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只是轻轻颔首,应了一声“嗯”。
柳凡枝细细凝视那男子,见其面容俊逸,心道:世间容貌俊逸者,往往巧舌如簧、言辞多诈,惯会使用些小花招。
那男子将证据收妥,对柳凡枝视而不见,随即转身,步履匆匆而去。
柳凡枝心念一动,为验证自己的猜想,便跟上那男子的脚步。
那男子闻得柳凡枝紧随其后的步履声,寻声质问道:“姑娘,为何跟着我。”
柳凡枝其实也不是很情愿,心底深处总有种执念在告诉她,面前这个男子或许能够帮助她。
随即她轻声回应:“或许是缘分。”
男子不禁嗤笑一声,“缘分”这东西,虚无缥缈,难以捉摸,“姑娘,竟相信这等事物?”
柳凡枝从那男子的口中得知,他名叫辛程宣。
“辛”这个姓氏,似乎很少见。
一路上免不得饥餐渴饮,夜住晓行。
走了半夜,不遇着一处村坊,哪里去投宿是好。正没理会处,只见远远的林子里闪出一道光亮来。
连着几日的赶路,柳凡枝脚酸腿软,正走不动,看了林子里的光亮,道:“借宿一宵,明日早行。”
辛程宣微微点头。
当时转入林子里来看时,却是一所大庄园,周遭全都是土墙,墙外却有二三百株大柳树。
辛程宣正欲敲门之际,柳凡枝先他一步,来到庄前,敲门多时。
辛程宣:“……”
只见一名庄客出来,柳凡枝恭敬,与他施礼。
庄客道:“来俺庄上有什么事?”
庄客眼见面前的柳凡枝破烂不堪样,着实有些嫌弃,但还是忍受着。
柳凡枝回答:“我们都是旅人,天色已晚,旅店也停业。来到这里,前不巴村,后不着店的。欲投贵庄借宿一宿,明日早行。依例缴纳房金,还万望周全方便。”
庄客思索一番,片刻后道:“既是如此,且先等一等,我去问庄主太公。”
柳凡枝叉手跪复道:“谢谢大哥,大哥方便。”
庄客入去多时,半盏清茶的时间过后,出来说道:“庄主太公叫你俩人入来。”
两人前去。
刚入大庄园时,柳凡枝便迷了眼。
门前石狮子蹲坐,门楣上雕刻着龙凤呈祥。小路曲折蜿蜒,两旁各种植奇花异草,石径两旁摆放着精致的盘景。
室内墙壁涂以金粉,镶嵌着玉石和琉璃,家具多为红木雕刻。
柳凡枝蹂躏自己的眼睛,满脸写着“不可置信”。
那太公年近六旬之上,须发皆白。柳凡枝见了便拜,太公连忙道:“客人休要注重礼仪细节,且请起来。”
太公不禁眼角的余光瞥见柳凡枝身旁的辛程宣,浑身冷汗,捉颤不住,“你们都是行路的人,辛苦风霜,且坐一坐”
太公叫庄客安排饭来。
不多时,就厅上放开条红木桌子,庄客托出一桶盘,盘中盛着新鲜的米饭。四样蔬菜,一盘牛肉,铺放桌子上,先温酒来筛下。
太公说:“村落中无甚相待,休得见怪。”
柳凡枝起身道谢,“得蒙厚意,此恩难报。”
太公不敢奉承,摆手说:“休要这般说,且请吃酒。”
一面劝了五七杯酒,柳凡枝酒量不大行,没过一两下便醉得不省人事,剩下的酒都是辛程宣接下。
太公吩咐庄客,搬出饭来。
吃饭时,辛程宣直皱眉头。
太公全身冒着冷汗,颤颤巍巍地询问:“这位客人,请问这饭是有什么不妥吗?”
辛程宣冷冷地回答:“没有。”
太公这才松了口气,二人吃后,收拾碗碟。
太公起身,引两人到客房中安歇。
辛程宣谢了,但转身看着已经醉得不省人事柳凡枝满脸愁容,便向太公问道:“请问有多余的被褥吗?”
“有的有的。”太公吩咐庄客搬来。
庄客点上灯火,一面提汤来洗了脚。太公自回里面去了,辛程宣谢了庄客,掩上房门,收拾歇息。
柳凡枝已经睡得正酣,嘴里还在嘟囔着:“真好吃!”
她喃喃细语道:“就是这大叔跟个冰块似的,坏东西。”
大叔?冰块?坏?是在说他么?辛程宣眉头紧锁,面色沉郁,乌云笼罩的额头上出现几丝黑线。
但他大人有大量,心中并没有计较上。
安顿好柳凡枝之后,辛程宣自个打着地铺,他抬头望着天花板,心绪难宁,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他肚里寻思着:这大庄园里的饭菜的味道,很是熟悉。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
深夜,皎月隐于乌云中。
不远处的山头上,零星点的篝火在幽暗混沌间摇曳生辉,投下斑驳之影。
“快!快!将这些种子给烧了,不能让那位大人发现。”
庄主吩咐庄丁们,他们推着小车,小车上载着数个大麻包。
此时,玉轮般的皎月破云而出,散下零星点的月光。
“老先生,您这是在做什么?”
辛程宣冷淡如冰的声音落入庄客的耳朵里,他吓得直打哆嗦,浑身冷汗直流,捉颤不禁,他结巴打着马虎,转移话题,道:“这位客人,天已深了,怎么?是我这庄院的床铺有问题,让客人睡不惯?还是……”
庄客欲要用其他话题来掩盖这事,辛程宣并没有跟他绕弯子,直奔话题,“粮仓里的耐旱种子丢失,可是你偷的?”
