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庆十七年秋,金风西来东渡,轻拂淮江广袤之域,略过战船连樯,十万雄师列阵江畔。
话说这建安帝在位期间,南疆沿海一带干旱盛行,百姓生计维艰,军民皆受其苦。群臣期待陛下能够释罪宽恩,省刑薄税,以禳天灾,救济万民。
建庆帝闻奏,随即草拟诏书:
今南疆一带旱灾盛行,军民困苦,日夕不能聊生,人遭缧绁之灾。特遣王太尉王祖为信使,前往南疆地区,而后传召李天师李耳,随王太尉,祈禳旱灾。
沿途遥山叠翠,远水澄清,青松屈曲,翠柏阴森。而抵达南疆时,只见土地干涸,裂痕纵横,一片荒芜之景。
这时冬瓜白的天空哭丧着脸,似有雨之势,一道雷霆从天边闪过,稍纵即逝。
柳凡枝猛地从噩梦中惊醒,她整个身子被冷汗浸湿,极度的恐惧让她不经干呕。
她无意中瞥见袖口破旧的粗麻布,上面还有不少缝缝补补的补丁,脚上穿着不合脚的布鞋露出的脚踝满是斑驳的淤泥。
柳凡枝满脸不可置信,起身跑向屋外的湖水边,舀着半瓢清水洗净污秽爬满的脸颊,泛着涟漪的湖面上倒映出一张伤痕累累的脸颊,但还是可见昔日的幼嫩。
伤痕发紫,轻轻一碰,感到吃痛。
看模样不过十八、九岁样。
这时有行人路过,瞥见柳凡枝这般模样,不禁嗤笑,随即同身旁之人低声私语。
“看那个乞丐,衣服破得跟个筛子似的,真丢人。”
“瞧那脏兮兮的样子,我们离远点,别弄脏了衣服。”
“这副样子,活该被人殴打。”
这时候耳朵想要不灵很难,柳凡枝语凝,静静地听着她们的对话。
“今日可是个好日子,听闻远航归来的辛大人即将归来,我们定要打扮漂亮些,好让大人对我们留下个好印象。”
“传闻那些官府家的千金小姐们,挤破了头相见大人一面,却连个微笑都没得到,我们这些普通女子又怎能奢望得到他的青眼。”
“听闻这辛大人性子冷淡且不近女色,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说不定我们这些平凡女子也有机会得到他的一点青睐。”
……
“哎呀——”
柳凡枝轻呼一声,她刚才不慎触碰到脸上的伤口,伤口火辣辣地一阵疼。
从刚才那些人的谈话中听出,她现在是个乞丐,而且是那种人人避之不及的那种。但她对于什么大人的并不上心,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要解决温饱问题。
县城靠着海岸线,枯黄叶将海岸染成素黄色。
柳凡枝身着破布衣裳,面前摆放着一只沾满灰尘的碗,碗的边缘还缺了一块,碗里装着少量的钱币。
她在这街头上已然蹲守好几日。初来乍到,对这个时代不是很了解,若是贸然行动,可能会招来严重的后果。
连着蹲守好几日,柳凡枝打听到一些有价值的信息。
这片地区是南疆一带,三面环海,当地居民靠海吃海,主要从事贸易和打渔。然而近期以来旱灾严重,农作物产量受到影响。
柳凡枝心中暗忖,她穿越前本是个农大学生,因种田时被蔬菜砸晕。待她再次睁开眼时就穿越了。而种田之事于她来说如鸿毛般轻松。
她大喊叫卖道:“卖菜啦!卖菜啦!新鲜、好吃的蔬菜。”
可无人理会柳凡枝。
天幕原本如锦帛般洁白,此刻却被厚重的乌云覆盖,如同墨色挥洒天际。随即,天空撕裂出一道裂缝,天河水般的暴雨倾泻而下。
不知何时,街头聚集了众多居民,他们从四面八方涌现,共同沐浴这难得的甘霖之中。
他们齐声高喊欢呼:“感谢王太尉!感谢李天师!”
