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幸好乌澄九的店离许辰让帮学弟补课的地儿不远,不然她绞尽脑汁都不知道该怎么忽悠许辰让。
许辰让怕她等的无聊,帮她提前买了电影票和奶茶。
电影票塞她手里,奶茶帮她戳开。
修宁喝着奶茶啵啵,不耐烦,说:“行了行了我知道了。许辰让,我不是小孩儿了。别啰嗦。”
她坐花园坛边,推人赶紧上楼去。
做戏做全套,怕许辰让不放心,她抬头冲人露了个乖巧的笑容。
怎么心甘情愿让他被骗,修宁好像早就摸出了门道。
她嗲声嗲气喊:“哥哥,我会听话的。你就别担心我了,好不好。”
一声哥哥,是蛊。
蛊到许辰让心又狂跳九分。
他伸出手,没忍住,拍了拍她柔软的发,最后温柔地笑了笑,“好。”
可不是小孩儿吗。
是他心里,永远长不大的小孩儿。
许辰让一步三回头地上了楼。
待身影完全消失,修宁恢复冷静表情,把奶茶直接毫不客气地扔进了垃圾桶。
风铃响。
透明的落地窗内,机器滋啦滋啦的嗡。
复古CD,老式黑胶机,各种九十年代的美式海报随意的贴在墙上。
霓虹灯亮,挂着Black one的标志性招牌。
远看近看,都个性十足。
店内整体风格黑暗、沉闷,但窗台上一盆盆精心灌养的小绿植和多肉,又像是冲破黑暗的一抹生机,让这里变得没那么压抑。
修宁没在客气的,开了门就往沙发上那么咸鱼一躺。
这沙发,是乌澄九花了高价从国外淘来的,巨软,巨舒服。
她随手从旁边架子上抽了本漫画看。
乌澄九在忙,戴着蓝色橡胶手套,握着纹身机器在扎人。
防滑链的银色边框眼镜,挂在女人的高挺鼻梁上。
乌澄九见修宁把这儿当自己家,她抽空抬了一眼,御姐的声音响起:“穿校服的不准进,出去。”
“——啧。”修宁烦躁,起身把校服外套脱了塞书包里,只留一件短袖在里面。
“这样可以了吧?乌九。”修宁挑了挑眉。
说完她就又倒了下去,顺便把书包拿来当垫头的。
乌澄九抿笑,无言摇头。
躺椅子上的客人瞄了修宁一眼,打趣:“阿九,这是你妹妹啊?姑娘跟你一样,挺有脾气。”
乌澄九眼睛跟着纹身线条走,语气好像挺嫌弃,“我没这么拽的妹。来我这儿纹了一次身,就赖上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拐卖儿童。”
修宁翻了下手中的漫画书,喊着答:“乌九你可别乱说啊。我才不是儿童,我可是即将满十七岁的亭亭玉立少女。”
一句话,逗得两个成年人哈哈大笑。
直到修宁看完半本漫画,乌澄九的作品才收了尾。收钱,结账,交代顾客注意事项,别沾水,记得按时涂抹修复药,完事儿。
“走了啊,美女老板。”客人很满意。
乌澄九抬手,食指绕在中指上,示意再见。
贵客送走了,乌澄九才有空搭理修宁。
她返身去洗手台,躬身消毒洗手,镜子里映出乌澄九清冷厌世的面容:“跑我这儿来什么事。”
修宁举着漫画书,没在看,因为视线被别的东西吸引了去。
头微偏,眼睛落在窗户下边一排排已经喝空的洋酒瓶上。
都是烈酒,度数很高。
“想你,就来了。”修宁木讷答。
二十、二十一、二十三……三十。
这个月才只过去了一半,乌澄九喝空的瓶子就已经这么多了。
“你每隔一个月就跑我这儿来一次,是想看我死没死?”
修宁听毕,把漫画书放回去。
她从沙发上起身,去窗边蹲下,像看蚂蚁搬家一样,看着那些冰凉的瓶子,低头喃喃说:“没错。所以我要定时来检查检查,你是不是还活着。”
乌澄九停下动作,和修宁望过来的纯洁眼神对上。
她突然会心一笑,难得展开笑颜:“小屁孩儿,你说话可真难听。”
“那也没你难听。动不动就咒自己死。女酒鬼。”
乌澄九很瘦,很白,锁骨突出,看着有种营养不良的病态。
可她头发很漂亮,乌黑亮丽,日常就随手一扎,常常顶着素颜见人。
脸庞素净,却圣洁。
像雪山,遥遥相见不可攀。
谁能想到,这个皮肤干干净净的女子,一点纹身都没有的人,会是纹身店的老板。
给修宁接了杯纯净水,乌澄九来沙发上坐下,揉揉酸痛的手臂。
眼镜防滑链随着她动作跟着微晃,她往门外瞅了一眼,“你那跟班呢?”
