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妇一瞥便识得那人乃是早早去逝的李农夫的前妻,只因其手腕间系着一缕红绳。
这红绳她再熟悉不过。
听农妇说,这红绳乃是李农夫和她前妻的定情信物,她前妻很宝贵这红绳。
柳凡枝细察那具白骨,见其上勒痕明显,推断其死因极可能是遭人勒颈所致。
柳凡枝沿着刚才那黑犬留下的脚印,一步步走到后院出的篱笆旁。
这里没有明明没有出口,可那黑犬是如何钻进来。
她的目光投向篱笆的下方看去,篱笆下有个狗洞,只是这狗洞被密集的藤蔓遮盖住,旁人不费点心思,不然没人会觉察其存在。
柳凡枝又顺着藤蔓的生长方向看去,那狗洞大小恰好能容得下一个瘦弱的成人穿行而过。
她又瞥见狗洞里正好有个孩童。
柳凡枝定睛一看,是那日的孩童。
孩童紧紧蜷缩成一团,好似个小汤圆,他浑身颤栗不止,嘴里还默默念叨着什么。
柳凡枝大声喊道:“握紧姐姐的手,姐姐来保护你。”
那孩童瞧见柳凡枝,眼中闪过一抹光亮,随即伸出手来。
柳凡枝小心翼翼地将那孩童拉出来,将他揽入怀中,柔声抚慰道:“没事的,一切都过去了。”
孩童弱弱地应了一声,“谢谢,姐姐。”
安抚好孩童之后,柳凡枝对辛程宣说道:“大人,那处有个狗洞,不知通向哪里?”
辛程宣听后,用手中的长剑拨开墙上密集的藤蔓。
藤蔓之下,赫然是一条沾有血迹的粗麻绳。
孩童心绪稍定后,声音中带着哽咽,弱弱地说了一句:“姐姐,我可以告诉你真相。”
听到怀中孩童的声音时,柳凡枝呆愣住,她还没来得及反应,那孩童提前一步开口说道:
“我娘是我爹杀害的,他将我娘用绳子狠狠勒死后,和那个坏蛋姨姨将娘亲抛弃在这里,甚至要嫁祸给邻居奶奶。我爹就这样名正言顺地娶了那个坏蛋姨姨,那坏蛋姨姨天天殴打我……”
那孩童话音未落,不禁泪如泉涌。
柳凡枝继续安抚着那孩童。
“她甚至还威胁我,要……要将偷挪用粮食的罪名嫁祸给大姐姐。”
一切案件的真相便浮出水面。
柳凡枝在心里不知骂了多少遍那李农妇,怎能用一个孩童之手,来伤害别人,真是可耻。
农妇家的门扉被敲得震天响,那敲门声显得格外有力。
外面的人声嘶力竭,大声吼道:“衙门调查,请迅速开门。”
农妇还没来得及开门,那些身着官服的衙役便直冲冲地破门而入。
衙役一进门,目光便落在了站在最前面的柳凡枝的身上,他一声令下,“将那乞丐拿下。”
“慢着!”
辛程宣单手持着尚方宝剑,剑尖直指那些正要上手的衙役。
几个衙役见剑光锐利的宝剑,吓破了胆,但还是抖擞精神,警告道:“阻挠官府执行公务可是重罪,阁下是想进地牢吗?”
那些衙役仗着还有王太尉在背后为他们撑腰,便硬气起来。
“官府并无证据,便草草抓人,这就是官府中人的行事作风?你们的所作所为能够服众?”