声音如吕洪钟,响彻云霄。
听过路的行人说,朝廷命人来为他们降雨祈福。大大小小的百姓都赶往海岸边去,登门感谢这王太尉和李天师。
柳凡枝提上蔬菜,想跟去过凑个热闹。不料被一股巨力猛地推到在地。
柳凡枝举目望去,见一浑身湿透的孩童猛然扑至她的腿旁,热泪汩汩地交唤道:“大姐姐!你这篮子里的蔬菜能卖给我吗?我会付钱的。”
孩童诚恳的样子,让柳凡枝心里不禁触动,想着自己还要靠这蔬菜为生,心里有些不舍。
柳凡枝犯难,将孩童轻抱起,尴尬地解释道:“小朋友,这……姐姐也不好卖给你。”
那孩童从荷包里摸出来几张银票,道:“大姐姐,我不白拿你的蔬菜,我有钱。”
柳凡枝沉思。
“大姐姐,我娘她得了重病,大夫说要吃新鲜的蔬菜,才能补气血。”
柳凡枝见孩童的一片孝心,顿时想起前世的父母,不知道他们过得还好吗?
于是,柳凡枝将那篮蔬菜卖给了孩童,见孩童一个人来街上,询问:“小朋友,你的家人呢?需要姐姐送你回家吗?”
出于好心,柳凡枝决定将孩童送回家去。
孩童家在山间一村庄的茅屋处。将至半山,望见打顶直侵霄汉,果然好座大山。只见村落的茅屋群蚁排衙,但大多都是破烂茅草屋子。
柳凡枝拧干衣摆处的雨水后,俯下身子,温柔询问道:“小朋友,你家住在哪里?姐姐等会儿送你回去。”
那孩童哽咽着点点头,用手指了指河对岸的村落。
柳凡枝带着孩童,行了一回,盘坡转经,揽葛攀藤。约莫走了三二里多路,眼看脚酸腿软,正走不动,于是坐在树荫下休息。
柳凡枝蹲坐而下。
她忽感腿间一痛,惊坐而起。
只见身下的大石上嵌着颗粗糙的石头。柳凡枝拾起,凑近端详,心生好奇,遂收去袖中,待归家后细细端详几番。
整顿番后,柳凡枝起身,又行了不到三五步,掇着肩气喘。
山凹里起一阵风。柳凡枝顶风而行,脚上很是泥泞,每一步都留下深深的脚印。
“姐姐,我们到了。”孩童用手指向他们的正前方的茅屋道。
柳凡枝松了口气,总算是任务完成了,她正欲离去之际,却又被孩童拉住衣摆。
“谢谢大姐姐。姐姐快进来,等雨停了再走也不迟。”
孩童说着,跑向灶炉旁,熬了一晚蔬菜汤递给了柳凡枝。
毕竟是在陌生人的家中,柳凡枝赶忙摆手道:“谢谢你的好意,我不是很饿。”
话音刚落,面前的孩童哭丧着脸,眼眶中包满泪花,看起来要哭出来似的。
柳凡枝:“……”
她只好简单吃上几口。蔬菜汤的味道格外香甜,还带着泥土的芬芳。
柳凡枝道谢后,雨也弱了下来,随后离开。
等到五更天色未明时。
“砰!”
木门突然被踹开,发出巨响。柳凡枝的身体猛地一震,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四五个身穿官服的衙役,迈着沉重有力的步子进入屋内,一把将柳凡枝钳制住。他们打量着整座茅草屋,视线定格在桌案上的那块粗糙石头。
衙役拿起那块石头,仔细端详后,回禀道:“大人,这确实是失窃的种子。”
柳凡枝的脸紧贴冷硬的地面,她的双臂牢牢地被绑在背后,疼痛让她不由自主地直皱眉,“你们要做什么?”
“私闯民宅可是犯法的!”
