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初夏的早晨,暑气尚未蒸腾,平坦的柏油路上只有两辆车,正一前一后等着红绿灯。

“嘀嘀!”

神情不耐烦的男人猛锤了几下喇叭,咒骂出声:“靠,绿灯了还不走!”说着又锤了几下喇叭,拳头砸在方向盘上砰砰作响。

斜后方坐着一个戴金丝边眼镜,穿着简约的女生,名叫陈献午。

她垂头暗自懊恼:“出门没看黄历,最怕这种暴躁路怒症司机了,入职第一天可千万不要出事啊,呸,出什么出,老天奶,我都是乱想的,别应验!”

当然,这话她是不敢说出口的,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她只是个人高马大的弱女子。

许是被一连串的喇叭声惊醒,前车终于有了动静,开始慢悠悠地往前开,以十几码的速度悠悠荡荡前进着。

“嘀!!!”又是一记重锤。

“这么慢还开什么车,买个学步车滚回你家客厅爬去。”司机大哥骂骂咧咧,发泄完才准备超车。

前车像是听到了大哥的谩骂一般,忽地如离弦之箭加速冲刺,距离一下拉开。

司机大哥瞬间被前车刺激到:“哈!?挑衅老子,今天不给你点颜色看看,老子白开这么多年车。”说罢,猛地一脚踩死油门,‘嗖’地飞了出去。

陈献午坐在后座都能感受到他脚踩下去的那股狠劲,强大的后坐力让她整个人咣当撞在后靠背上。

好晕!脑瓜子嗡嗡的。

陈献午惊魂未定地扶了下眼镜框,斟酌着开口:“大哥,您能慢一点吗?我晕车……”

司机从车内后视镜瞥了她一眼,嘴边露出一个嘲讽的笑,胆子这么小:“切,这辈子没感受过风驰电掣吧?”

耍了一波莫名其妙的威风后,司机目露凶光望着前车:“龟儿子,敢跟老子叫板。”

陈献午眉头皱得更紧,她不是没看到司机的表情,只是不想跟这种人,在这种时候无谓的争辩,只能在心中不断祈祷着:千万不要出事。

她不由自主抓紧了安全带,指节泛白,不安地看了看四周,万幸一大早车辆并不多。

今天是陈献午去某大厂报道的第一天,为了这一份看似不错的工作,她准备了很久。

第一天绝对不能出岔子,想到这里,她探身两手抓住前座的靠背,壮着胆子喊道:“大哥!”

司机搭在方向盘上的手肉眼可见地一哆嗦:“干什么玩意儿?吓我一跳!”

陈献午稍退几分,苦口婆心劝道:“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开车不喝……呸!交通安全要遵守,路怒飙车不可有啊!”

话音刚落,司机一脚刹车踩死,陈献午脑门又咣当撞在了副驾驶的座椅上,鼻梁上的眼镜滑落下来,又正好被膝盖抵住,不出意料地牺牲了。

陈献午痛苦地抱住脑袋,眼冒金星在此刻具象化了。

“傻逼!”

“傻逼!”

两声傻逼同时冒出来,一个出自司机之口,一个是陈献午在心里吐槽的。

原来是前车突然急刹,险些追尾,而他前面分明一辆车都没有,更没有什么可疑生物。

这要再不是故意的,那就真过分了。

司机大哥怒气冲冲打开车门,边走边撸袖子,一副即将大干一场的气势。

哪知才刚走几步,前车又突然疾驰而去,只留下一溜尾气。

“老子今天跟你没完。”司机大哥啐了一口,两步冲到驾驶座,‘砰’地关上车门。

陈献午看这架势,是要出事啊,她当即要打开车门下车,没想到早被司机上了锁。

“快打开,我要下车!”陈献午急得声线颤抖,把车门拍得哐哐响。

“马路中间怎么下车?”司机从后视镜白了她一眼,不耐烦道:“有什么好怕的,我开车的时候你还没生出来呢!怂货……”

司机给油之后一直在试图超车,两辆车旁若无人地在空旷的柏油路上疯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拉力赛比赛现场呢。

“停车!靠边停车!”陈献午脑子发懵,“快点靠边,不然我投诉你!”‘

她甚至生出了抢方向盘的念头,但立刻被自己否决了,那样只会更危险。

但司机好像已经完全听不见任何声音了,不管不顾地踩着油门,来回晃动方向盘,势必要超过前车。

陈献午忙不迭掏出手机准备报警,哪知手机刚从包里掏出,一个狂浪的侧甩导致她的手机脱手飞了出去,翻滚几圈落在左侧车门下。

她拉扯着安全带,艰难地伸手够到了手机缓缓起身,还想再劝解司机大哥:“开车一时快,人生一世毁......”

一个庞然大物在她视线里急速逼近。

“毁了!”

她想:下辈子一定要考驾驶证……还有,再安全的座位遇到侧面来的危险也不顶用!

“吱~砰!”

剧烈的爆鸣声在耳边炸开来,陈献午没有感到任何痛苦,她的意识瞬间抽离,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捏碎,烟消云散,归于天地。

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过后,满地各式各样的碎片,有铁的、有布的、还有肉的……

待陈献午意识回拢时,已经在疑似小轿车的物体旁飘着了。

她低头看着胸口插着的大铁片无语凝噎,怎么就死了呢?!再也不乌鸦嘴了!