庄客跪拜在地上,急忙解释,“未曾偷过,我乃一介好民,怎会干如此之苟且之事。”
辛程宣满腹狐疑。
“我祖上到我这儿,都是诚信经营,绝不干这种苟且龌龊之事,所以才能发家致富。因而家道昌盛,财富才能绵延至今。”
“大人,我以我祖上担保,未曾干过这种事。”庄主面露真诚,不像是会骗人的样。
“哦!?敢问那火中焚烧的是为何物?”
辛程宣凝视着庄主背后的那堆灰烬,灰烬上面还冒着滚滚浓烟。
庄主的眼珠子在眼眶里打转,开口解释道:“这只是些无用的干柴,放着也是占地方,不如烧了,腾出来点空间。”
辛程宣可不信这庄主,他附身拾起庄主脚边的种子,询问:“敢问这是何物。”
庄主双手一摊,面带戏谑之色,言道:“不过是些寻常的种子罢了,大人何故对这些微物如此上心?这种子是有什么神力?”
事已至此,辛程宣见庄主仍不肯吐实,遂从不知何处抽来一柄尚方宝剑来,架在庄主脖颈侧。
庄主一下子慌了神,为保全性命,他只能饶命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可以解释。”
次日,天色微明,柳凡枝蹂躏惺忪的眼睛,打走睡意,穿好衣服就起身。
她头疼得厉害,昨晚上的记忆停留她刚入了大庄园,之后的事情就模糊了许多。
很可能是喝断片了,但那酒的烈性确实名不虚传,她还是少沾点酒。
柳凡枝移步来到大厅,沿途未见一人。
此时大厅处,已是人头攒动。
庄客依依吩咐自己所知晓的。
这些种子是庄客数日前不惜花重金,从李农妇那里购得的。接连数月的干旱,使得田地里几乎没有什么产出,他这大庄园也揭不开锅来。
庄主也不清楚李农妇是如何获得这些种子,他也并不知晓这些种子实际上是朝廷精心培育的成果。
在大致了解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后,辛程宣微微颔首,开口说道:“念在你主动投案,对你的处罚会有所减轻,不过你名下的若干财产则被没收,投用于国家建设中,望你今后好自为之。”
庄主连忙磕头拜地,“谢!大人宽恕!”
柳凡枝目睹了这一幕,眼中满是惊愕,心中不禁起了疑惑,这辛程宣究竟是何方神圣。
辛程宣目光锐利,一眼便瞥见门口微动的衣摆,他声色俱厉地喝问:“何人在门外?”
柳凡枝被这突如其来的喝问吓得直打哆嗦,赶忙从门后闪身,尴尬地招了招手。
“好看吗?”
“啊?”
柳凡枝愣在原地,一脸茫然,不解辛程宣为何那样说。
与她而言,看戏可比欣赏世间男子的风采更加吸引人。
柳凡枝并未理会辛程宣,她正忙于洗清自己的嫌疑,转而向庄主探寻道:“这李农妇究竟是何许人也?竟有这么大的本事能从粮仓里顺来这些种子。”
庄主回答说:“这李农妇与那粮仓的主管似乎颇有些交情,他们年年都有贸易往来,只是近年来他们的关系似乎很是亲密,行为举止不像是合作人。”
“主管?”
应该是先前冤枉她的那农夫,柳凡枝理清了头绪思绪,她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转身便拉上辛程宣。
辛程宣一头雾水,奈何柳凡枝情绪激动,他挣脱不开,只得任由柳凡枝拽着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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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李农妇并不在家,连敲数下,门扉紧闭,无人应答。
正当辛程宣准备抬脚前往邻家农户时,柳凡枝却已先人一步,敲响邻家农户的柴门。
辛程宣:“……”
一位年迈的农妇缓缓走出屋舍,目光落在门前的柳凡枝身上,一时怔住。当她的目光转向柳凡枝身后的辛程宣,似乎顿时明白了来意,她开口说道:“是为了调查种子失窃的事吧!请进屋详谈。”
三人进入屋内,农妇便忙着为他们泡上了茶水。待茶香四溢,她便娓娓道来:“李农妇和那李农夫原本是生意上的伙伴,共同租地种植粮食并出售。可数日前,那李农夫的原配李夫人不知突然离世,原因不明,李农夫和李农妇不知怎的便结成了夫妻。”
“那前妻还留一子,也是个命苦的孩子,生父不闻不问,生母又早早离世。每晚亥时,李农夫家时常会发出小孩的哭闹声。起初,我们街坊邻居的都认为只是家常吵架,并未过多在意。但次日见到孩童脸上鼻青脸肿,大家也都心照不宣。”
辛程宣询问:“为何不向衙门报案?”
那农妇叹了口气,道:“家丑不可外扬,况且李氏夫妇两人嚣张跋扈、尖酸刻薄。那李农夫又身居高位,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又不敢招惹,怕引火上身,又怎么得罪这些高官。这是没苦硬吃,倒是给自己徒增麻烦。”
柳凡枝用手托腮,沉思着,心想那李农妇莫不是想,借那孩童之手,将这口黑锅扣在她的身上。
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啊!柳凡枝是不会让她的如意算盘得逞。
柳凡枝倚窗凝思,无意间的目光掠过农妇家的后院里,一小土包吸引她的注意,而后一只斑点黄犬不知道刨什么东西。
她忽地站起身来,走出农妇的屋舍后,踱步到后院中。
辛程宣见状,也跟了上去。
辛程宣问:“怎么了?”
柳凡枝言道:“我刚看见一只大黄狗,刨着什么东西,过来瞧一瞧。”
黄狗闻得二人的脚步声,惊慌逃窜,两人朝着土包的方向看去。
但见坑里面露出块人骨,观其状,似乎是刚去世没过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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