修宁也跟着过来并排窝在沙发里坐下,满脑子雾水,“我跟班?谁。”
乌澄九笑笑,勾唇反问:“这得问你。”
在九姐饱含寓意的眼神看过来时,修宁才反应过来,她口中的跟班到底是谁。
修宁撇嘴,继续窝沙发里:“他在帮人补课,离完事儿早得很。”
“那在我这儿把饭吃了?”上门就是客,更何况还是个长身体的。
乌澄九没饿人的本事。
修宁喝了一口水,点点头:“也行。”
水入胃,她皱眉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和许辰让形影不离的形象,是不是被身边这些朋友都默认得一清二楚了。
攒的火锅局,乌澄九的朋友也挺多的,姗姗来迟的也有,机车轰鸣的更多,脏辫、朋克、滑板,个个社会气息很浓。
城市鲜活一角,总比冷冰冰的家里好。
一堆人凑在一起,吃得热火朝天。
修宁拦着乌澄九不要她喝酒,一个劲儿地给她倒椰汁。
“妹妹,多管闲事啊你。”乌澄九上了头,脸微微醺红,坐地毯上,好看的食指撑着一边太阳穴。
她背靠在沙发边上,仰头,迷蒙着醉眼看修宁。
乌澄九皮肤本就白,一喝,绽放的玫瑰色在她身上晕染开来,这样的乌澄九,随性姿态里又带着毒,让人想尝又不敢尝。
又让人,想一口吻下去。
好奇怪,她明明没有荆棘,却凭空长出一身刺,周身萦绕着让人看不透的故事感。
“我这叫乐善好施。”修宁目光扫过乌澄九的鼻、唇、下巴,洋洋得意道。
包里电话响时,修宁正举着筷子忙着涮羊肉卷,还得一边提防着乌澄九趁她一个没看住,偷旁边狐朋狗友的酒喝。
偏偏那个狐朋狗友还一个劲儿的勾。
一看平日里没少当乌澄九的酒搭子。
修宁慌忙按下接听键:“喂。”
电话里,有男声在说话。
修宁的脑子被火锅热气蒸出不理智,注意力又被乌澄九分岔,她在这边操不完的心,“我给你倒了杯橙汁,换个口味。乌九,这是芥末。不准往嘴里塞。快停下。”
那端问:“你在哪儿?”
匆忙中,修宁牛头不对马嘴地回:“我?我在忙,有事。你结束了吗?那你等我。”
说完挂断,她就把手机迫不及待地扔回了沙发,对着乌澄九喋喋不休道:“不准喝,再喝,我生气了。”
全然不管电话那端还要说什么。
倒还真不是修宁多管闲事。
乌澄九不是本地人,什么时候来溪夏市的,没人知道。
就连乌澄九这个名字,修宁都有些怀疑不是她的真名。
只知道她一个人在这里落地生根,在城南巷里开了家纹身店。
吃了许辰让父母的亏,她虽是话痨,但也没敢再多问乌澄九到底从哪儿里来,以后又打算到哪里去。
可修宁就觉得,对时不时散发出死亡信息素,尤其是手腕处有13道刀割旧痕的乌澄九,就应该多上门关心点。
然而许辰让不喜欢她来,倒也不是他对乌澄九这个人有意见。
“纹身会上瘾。”那时他冷飘飘地劝她说。
有瘾,是最可怕的一件事。
不管是哪种瘾,都不好。
他不想她过多的接触这个环境。
就怕她哪一天脑子想不开,瞒着所有人,又整一个面积庞大的刺青回去。
火锅涮到最后,修宁还是没想通。
她凑到乌澄九耳朵边,趁人意识溃散,悄悄问:“乌九,问你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喝那么多酒?”
