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凛冬镇外,岸边。
一道挺拔纤长的身影立于岸边。
那人身上穿着血色斑驳的白衣,愣是站在那一个时辰也没有一个船夫敢上前去问他去哪,这人长得倒是极好看的,可眉宇间笼罩着淡淡的疏离感,也没什么路人上去搭话。
终于这人动了,他朝着正放下船帆的白发老人走了过去。
江逾白站在岸边看了一会儿船上老人放帆,垂眸眉间微皱,良久他抬起眼皮,嘴张了张终究没说出话,直到船上忙碌的老人转过身两人对视,把老人吓得一激灵差点从船上掉下去。
“我没有钱,可以坐你的船吗?”江逾白说。
“你说什么?”老人被吓了一跳,没明白他说的话。
“我没钱可以坐你的船吗?”江逾白皱了皱眉,看到老人脸色变了,他没在继续说了。
白发老人从上到下打量了江逾白,看到江逾白一身血衣,不像是寻常人,来坐他的船又没钱,恐怕是招惹了什么不得了的仇家。
老人立马苦着脸,嘴里又不敢拒绝,他接触过一些像江逾白这样的修士,性格古怪的很,万一说不对付了,对方再把自己砍了怎么办。
他白着脸,两个人大眼对小眼谁都没动。
“仙君可是要出海?”
一道温润的声音打破了两人的僵局。
江逾白朝那个声音看去,那白发老人趁江逾白转移视线,赶忙摇着船桨走了,连船桨掉了都没捡。
“哈哈哈,仙君别介意,凡人惜命看见您这样的仙君难免心里敬畏。”不远处的一艘船上站着一个摇着纸扇的青年男人,男人脸上带着温和如春风的笑,朝着江逾白走了过来,胸前摇着的纸扇一合,“在下公输向明。”
江逾白转头看向身旁的公输向明的脸有几分熟悉,和记忆中的那个人的模样有几分相似,他瞬间沉下了脸,“公输?公输长澈跟你是什么关系?”
公输向明没想到江逾白会是这种反应,愣了一下,随即欣喜道,“莫非,仙君与我父亲相识?我竟不知父亲还认识像仙君您这般的人物呢!”
“你父亲是公输长澈。”江逾白轻声道,眸中翻滚的情绪复杂,不知道在想什么。
见江逾白没什么反应,公输向明继续说道,“正好我们租了船正要回去,不如仙君跟我们一同走吧。”
公输向明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江逾白没动,片刻才抬脚上了船。
两人朝船内走去,期间公输向明不停朝江逾白搭话。
“不知仙君大名?”公输向明问。
江逾白看了看与公输向明的眼睛,他的眼睛跟公输长澈极像,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他,“你母亲可是解意秋?”
公输向明怔了一下,面上的笑容僵住了,语气也变得不自然,“仙君认识解夫人?”
江逾白像是没有瞧见公输向明脸色不对劲,听他如此称呼解意秋,问道,“她不是你母亲?”
江逾白这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公输向明心底添了几分恼意,他脸上的笑挂不住了。
江逾白不明白他为什么黑了脸,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我与解仙子曾是旧识,怎么她不是你母亲?”
听了这话,一旁站着随侍的侍从都心头一惊,谁不知道这公输向明是天下第一大宗师公输长澈跟其夫人解意秋的婢女生的儿子,就因为生母,公输向明不知遭了多少人明里暗里的嘲讽,这人居然还在公输向明面前提这痛处,还是三回!
正当侍从以为公输向明要发火的时候,他却一改往常作风,脸上笑呵呵的请江逾白船里坐,却没有回答江逾白的问题。
江逾白进了船舱,船舱外的公输向明立马变了脸色,挥手叫来一个侍从附耳交代了几句,侍从受他吩咐匆匆忙忙离开后,他转身进了船舱。
公输向明一进船舱,就看见江逾白正闭着眼在窗前打坐,碎金般的夕阳透过窗户打到江逾白的半侧身上,如雪色的脸庞添了几分暖意。
公输向明站在船舱口望着那如玉的人儿,不禁啧啧出奇,有这般样貌的人儿,居然是个男子!
