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九欢楼

九欢楼。

皓月当空,少年手握银玉酒盏,立于窗前,今日他着了墨黑的绸缎衣袍,腰间金色祥云纹带,镶嵌了几枚精巧的暖玉,金镂玉冠,墨发长垂,极俊俏的玉面上没什么神情,浓密的眼睫轻垂,俯瞰着全城百姓的欢庆团圆。

灯火煌明,太子把玩着手中的匕首,鞘身金玉琉璃,上面还镶嵌了一枚鸽子血似的红宝石,但此刀身小巧异常,仅一节小拇指那般长。

慕瀛爱不释手,不停的把玩。“当真是漂亮,这么小巧的匕首,竟还能削铁如泥,杀人于无形,日常防身还不错。”

“月如,这匕首你可还喜欢?”

邓月如微瘪嘴唇,不满意地开口“太子哥哥,这匕首再好,也是那个逆贼的东西,我不要。”说罢嫌弃的晃了晃脑袋,别过头。

慕潇闻言转过身,手上仍转着那酒盏侧眸问道“逆贼?”

邓月如点了点头“可不是,太子哥哥还说要送我一个独一无二的元宵礼。结果......”

“这是聂寒的贴身匕首,后来给了他次子,据说聂千屿对此宝贝的厉害,好像还起了名字叫逐风?”慕瀛不经心地说着,把这匕首递给了他。

慕潇接过匕首,利刃出鞘,发出一阵清响,一道寒光反照在他狭长的眉眼上。刀身亮洁,上用赤色印记刻了一个“聂”字。

“逐风是仓廪大师亲制,刀身的材质及锻造皆是周朝最上等的,更别说这精巧无暇的刀鞘。”慕潇看的认真,也不由叹一声“当真是宝物!”

“不错,奈何表妹不识货,竟是不喜欢孤送的这份大礼。”慕瀛佯装失望的摇了摇头。

聂寒在时,邓国候府是座有名无实的空壳子,皇后的存在给予了候府表面的荣耀与风光。私下不少臣民拿邓国候与聂寒比较,同是枭雄的子孙,如今境遇千差万别。此次聂寒出事,邓国候重掌大军,也算为这么多年的失意及奚落出了口气。

“潇表哥喜欢,不如给你好了。”邓月如浑不在意。“反正逆贼的东西我不要,看一眼都嫌脏。”

慕瀛翩然一笑“哎,这是为你准备的,此匕首女子防身用刚好,我宫中宝物众多,改天再带继之挑一件就好了。”

“唰”一声,利刃回鞘。

如此精小的拇指刀,竟能发出如此脆亮的声响,其锋利程度可想而知。

拿来收藏自是最好不过,但竟是聂千屿的......

慕潇将逐风随手扔在桌上,垂眸,掏出绸锦细细的擦拭着自己的手“表妹既不喜欢,随意赏给下人便是,我拿着更没什么用。”

面前少女面露难色,正犹豫着。

“小姐,许院使家的昭小姐来了。”邓月如身边的丫鬟道。

“快请进来!”邓月如蹭的站起身子,欢快出声。

“昭小姐?”慕潇清冷出声,秀眉微皱。

“就是许院士家的嫡次女。”慕瀛道。

“许浅浅的姐姐啊。”不知慕潇想到了什么,嘴唇微勾,嗤笑了一声。

“银环,你快看我发髻有没有被挤乱。”许昭压低了声音,询问侍女。

银环细细看了看许昭的发髻,安慰道“小姐,并未凌乱,配上陛下钦赐的这只簪子,一会世子定会对小姐另眼相看。”

“真的吗?”许昭娇羞了面庞。

“自然是真的,小姐如此姿色,哪个男人见了不动心啊。”丫鬟与许昭耳语,说的许昭面上红俏不已。

这时邓月如身边的丫鬟领命前来“昭小姐,我家小姐让您上去呢。”

