛抄书的谢峤却抬眸。

他看了眼空了一半的被褥,继而去看刚刚被关上的门。

她往日见自己的都是都是笑着的,可今日却不然,小脸紧张,脸颊边的酒窝也没有。

她带着被子要去哪里?

--

宋锦成亲的事情并不难打听,还不等宋锦回家,她的消息已经被送到了樊府。

樊老爷坐在太师椅上转他手上的扳指:“你是说,她那夫君是个半死不活的病秧子,现在只能躺在家里出不了门?”

管家想了下:“应当是遭匪受伤,还没养好,听说是很重的伤。”

“这倒是简单了,”樊老爷不在乎的摆了摆手:“半死不活的也受罪,既如此,那便派两个人去送他一程。”

管家长年跟着樊老爷,自然明白樊老爷的意思。

管家颔首应下:“是。”

--

宋锦今日有些不高兴,她过得不太开心。

摊子被樊老爷砸了,她不仅没拿到赔款,连给绣翠楼的糕点也不能交货。

樊老爷说让她夫君去樊府取银钱也不能。

且不说她夫君不爱出门,她不用想都知道,那樊府去了说不定就回不来了。

她可不能让夫君进那虎狼窝!

那摊子砸就砸了,花些钱重新修一下就好,再大不了她就找别的活计。

可她夫君若是没了,她要到哪里去找一个这般合她心意的人?

宋锦躲在被子里,鼻涕和眼泪一起往下流。

从上午开始,她就一直想哭来着。

她别了很久,直到回到家自己的被窝里才放肆地哭出来。

还是家里最好了!她哭成小傻子也不会有人在意。

她不是不坚强,只是她今天真的不太开心,委屈和担心一起涌上来。

鼻子和眼泪酸酸的,在外面她费了好大的劲才控制住它们不往下淌。

不过没事的。

哭一哭就好了。

就算是宋锦放肆地哭,声音还是没有传到谢峤的耳中。

待到日头渐落,黑暗弥漫上来,谢峤才停笔。

他从四方桌前起身,先是微微舒展了下快要僵掉的身子,转身想要点燃蜡烛。

盈盈烛火在黑暗中渐亮,他蓦地看到床榻。

原本那上面是两床挨在一起的被子,可现在只剩下一床。

宋锦抱着被子在哪里?

他坐回到四方桌前,抬手揉摁着眉间。

他这两日都没有休息好,宋锦在床榻上睡着,他就在桌前端坐,就算是白日宋锦离开了,他也只是略微打盹。

他没有白日睡眠的习惯。

他原本伤就未好全,这几日休息不好,他的身体更疲惫。

不能再这般下去了。

谢峤摁着眉决定,一会儿便去与宋锦说清楚,日后他们便以兄妹的身份相处。

这样就算是同屋而眠,也不算逾矩。

到时明日在房中搭一个小榻他睡即可。

谢峤想着,他起身推门出去,却不想原本应藏在暗处的符沧却突然出现。

符沧不是不小心的人,他这般定是有事。

谢峤道:“发生何事了?”

符沧低声道:“公子,刚刚有人刺杀,已被属下处理掉。”

谢峤瞬间敛眉:“是京中的人?”

符沧摇头:“不是,属下刚刚去探查了一下,此事应当与宋姑娘有关。”

谢峤显然没想到:“宋锦?何人想要杀她?”

“并不是杀他,而是杀您。”

符沧将他查到的事情与谢峤一一汇报,谢峤的眉头却越皱越深。

谢峤早已经猜到宋锦的容貌脾性应当会有许多人求娶,不缺姻缘,却不想她竟然还被那些个污秽之人盯着。

也是,她一个孤女,在此处无人庇护,自然十分弱势,更何况那人是乡绅官僚。

宋锦如今由他庇护,那些人竟敢将主意打到谢家的人头上!

况且不仅如此,就算是宋锦只是一个普通孤女,也不应当被人罔顾王法如此欺负。

符沧看着自家公子不说话,他面上不动声色,但符沧知道,公子这般确是动了实怒。

“公子,樊家那边?”

谢峤的声音沉稳,不容任何人置喙,清冷下令:“处理樊家。”

符沧道:“是。”

符沧领命之后,几个飞身便不见。

谢峤走到大房间外,这才隐约听到里面压着的哭声。

谢峤眸色沉沉:原来是因为今日在外面被人欺负了,这才这么早回来。

里面的哭声细小,谢峤原本极其不喜欢女人的哭声,可现在听着那声音,心中没有烦躁,而是莫名发堵,想要将惹她不悦的人撕碎。

他闭了闭眼眸,平缓心思,再睁眼时情绪已经似平常。

他抬手,将关着的门推开。

一股凉风瞬间涌过来。

他站在风口处,听着委屈的哭声。

而躲在被窝里哭得忘我的宋锦并不知道有人进来,她甚至哭得有点累了,正昏昏欲睡。

谢峤将门关上,风被止住,可从倒塌的墙缝中依旧有风灌入,整个屋子的温度与外面无异。

他走到屋子中间,环顾四周。

简朴的房间关着门窗,就算是白天也有一些昏暗,更别提如今快要日落。

宽大简朴的床上蜷着小小的一坨,那被子像是一座小山,宋锦就藏在里面。

她一抽一抽的,带着被子也在动。

刚刚费力压下来的情绪又涌了上来,他走上前,站到那坨被窝前面,叫道:“宋锦。”

被子里面的人没有理他,但哭声渐渐小了。

谢峤又喊一遍:“阿锦,回去睡。”

来啦!女鹅才不是小哭包,宝宝很坚强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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