衙役们并不惧怕柳凡枝的威胁,他们纷纷向两侧让开,一位体态圆滑、身材矮小的官员缓缓走了进来,他身旁站着一位农夫。
那农夫年近六旬以上,须发皆白,头戴遮尘暖帽,身穿直缝宽衫,腰系皂丝绦,足穿熟皮靴。他直指柳凡枝道:“王太尉,就是她!就是她偷走了粮仓里的种子。”
柳凡枝艰难地抬起头,她自知被污蔑,于是出声反驳道:“血口喷人,我并没有偷窃什么种子。”
农夫是南疆粮仓的负责人,他对各类种子颇为精通,他向王太尉确认道:“王太尉,这种子正是粮仓所丢失的耐旱种子。”
王太尉看了眼种子,又瞧了眼角落里成很好的蔬菜,随即令下道:“带走!”
次日早膳以后,县衙的大门缓缓打开,门外早已聚集众多百姓,街道被挤得水泄不通。
百姓们的手中各持着几卷长长的横幅,上面写着“欢迎辛大人荣归故里”几个楷体大字。
王太尉今日穿得精致,悠哉悠哉地扇着折扇。
百姓自觉留出道路,却只见一团风在原地打着旋儿,却不见辛大人半分身影。
辛程宣的属下,商行阙匆匆从马车上跃下,开口解释道:“辛大人今日另有要事,需先巡察此地,接待之事暂且搁置。”
王太尉听闻此言,心中一沉,急忙对身旁的衙役低声嘱咐几句。衙役得令后,立刻转身朝着牢狱的方向疾步而去。
与此同时,在另一头。
柳凡枝蜷缩在牢房里,周围黑烟蔼蔼扑人寒,冷气阴阴侵体颤。
黑暗暗不见一物,角落里一束微弱的光芒透出,带着几分不合时宜的幽光,蚊蝇从角落里的缝隙间飞舞。
蚊蝇的嗡嗡声在混沌里回荡,声音落在柳凡枝的耳朵里,她迅速站身起,朝着微光的方向走去。
柳凡枝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她剥开杂草,身形敏捷地蜷钻进那狭窄的洞口里。
柳凡枝在看不见的洞穴里徘徊许久,洞内昏暗,她只能弯腰弓背。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瞥见一线光明,她逃出了监牢。
柳凡枝从洞穴中爬出来,轻拍身上的灰尘。
洞穴的出口,竟紧邻着一条潺潺小溪。小溪对岸,一座古朴大院静静坐落。
柳凡枝一眼便认出,眼前的大院应该是农夫口中所言的粮仓。
正欲移步,只听得松树背后隐隐地笛声吹响,渐渐近来。
柳凡枝定睛一看,只见那一个长相秀气的男子,倒骑着一头黄牛,横吹着一管铁笛,转出山凹来。
男子身穿一领青衣,明眸皓齿,飘飘并不染尘埃;绿鬓朱颜,耿耿全然无俗态。只是眉宇之间透露着股与世隔绝般的清冷。
柳凡枝对着那男子大喊道:“你是何人,来这儿想做什么?”
男子不语。
柳凡枝的目光在那男子的面容上游移,看着那男子面相温和,不像是什么小人之辈,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同情来:“原来是个哑巴,倒也是个可怜人。”
于是柳凡枝轻轻拍了拍那男子的肩膀,语气坚定地说道:“跟着我,我保让你享受天下美食,游遍祖国山水。”
那男子偏过头去,并没有理会柳凡枝,转身离去。
柳凡枝跟上那男子的步伐,两人进入那古朴大院内。
刚把门推开,看里面时,黑洞洞的,昏昏默默,杳杳冥冥。闪开双目有如盲,伸出两手不见掌。
男子取来个火把点着,取来一照时,只见院内杂物横陈,尘埃覆盖。墙角蛛网密布,空气中弥漫着淡淡霉味。
柳凡枝脚下突然一紧,像是被什么绊住,她低头一瞧,只见满地的种子散落各处。
她拾起一粒,凑近一瞧,发现与那日拾得的种子并无差异。
那男子停顿在案桌前,案上文书散乱,墨痕斑斑。
柳凡枝亦步上前,目光一凝,忽地她眉梢微蹙。
“这是粮食支出的账单?”
她匆匆一瞥,便察觉这账单之中似有纰漏。
“问题原来出现在这里。”那男子开口说话,声音低沉而有力。
话音刚落,柳凡枝听见那男子的声音,不禁惊怪道:“你竟然会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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