听听,这话要让修西泽知道了,肯定又要敲她脑袋了。
**懂不懂。
人家没主动说的,你别主动问。
可修宁忍不住了。
从修宁的角度看过去,乌澄九的皮肤,是白里透红的亮,睫毛在透明镜片后,细长耷拉着。
乌澄九举着修宁非要替换给她的橙汁小口喝,眼里漾着不明的情绪。
她没藏着捏着,反倒敞开心扉说:“醉了,好做梦。”
“梦里有什么值得你天天醉生梦死的。搞不懂你们这些大人。”修宁觉得这答案没劲,坐直,嘴里嚼着丸子,撇撇嘴,还真就不懂了。
乌澄九歪晃着头,握着杯子,回头冲修宁傻笑了一下。
只听乌澄九轻声说:“这很难懂吗?因为梦里有想见的人。”
……
路灯熄灭的差不多了。
修宁在路上狂奔,心里狂念卧槽啊啊啊。
要不是乌澄九赶她走,她还没意识到,时间已经很晚了。
看她慢腾腾收拾东西,乌澄九凝笑在背后冷不丁提醒一句:“你跟班不是在等你吗?”
修宁停下收拾东西的手,反应过来:“啊?哦……我靠!许辰让。”她这才猛然想起来,许辰让刚打的那通电话是问自己在哪儿。
而她,让许辰让乖乖等他。
乌澄九望着推门出去的窈窕身影,一声几不可闻的笑冒出声。
现在的年轻人,真不懂珍惜啊。
路灯下,许辰让背着书包,一个人静静站着。
他站姿很乖。
手垂落在身侧,头微微低垂,甚至隔得那么远的距离,修宁都能看到他颈后突起的棘骨。
夜太深,已经没几个人在走动了。
可是但凡有人路过,他都会抬起头看一眼。
不是她。
少年眼神亮过之后,又是无边的沉。
他像个没人要的小孩。
等着有人来领他回家。
“许辰让。”修宁边跑边大声喊,再同时把书包扔过去,狠狠砸在人身上。
许辰让被砸得没站稳,身形踉跄了一下。
这力度,对一个男生来说,不痛。但很伤人。
他偏头看过来,眼神无波无澜,连带着唇也闭得紧紧的。
许辰让还没说些什么,倒是修宁先开的口。
她撑着膝盖缓了两口呼吸,走近,揪着他的衣领,使劲晃,情绪激动道:“是不是傻子?啊?没人来你就走啊,你等那么久干什么?你痴呆了吗,你找不到回去的路吗?不冷吗?”
许辰让任由她推搡。
她见他不言不语,于是面红耳赤:“问你,说话啊。”
许辰让黑沉的眼底映出她崩盘的情绪,淡淡开口:“我给你打电话,你没接。”
修宁解释:“手机没电了放一边在充,我当然接不到。”
许辰让哑着嗓子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骗我?
明明约定好了的。
“你没去看电影。”
“你又知道了?”
“我去电影院等你,没找到。”
选的电影选的片子是她前几天心心念念,老爱在他耳边叨唠的那一部。刚好两个小时。
今天补课,学生效率高,他特意提前十分钟下楼过来,就怕她等太久。
修宁知道瞒不过他,只能装作无所谓地赌气说:“看到一半,难看死了,溜了。”
许辰让语气沉重,像是看穿她心底:“修宁,别骗我。”
说什么都好,就是别骗我。
他最怕被人骗。
那种滋味,心如刀割,生不如死。
修宁抱手心虚。
最后不情不愿的来了句,“我去找乌澄九了。”
路灯在少年头顶忽冷忽暗。
许辰让没再说什么,弯腰,捡起她扔在地上的书包,这次不是主动帮她背,而是往修宁怀里一放。
他沉默着迈开步子走,高大的身影显得越发冷漠疏离。
修宁抱着书包,愣了两秒,追上去,在他左右两边来回切换:“你又不想说话了?知不知道我跑过来气都快岔没了?我刚刚讲的话你没听到吗?许辰让,理我。刚刚那些路人看你的眼光,就跟看傻子一样。你觉得舒服吗?”
她想去碰许辰让被吹得有些发红的手。
哪知道许辰让却不着痕迹的把手拿开。
扑了个空。
修宁尴尬的收回手。
她脾气上来,也就跟在后面,不再讲话。
看谁先耐不住气开口。
默默走了一会,许辰让突然停下脚步。
只听他没什么情绪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修宁,你让我等你。”
我等了。
然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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