像是察觉到公输向明炽热的目光,江逾白突然睁开了眼与他对上了视线,公输向明连忙收回目光,坐到江逾白的对面,微笑道,“没想到今日还能在这碰上家父的旧识,不知晚辈是否有幸能得知仙君的名字?”
“江逾白。”
公输向明若有所思,觉得这名字有几分耳熟。
门打开了。侍从推开门,手里托盘上端着酒壶和两个酒杯放到了两人桌子上。
“下去吧。”公输向明挥手让侍从离开,站起身给自己和江逾白分别斟上了酒,“凛北镇离极北寒地近的很,不喝点儿酒感觉经脉都要冻住了,我刚叫下人温好的,仙君快尝尝。”
江逾白端起酒杯,酒的温度透过瓷杯传到他的指尖。
对面的公输向明似乎是怕他怀疑酒里有东西,自己仰头喝了一杯后便笑吟吟的看着他。
“我不会喝酒。”江逾白端着酒杯说。
公输向明听了这话,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仰头又是一杯下肚,酒杯口朝下一滴不剩,“一杯而已。”
闻言,江逾白皱眉,沉默片刻后,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味道如何……”
话音未落,“砰”的一声,对面的人倒下,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
公输向明愣住了,片刻后举起手里的酒杯,笑了,竟得来全不费工夫。
听见船舱里的动静,外面随侍的侍从进了船舱,见到这场景也不觉怔愣,察看了一下江逾白的情况,随即大喜道,“公子这人醉倒了!”
公输向明优哉游哉站起身,整理了整理衣袍,看着趴在桌子上醉倒的江逾白,嗤笑一声,“没想到这么轻松就把他弄倒了,亏得本公子还准备了灵器来对付他。”
侍从来到江逾白身边,掏出一块白布蒙在江逾白鼻尖下了点药,吹捧道,“那是公子小心谨慎!”
他指着江逾白,恶狠狠的说,“小人这就把他的灵核挖出来!”
侍从手里抛出一只圆滚的黑球至半空,落下时变成一条绳子把江逾白给绑住。
“等等,”公输向明伸手叫住了正打算把江逾白往外拖的侍从。
侍从不明所以,不解的看向公输向明。
公输向明用扇子挑住江逾白的光洁下巴,左右看了看,眼神**裸直勾勾的盯着江逾白的脸。
一旁的侍从看着公输向明那**直白的眼神,立马心领神会,他早就听说一些世家公子家主都会暗地里豢养禁脔,他没想到自家公子也好这一口。
侍从又瞧了瞧江逾白的脸,心里更加清楚的跟明镜似的,怪不得自家公子会喜欢,这模样他刚才没看清楚,这会瞧清了,愣是让他也看呆了几分。
“公子我瞧这家伙细皮嫩肉的,直接挖了灵核怪可惜的,”侍从凑近公输向明的耳边,“不如留这小子一命,让他好好伺候公子!”
公输向明瞅他一眼,唰的一下打开扇子,作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派相,“本公子自有考量,用的着你置喙?”
侍从以为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连忙道,“小人不敢。”
“另一件事你办妥没?”公输向明沉声问。
侍从立马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事,低下头心虚道,“我们的人埋伏在范中队伍必经之地引发了一次大雪崩,可是……可是小人没想到范中那家伙运气好,竟躲过了雪崩!”
“所以,他还活着?”公输向明扭头看向他,眼睛微眯。
那侍从立马跪下,急忙说道,“公子息怒,小人已经派去了人,”他抬起头,眼睛里露出狠毒神色,“小人保证,范中绝对活不过今晚!”