再看她乘坐的车,半个车身都被大货车撞扁了,货车车头陷进小车里,周遭滚滚黑烟弥漫,噼里啪啦的声响从黑烟中传出来,有种更强烈的爆炸正蓄势待发的迹象。

陈献午下意识飘远了些,显然她还没适应新鬼的身份,就算二次爆炸了,也炸不到她。

司机从大货车后面幽幽飘过来,头部已不成形状,半边脑袋不知所踪,剩下的一半鲜血淋漓不辨五官,一只胳膊掉了下来,被他拿在手里,两腿一左一右撇成罗圈腿,附着血肉的白骨随着他前进的动作时隐时现。

这会儿的他哪还有飙车时那不可一世,六亲不认的态度,头都撞烂了,虽然看不出来神情,但陈献午莫名其妙感觉他此刻应该是愧疚,不好意思的表情。

但是,愧疚能让她死而复生吗?不能!无法原谅!

陈献午撇过脸不愿看他,不是怕他,而是那半张脸可怖至极,看了要做噩梦。

司机结结巴巴:“那个,大妹子,对不住啊……哎,只能说,这都是命啊。”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都是命”,陈献午本就憋着的一股怒火立刻被点着,蹭地拔地三尺。

亏她事发前还不断提醒自己幸福者退让原则,她又不幸福,有什么好退的,陈献午果断冲上去就是一个飞踹。

司机飞仰倒地,陈献午单脚踩着他肋骨,抡圆了胳膊在他身上招呼,两只手抡成风火轮都难解恨。

早知道是这下场,今天她就是进局子,也得把这司机拽下车扁一顿。

司机“哎呦哎呦”地叫个不停,一只手只能勉强挡住那半个头,其他地方全暴露在陈献午眼前,迎接暴风雨似的拳头。

即使被打成这样,他也不敢还手,毕竟理亏,亏很大。

陈献午捶到兴起,还把胸口的铁片拔了下来,径直插进司机的身体,他本就不忍直视的模样更显骇人。

没意思,陈献午手都酸了,她想了想,抢走司机的胳膊,使足劲头把他的腿砸成半边书名号,随手扔掉那只胳膊,这才停下攻势。

司机见状赶忙以古怪的姿势爬走,离她八丈远,顺道还捡起自己的胳膊。

这时,一个一身白衣,头戴高帽,手拿锁链的身影凭空出现,帽上写着“一生见财”。

不难分辨,这就是传说中的白无常。

其实这位白无常早就到了,在旁边看半天却不上前阻拦,直到陈献午停下,他才不紧不慢过来。

“三个人都过来吧。”白无常手掌摊开,一本簿子和一支毛笔出现在他手上。

陈献午和司机俱是一脸疑惑,三个?哦,还忘了一个人。

货车司机从车底默默爬出来,木着一张没睡醒的脸飘到白无常身边,原来是把他忘了。

“好啊,就是你个狗东西把我们俩撞死的。”网约车司机立刻飞过来,断手揪着货车司机衣领子,二人,不,二鬼立刻扭打在一起。

说是扭打,倒不如是网约车司机单方面殴打货车司机,只见他右手拎着左手当武器,像打狗一样敲着货车司机,别看他残躯不全,一点不影响打架,而货车司机从始至终无甚反应。

白无常沉着脸,提溜起两只鬼的肩膀,轻轻松松将他们分开。

待两人站定,白无常开口:“王成,男,三十六岁,宿北人士,死于车祸,是你吧?”

网约车司机晃着半个脑袋点头哈腰,“是是。”

白无常撩起眼皮瞥一眼,对他这副惨不忍睹的形象见怪不怪了,低头在手中的簿子上写了些什么。

“张勇胜,男,四十一岁,西泾人士,死于车祸,是你吧?”白无常转向低垂着头的货车司机问道。

“是我。”货车司机耷拉着的眼皮抬起,这时才有了反应。

白无常公事公办开口道:“要钱不要命,开一夜车,你是解脱了,孩子还在受难。”

张勇胜呆滞的表情终于有了松动,想起了躺在病床上的孩子,瞬间号啕大哭,“我的孩子啊,爸爸对不起你,爸爸没本事啊!我可怜的康康……”

他哭着哭着忽地想起什么,跪扑倒在白无常面前,抓着裤腿祈求道:“白老爷,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他还那么小,才九岁,他不能死啊,他还那么小,小到我一只手都能把他抱起来,求你救救他……求求了。”

白无常无动于衷,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本就惨白的脸更显冷漠。

恍惚间,张勇胜抬起一只手,仿佛真的抱着一个孩子,轻摇慢晃,看着空荡荡的胳膊甚至笑出了声。

白无常听到笑声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方才的提醒已经是他最大限度的好意了,见惯了人之七情志,这还不算最惨的,他再次抬手在簿子上写了几个字。

“哎,没想到这么可怜。”王成装模做样地发表了一句看法。

无人理会!

“白大老爷,您是要带我们去阴曹地府投胎吗?”他又继续问。

白无常剜他一眼,没好气道:“我姓谢。”

这位是白家第九十七代无常,名为谢别,最烦废话多的人,在这之中,像这样无脑可恨之人是为典型。

“对不住,谢大老爷,您是要带我们去阴曹地府投胎吗?”

谢别恍若未闻,转向一言不发的陈献午,怔怔地盯着她的脸,几秒后低头来回翻手中的簿子。

片刻又抬头望着陈献午,形容复杂,欲言又止。

陈献午瞧他这样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意思哦?难道我命不该绝?该死的另有其人?太好了,又能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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