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半天,白无常还是一副痔疮复发的表情。
陈献午犹疑道:“您有什么问题吗?”
“陈献午?”
这是什么语气?好像这名字不属于我一样……
陈献午清清嗓子,郑重道:“是我。”
谢别没有像对前两个人那样,报出基本信息确认身份,而是问了个摸不着头脑的问题:“你要投胎吗?”
“不然呢?”陈献午嘴比脑子先出发,反问脱口而出。
“呃……”谢别噎住。
“我的意思是,要!当然要投胎。”陈献午斩钉截铁道,不投胎难道在人间当个死鬼游手好闲吗?
“哦。”谢别嘴巴张了又张,还想再说点什么的样子,最终还是放弃了。
陈献午怎么死早了,死因也不对,应该是死于一个小时后的高空坠物才对,而且她不是我接……不管了。
他合上手中的簿子,取出勾魂锁将前两个人绑起来,末端随手递给陈献午,“拿着吧。”
陈献午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听话接过,等她反应过来,谢别已经转身走到前面领路了,“谢大老爷?”
“我叫谢别。”谢别头也没回,好像丝毫不担心陈献午扔锁跑路。
这么敷衍的吗?连信息都不确认,陈献午感觉有点奇怪,但说不上来。她看着手中的勾魂锁无奈叹了口气,慢慢跟上。
没走几步,她忍不住回头看树,看高楼,看太阳,这些常见的东西此刻竟拴住了她的心。
直至现在,陈献午脑中还充盈着股不真实感,死亡来得如此轻描淡写,让她不知该用何种心态面对。
说到死亡,人们总会心生畏惧,随即闭口不谈,甚至也不允许别人提,好像只要不提就不会经历。
怕死,归根究底其实是怕化为虚无,怕被遗忘,失去存在的印记。
但是当你真的踏过那道屏障,好像也没什么感觉,冷漠得就像死的是别的无关紧要的人。
勾魂锁随着走动的声音碰撞出声响,陈献午缓缓回首,拎起锁链仔细瞧着,这东西好生阴寒,寒到骨头缝里都冒冷气。她用两根手指捏着,只要保证不脱手就行。
“啪唧。”
不知何物绊了她一脚,整个鬼呈大字型趴在地上,勾魂锁不出意外脱手而出。
陈献午蹭的爬起来,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绊倒自己,但只有一抹黑影从她余光里一闪而过,跑得倒挺快。
“流年不利。”她低声嘟囔一句便转身欲走,不远处一扇闪着光的门浮空而现,门内却黑漆漆一片,犹如吞噬一切的无底洞。
排在最末尾的王成一只脚已经踏进去,陈献午赶紧追上,冲刺,跨栏,成功!出事了……
鬼呢?白无常呢?
怎么一只鬼都不见了,明明只迟了那么两秒。
“谢,谢别?无常大人,你在吗?哈喽?有鬼吗?吱一声!”
门后面的世界除了没有活人,其他和现实别无二致,房屋、道路、信号灯……一比一还原,陈献午觉得这就是原来的世界,只是在不同维度。
她四下张望,一点踪迹都没发现,天地间仿佛只剩她一只鬼。
纠结两秒,她又将头伸回门外,一群人,鸣笛声、吵嚷声、洒水声不绝于耳,还是那个鲜活的、充满生命力的世界,真令人向往。
倏地,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将陈献午弹了出来,陈献午不知这股力量从何而来,但她感觉很熟悉。
再回头,门消失了!
陈献午孤零零地站着,迷茫、呆滞、不知所措。
眼前的场景如同开了二倍速,她望着不同身份的人来来往往,或焦急,或担忧,或面无表情,还有一群看戏的,他们活像失了智,望着狼藉的车骸指指点点,说说笑笑,可能对他们来说确实算得上一场好戏。
她在原地站到烈日爬上头顶,又向西奔去,人群早已疏散,事故处理也已结束,地面上干干净净。
照常理,现在应该有一场倾盆大雨,洗刷掉现场残留的最后一丝痕迹。伴随着电闪雷鸣,大雨迷了眼睛,泪水混着雨水一起流下,陈献午这样想着。
然而泛着余晖的阳光打在她脸上,似乎在提醒她别想了,不会发生的,一切都不会如你所愿。
陈献午失去方向,要不去大厂看一眼吧,看看她努力了那么久的终点是什么样的。
可陈献午却鬼使神差地回到了自己的小出租屋,房间里跟早上出去时没两样,静静等待着主人的回归。
……
狭小的出租屋,漆黑一片,床上有个不被常人看见的身形,将被子拱起。
“下车,我要下车。”陈献午拍打着车门,口中不停重复道。
隐约觉得有大事要发生,好热,一大早怎么会这么热。
床上的人猛地抽搐一下,大喊着:“不要!”