听他这么说公输向明突然笑了,温和的将他拉起,“我和邬姑娘的婚事即近,不希望有不相干之人打扰了我的婚事,”随后拍了拍侍从的肩,把侍从拍的浑身一抖,他摆了摆手,“好了,你出去吧。”
侍从满头冷汗退至门口,临出门前看到公输向明坐到了江逾白身边,突然明白过来什么,关上了门,恐怕其他人打扰了自家公子的好事,临走前自作聪明的把周围的侍从都遣散了。
船舱内。
公输向明把江逾白扶到一边靠窗的榻上。
昏迷的江逾白安静的躺着,昏迷中的他褪去了平日脸上想让人碾碎的漠然,看上去柔和许多,倒是增添几分想要对他肆无忌惮的凌虐感。
公输向明用扇子抵住江逾白的下巴,视线顺着他精致的下颌线一直滑到看上去很是柔软的脸颊上,最后视线停留在江逾白唇色稍浅的唇上。
视线在江逾白的唇上停留半天,公输向明终于不满足,一把掐住了江逾白的手腕。
他的**再也无法压制,喘着粗气手朝着江逾白的衣带而去。
公输向明的手停留在离衣带的那两三寸距离,被一只锋利的匕首刺穿了掌心。
匕首直接穿透掌心,掌心传来的剧痛让他立马收回手,公输向明还来不及反应,紧接着被人一拳打在了鼻梁上,一股脑热的冷的苦的酸的都跟打翻了似的在他鼻子处炸开。
他狼狈从榻上滚了下来,捂着鼻子疼的直不起腰,公输向明感觉自己的鼻子好像被打得塞进脸里去了。
公输向明捂住鼻子抬头,那原本昏迷在榻上的江逾白此时已经神志清醒,神色阴郁的看着他,即使是这样,公输向明心里还是被惊艳几分,再一眨眼,凛然的剑影映在他瞪大的双眼里。
公输向明好歹也是修真世家的公子,即使鼻梁被人打断了,他身上的动作还是很利索的抽出腰间的佩剑迎刃挡了回去。
江逾白如今经脉全断,使不出半分灵力,面对公输向明裹着灵力的剑刃,他手中的剑直接出现裂痕,断裂逐渐加深。
原本心中有几分忌惮的公输向明注意到了江逾白手中快要断裂的剑,知道江逾白是强弩之末,讥笑道,“何必挣扎,没有经脉的你空有灵核,不如把灵核主动交给我,我还能饶你一命!”他脸上的鼻子歪扭着,鼻血糊了一脸,声音嗡嗡的像个太监一样。
只听江逾白冷哼一声,公输向明感觉他接住的剑重如泰山,他运转灵力一把挥开江逾白的剑,被压制的不禁后撤几步。
可对面的江逾白后退一步身形灵活迅速脚尖轻点地,复又提着已经断裂的残剑朝公输向明刺来,不给他半分喘息的机会。
“不过是断剑……”公输向明咬紧牙不屑道,横剑格挡在胸前。
当那断剑撞上公输向明手中剑时,他只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量撞了上来,那力量压的他站不住半跪在地上,不出片刻他便再也握不住剑柄,剑脱手被甩飞到一边直直的插在地上剑柄还抖了两下,他整个人飞出撞到另一侧的桌案上,摔了个七荤八素。
一双白缎面的鞋映入他眼前,江逾白执着剑挽了个剑花收剑于背后,窗外吹进来的风,吹拂着他的衣袖,江逾白像个从天上下来的仙君一样,清冷孤高如冷泉中的明月。
公输向明抬头看他,可刚抬头,拳头就跟雨点似的,密集的砸了下来。
江逾白一拳一拳的砸在公输向明的脸上,血液飞溅,江逾白的纤细的指关节打到泛红。
被打的人满脸是血惨不忍睹,惨呼一声歪脖昏死过去,而打人的人虽没被人碰到一下,却连吐好几口血,脸色苍白到几乎透明。
一滴两滴刺目的红滴落在木地板上,本就残破不堪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江逾白脱力,将要倒在地上,他用剑撑着身体单膝跪在地上,嘴角残留着猩红的血液,衬得他的脸色愈发苍白。
如今他没了经脉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他是剑修常年锻体撑一会儿没什么问题,但刚才跟公输向明纠缠半天就已是强弩末矢,又被人下了迷药,这会被强制压下去的药劲如火山爆发般反噬回来。
风吹过,船舱的窗户拍打在舱壁上发出声响,船舱内只剩下公输向明面目全非的昏死在地上。
外面夜色深浓,天空好似被浓墨渲染。
白色浪花击打在船身上,整个船左右晃了晃。
花欲燃跟着圆头圆脑小纸人登上一艘船。
几个侍卫提着灯在船上来回巡逻,花欲燃猫腰躲过巡逻的侍从。
“你确定在这?”花欲燃在心里问,他此时正躲在暗处一个角落,手心里捧着一只短手短脚的小纸人。
小纸人脑袋点了点,小短手指向中央船舱。
花欲燃正打算绕过那几个在甲板上巡视的侍从,一些窃窃私语乘着风就飘到了他的耳朵里,他动作一顿——
“你说公子怎么突然好这口了?”其中一位侍卫在甲板上走了几圈,停在船栏旁向另一位聊天。
“嘿!”另一位侍从左右看了看,也走过去靠在船栏上,笑的一脸猥琐,“你下午不在,没看见那位人儿,别说公子喜欢,就是我,不——我敢说任何男人见了也忍不住。”
那侍卫觉得他夸大其词,怀疑的摇了摇头,“一个男人而已,我不信,有玉儿好看么!”