许昭按捺住内心的羞怯,糯糯道“劳烦你带路了。”

银环扶着许昭柔柔地上去。

九欢楼,是周朝有名的富商胡川所建,该楼足有九层之高,直通云霄,装饰奢华绚丽,每间厢房内皆铺满了羊毛毯,据说是花费大笔银钱从西域进贡,厅堂内的食桌皆是上好的楠木所造,食饭所用皆是玉牒金箸,银瓷器具。

能进这里消遣的皆是大周朝有头有脸的人物,每逢佳节,皇亲国戚,豪门贵族皆乐于在此欢度。

而天字房,在九层,那里是上头几位的专属。许昭迎着众人艳羡的目光盈盈迈步。这样的众星捧月,让她着迷,如今是依着邓月如才有了今日的风光。若有一日她成了平南王世子妃,那荣华富贵即是享之不尽用不竭,许昭想到这,心跳不由得加快。

九楼仅三处雅间,至天字一号房外,正欲进去。

一身着锦袍的侍从伸臂拦住了她们,“小姐,劳烦套上足衣。”

许昭疑惑看向他。

见这主仆俩无措的样子,邓月如的丫鬟掩唇一笑,上前指了指自己脚上的羊毛鞋套解释道“昭小姐,九欢楼内的雅间的地板皆铺满了羊毛毯,天字房内,更是质品最为上乘的羊绒所制。所以进去最好穿着足衣。”

旁边小厮看向她的揶揄不言而喻,像是在嘲讽她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

许昭揪着衣裙,尴尬不已,随后掩唇清了下嗓子,暗下决心定要加入皇家,届时会比姐姐还要风光。

许昭甫一进门,便看到了这一幕,窗前翩翩少年,立于那玉蟾下,身姿修长英挺,矜贵难持,那身姿让人挪不开眼。

邓月如兴奋的跑过来牵过她的手“昭妹妹,快来,我和这两个男人在一起可真是太无趣了。”

“你看我的好太子哥哥给我准备了什么元宵礼。”邓月如指了指桌上躺着的逐风。

那精巧的拇指匕首静静地躺在古色古香的楠木桌上,熠熠闪耀,金樽玉箸在它面前也失了光辉。

只一眼便知价值不菲。

许昭观邓月如毫不在乎地模样,心中酸溜溜的,掩下这不适,面上微微一笑覆住邓月如的手“月如姐姐,太子殿下所赠,必然是举世无双的至宝,您可不要辜负了殿下的心意。”

“哼,昭儿,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邓月如抽回手,双手抱胸,佯装生气道,随后又开口道“不过,刚刚世子哥哥说不喜欢赏给下人,那样实在有些可惜,不若给你吧。你可喜欢?”

许昭心中一动,不由一喜,假意推辞道“即是太子殿下送给姐姐的,我怎可......”

邓月如不管不顾,拿起那匕首就放入了许昭手中“给了别人岂不是便宜了她们,给你就给你了,拿着。”

许昭犹豫的看向太子,太子也无奈朝慕潇笑叹道“继之,你看看,孤辛辛苦苦为她挑选的礼物就这么被送人了,孤可真是费力不讨好。”

“昭小姐且拿着吧,月如说定的事情可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太子继续揶揄道。

慕潇转过身来,打量了许昭一番,与那张牙舞爪的小狐狸截然不同,面容娇羞,纤柔无骨。

但这样的女人,他实在是见多了......

许昭被盯得面上红俏不已,见那少年开口了。“昭小姐今日这簪子不错。”

许昭闻言,轻触了头上的发簪,软软道“多谢世子,这是日前陛下赐予的。”

慕潇微微挑眉“院使大人辛苦”

慕瀛接道“那必然辛苦,后宫之内,母后的头风,丹瑰娘娘的胎可都经院士大人之手医治,还有你的爱驹。”提到这里,与邓月如对视一眼,笑起来。

慕潇并未答话,抬靴缓慢踱步“哎,呀呀,上次,堂哥那两只鹦鹉怎么来着?还请了院使大人来看。”

说着还假意想不起来,抬手摸着后脑勺,侧眸看向慕瀛,眼底尽是调侃。

邓月如来了兴致,缠上慕潇“怎么了,表哥,我怎么不知道这个,他的小红小翠怎么了?”