陈献午睁开眼惊魂未定地望着天花板,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抬起手随意地在脑门上擦了一把不存在的汗。
她感觉耳膜刺痛,头更痛,好像被人用锤子硬生生敲开了一样。
七天……她已经连续七天做同一个梦了……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鬼也会做梦啊!!!
试问,谁会喜欢不断“被”经历自己死前的场景,简直是杀人诛心,杀鸡取卵,不对,杀,杀……算了,不杀了。
陈献午坐起身呆呆地望着地面出神,这七天,她活得像个行尸走肉,每天除了去殡仪馆看看自己的尸体,了解一下事故处理进程,就是躺着看无声哑剧。
哦!还有重温车祸过程……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房间里所有东西她都能碰到,还看看电视讨些消遣。
唯一的缺点就是不能开声音,怕被人听到,以为闹鬼。
她还在新闻上看到出事那天,即将入职的大厂门口也被围得水泄不通,有个员工在长期高强度工作后,精神崩溃,从楼上跳了下来。
陈献午对此唏嘘不已,不知道这尚未谋面的同事现在在哪,还会不会选择投胎。
思绪发散后又聚拢,她又苦恼起自己以后该何去何从的问题,总不能一直在这房子里飘着吧,房东迟早要把房子租出去的,也知道租不租得出去,毕竟死过人。
算了,担心这干嘛呀,她更应该担心担心自己!
这几天,她为了不做梦也尝试过不睡觉,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到某个点就失去意识了,比敲晕还快些,敲晕了好歹能听个响。
陈献午,高一那年父母双亡,也是因为车祸,得到的赔偿全部用来还债了,也没有亲戚,她一直靠着各种补助坚持到了上大学毕业。
人人都说上了大学就轻松了,陈献午一点没感觉到,每天都被学业和打工占据,累得像条狗,在角落里努力地活着,攀爬着向上,希冀通过这些奋力攀爬的痕迹平稳度过余生。
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找个好工作,眼看着就要苦尽甘来,没成想,领取愿望的途中挂了,一场车祸,把她彻底掀翻。
陈献午不可避免地想到了白无常,哪有这么不称职的,把鬼弄丢了也不来找,都头七了……
今儿头七,却连个像样的葬礼都没有,陈献午越想越心塞,“咣当”一声栽倒在枕头上。
她抬起一只脚翘在另一腿的膝盖上晃悠,回顾凄惨的人生,晃着晃着便想起一个满口胡话的神棍,“算命的说我命好,我信了……我想问问他现在这是个什么情况,啊?”
半年前,陈献午去便利店买东西,被一个算命的拦下来,非要给她算一卦。
她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从来不信这些,更何况这人衣衫褴褛,不修边幅,连个招摇撞骗的牌子都没有,可信度为零。
陈献午想也没想,一口回绝,“我没钱。”
神棍置若罔闻,自顾自说了一通不着边际的屁话,“不收钱,小友命格特殊,是个绝无仅有的好命格,老道来此不为别的,只为混个脸熟,待日后到那边,还望提携一二,若果能给老道谋个一官半职就再合适不过了。”
陈献午转身就抛之脑后了,好笑,一个假道士跟她这个穷学生求职,难不成他也想进大厂啊……
当晚她就被推送了一则星座运势,预测今年事业旺,财运旺,桃花也旺,总之,哪里都旺!
陈献午看完不但没笑,还有些无语,该死的大数据。
然而,当她收到大厂offer时,她有些信了,什么神棍,明明是不显山露水的高人啊!她以后可能还真当领导了,想想就开心。
但现在,陈献午只想把那老道士揪过来,让他看看自己有多离谱。
谁家好命的父母双亡啊?谁家有福气的,上班第一天嗝屁啊?现在连白无常都跟丢,成了孤魂野鬼。
下辈子,她要变成一个平平无奇的富道人家,还想要有一辆车!不,几十辆车,每天挑一辆,用二十码的速度在自家客厅随便开!!!
对了!投胎!光顾着伤春悲秋了,脑子没转起来。
陈献午一头坐起,立刻出发去找白无常。
令她郁闷的是,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一无所获。
她也是头脑发热,这些日子浑浑噩噩,突然有个想法,立刻就去实施,也没动动脑子。
殡仪馆都看不到白无常,别的地方就更不可能了。
这样下去不行,也不知道当太久孤魂野鬼会不会影响投胎,必须得主动出击。
谁说没有白无常带领就不能投胎了,她可以自力更生啊,想通了之后,陈献午立刻出发寻找阴曹地府。
快步流星地走了五分钟,陈献午反应过来一个问题,她不知道阴曹地府在哪……死了之后就是不中用,头脑总是一热一热的。
传说有西方极乐世界,即往生之地,也听说过阴曹地府在东岳泰山,还有人说真正的地府是酆都鬼城,掌管幽冥往生事务。
也不知到底应该去哪,陈献午纠结半晌,决定先去泰山碰碰运气,这个最近,路上遇到孤魂野鬼还能打听打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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