另一位侍从挥了挥手,嫌弃道,“你活这么大除了林玉见过几个女的?”随后肯定的点头,“绝对比林玉好看!”
“我不信!”
“爱信不信!等公子把他带回本家,你瞧一眼就知道了,那叫一个人间绝色!”
侍卫摸摸下巴,砸吧砸吧嘴,看向中央船舱,“公子这般厉害,这么久了还没完事?”
花欲燃趁那两个侍从放空,悄没生息的移到船舱外,听了那两个侍从的话,花欲燃心里却并不担心江逾白的处境,反而有点可怜他们家公子的现状。
他心里一边想着,动作利索的两手一撑从窗台边跃过,一脚跨过一脚落地,他就着力翻滚到一旁的榻后,探出脑袋向屋里瞅了瞅。
果然如他所想。
屋子里没有江逾白的身影,只有一个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满脸是血的青年男子。
寻路的小纸人在屋子里转了两圈,最后落在花欲燃刚才躲着的榻上。
花欲燃指尖微动,豌豆大小的微蓝色光从小纸人的身上飘出,小纸人瞬间失去了活力。
微蓝色的光凝聚在花欲燃的指尖,他随手捏了个阵法弹到一旁桌子上的酒杯上,酒杯腾空而起,悬在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公输向明头上,形成了一个简单具有迷惑作用的阵法。
他用脚踹了踹满脸是血面目全非被揍的就算他爹来了都认不出是谁的人,“醒醒。”
那人浑身剧烈颤抖了一下,随后醒了过来,眼神涣散的盯着天花板半晌眼睛才聚焦。
花欲燃没空等他清醒,反手就将悬在他头顶的酒杯扣在这人的脸上,原本只是拳头大小的酒杯,却在公输向明的眼里突然就变成了有一座大钟那么大,把他整个人盖住困在里面。
花欲燃一把将公输向明的鞋塞进他嘴里,以免他乱叫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花欲燃踩住公输向明疯狂挣扎的手,从储物袋里掏出四根从凛北镇医馆里顺出来的针,快准狠的插进了公输向明四肢的四个大穴里,登时公输向明浑身抽搐起来。
花欲燃抬起手臂,屋内的烛火映得他指尖捏着的银钗钗尖泛着血橙色的光,他手腕一动,银钗覆盖着他精纯的微弱灵力狠狠的打入公输向明的太阳穴。
登时,公输向明眼神直愣,嘴巴紧闭,身体僵直,一动不动。
花欲燃最后一刺,加上那四根针连带着他的精纯灵力把公输向明的神魂一同钉住了。
现在的公输向明暂时成了一个没有意识只听命与他的傀儡,花欲燃此时能控制住公输向明,也只是因为公输向明受了伤再加上被他布置的幻阵给震住了,弄得公输向明神魂动荡,但要不了多长时间公输向明就会反应过来。
“你姓甚名谁?”
“公输向明。”
公输?这个姓氏可是正片大陆唯有公输长澈才有的姓氏,花欲燃心中很是诧异。
他捏着公输向明的下巴,左瞧右看半天,才艰难的在那一坨被打的稀巴烂的脸上,瞧出了这厮眉眼间似乎真和他重生之前的相貌有几分相似。
“你父亲是何人?”
“公输长澈。”
“放屁!”花欲燃没忍住骂出声。
花欲燃确定公输向明依旧被控制着,可他什么时候多出来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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