慕瀛闻言赶紧上前欲制止他的话“继之,你敢说!”

慕潇忙躲开慕瀛抓过来的手“好像是!”

“小红小翠打架生气不吃饭!”

此言一出几人哈哈大笑起来,邓月如笑得肚子疼。

“太子表哥,你笑死我了!”

慕瀛气急败坏的上前就要揍慕潇。

许昭与几人格格不入,只得在一旁讪讪陪笑,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慕潇如此鲜活的一面。

邓月如消停下来,忽而想到了什么,问许昭道“昭儿,你那讨厌的庶妹今日竟没跟着?你平日对她可不能太心软客气。”

许昭似是无奈道“今日本是一起出门的,浅浅顽皮,带着家丁,不知去了何处。”

“这等贱人,不知去哪勾搭男人了。不必理她。”

不知去了何处......

一旁的慕潇好看的手指磋磨着,唇角微微一动。

邓月如冷哼了一声,拉过许昭狡黠的笑了下“昭儿,不理他们了,我们去那边,给你看看我新作的梅花,可能比得上你一二?”

二人来到侧间的小榻,邓月如拿出她新做的画,一展开,许昭不由得皱了眉头,笔画都不顺畅,色彩红艳,竟看不出是什么花。

“相较于上次,郡主已经画的很好了,不过您还可以这样。”许昭说着拿起笔修改了起来。

几笔下去,梅花竟真的生动了起来,邓月如称赞道“昭妹妹真厉害,我学会了,你看着我再作一副。”说着拿起笔墨又开始作画。

许昭看的并不专心,眼神飘忽,几步之外男子清冷的交谈声吸引着她,浮想联翩。

“沧州城在舅舅的治理下是安定了下来,但难保梁军不会再次偷袭。”慕瀛哀叹。

慕潇垂眸,眉头微锁“殿下不必担心,这场大战,虽梁贼大胜而归,但终究梁帝即位不久,这场战役稳住了他皇帝的宝座,但国库亏空想不少于我大周,沧州城地处高位,易守难攻,梁贼暂且不会耗费精力去攻占。”

随后冷笑“但幽州五城......地势险要,一旦落入敌贼之手,再想收回就难了。”

“聂寒当真可恨!”慕瀛恨道。

“或许不止。”

慕瀛觉察到了些不对,自出事以来,聂寒无疑被认定是内鬼,慕潇如此说倒像是内贼另有他人,疑惑的看向他。

“你的意思?姜勇?”慕瀛道,随后长叹了口气。

“唉,你的意思我何尝不知,但这么多日子,姜府经过多番调查干净的像张白纸,竟没有一点他辅助聂寒叛国的痕迹。”慕瀛轻甩衣袖,气道。“现在他们又得了父皇的任命。真不知父皇中了什么邪了,朝中的反对之声竟是充耳不闻?”

“殿下慎言!”慕潇看了眼许昭所在的方向,摇了摇头,忙止住慕瀛的话头。

慕瀛挑了挑眉,指了指他“继之,孤有时候觉得你幼稚狂妄,有时候你又表现出这副老成持重,不苟言笑的样子。当真不知真正的你是什么样。”

慕潇垂眸轻笑随后又抬起眼睫望向夜空,负手而立“殿下只许知晓,我是你慕瀛的堂弟,我会像我父王辅佐皇伯伯一样辅佐将来的你。”

“你啊你。”慕瀛摇了摇头也笑了开。

兄弟二人立于这莹月窗前,日月同辉,明赫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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