辛程宣反问这些衙役。
那些衙役被这番问题,问得直难住,竟无言以对。
这些衙役依旧咄咄逼人,“长官吩咐,我们这些当差的,必须遵从。不遵从,怎么给天底下的百姓一个交代。”
辛程宣见他们还在自欺欺人,正要动手之际,却被柳凡枝拦下。
柳凡枝拦下辛程宣这正欲拔剑之手,而后对那些衙役说道:“我自愿跟你们回去接受调查,若是真犯事,我愿意接受相应的惩罚。”
“你……”
辛程宣扶额,表示无话可说。
柳凡枝安慰道:“我不怕他们。”
女性最不缺少的就是力量,因为她们本身就具有力量。
_
柳凡枝被几名身材魁梧的壮汉分别抓住她的双臂,强行带入牢房。
双手因摩擦而血肉模糊,手上传来的疼痛感,刺激着她的神经末梢。
柳凡枝轻叹一口气,“又回来这里了。”
监牢依旧如她离去时那般,昏暗而空寂,不见一丝光亮。
衙役端来一碗冷冰冰的白粥,上面飞着几只苍蝇,还散发出一股恶心的味道。柳凡枝只是一闻,便泛起恶心来。
衙役走进牢房前,将碗扔在柳凡枝面前,喝道:“吃饭。”
柳凡枝看着这令人泛恶心的饭菜 拉住刚转身的衙役的衣服一角,可怜巴巴道:“官人,这饭菜都馊了,这饭菜实在不是给人吃的,行行好,能否换份新鲜的。”
那衙役对柳凡枝的话置若罔闻,转过身便径直离开。
柳凡枝伸手从荷包里摸出来一块饼子来,这饼子已经有些冷硬,但还是可以吃的。
_
翌日辰时,县衙门口照例围满看戏的人。柳凡枝双手带着锁铐,双膝跪在地上。
辛程宣端正地坐在案桌前,眉目平和,眼神无波无澜,却给人一种威严之感。连堂外的人,也都被这气势吓得大气不敢出。
柳凡枝竟觉得辛程宣的冰块脸顺眼多了,比起他身旁的那贼眉鼠眼,跟个土行孙般的王太尉更容易接受。虽说眼神中带着冰寒,如坠冰窖,但仔细一看还是可以赏心悦目的。
王太尉手持折扇,步履从容地走向案桌,轻轻提起官服的下摆。
王太尉见辛程宣时,端来几杯上好的茶水,毕恭毕敬地在桌上,谄媚至极道:“辛大人,这是我前些日子得来的好茶,请大人品尝。”
辛程宣只是简单地撇了一眼这茶,道:“不必,正事要紧。”
商行阙冷哼一声,“王大人真是好生悠闲,案子不查,这品茶倒是悠闲得很。”
王太尉尴尬一笑,“大人批评的是,批评的是。”背刺一刀后,王太尉这才安分起来,一声不吭地坐在一旁。
心里却寻思着如何才能将辛程宣千刀万剐。
等到开堂的时辰时,王太尉这才有了正行。
随着一声清脆的“啪”,王太尉猛击惊堂木,朗声道:“开庭——”
“威——武——”
堂外围观的众人议论纷纷。
“这乞丐好生不检点,盗窃之事怎能做得出来。”
“这乞丐真自私,必须关进监牢,让她永生永世都不得出来,以免她出来后继续祸害我们。”
堂外谩骂声震天响。
“我们无罪,我们是被冤枉的!”
商行阙拖着李农妇和李农夫两人来到堂前。
他们跪拜在地,委屈声连连,“大人,我们是被冤枉的啊!我们辛苦劳作,怎么换来一个嫌疑的罪名。”
“若是传播出去,让别人怎么看我们夫妻俩人。”两人哀叫声连天。
相比之下,柳凡枝倒安静了许多。
“肃静!”
辛程宣此话一出,堂前无人再敢叫嚣。
李农夫妇两人听这声音,吓了一跳,浑身冷汗直流。
辛程宣将那日翻到的账单甩在李农夫妇面前。
李农夫先是虎躯一震,表面上保持着冷静,心底实则早已忐忑不安。
李农夫心中疑惑,他记得那账单不是已经让李农妇找人去销毁了吗?为何现在又会完整无缺地出现在他眼前。
一瞬间,李农妇夫怀疑的矛头指向李农妇。
李农夫用手指向身旁的柳凡枝,怒骂道:“绝对是这乞丐冤枉我,她想陷害我,大人,还请大人明察秋毫。”
柳凡枝反问道:“你有证据吗?没有证据可不要随便冤枉人。”
李农夫瞬间哑了声。
“既然你并无证据,那我有证据。”柳凡枝看向辛程宣,眼神坚定,说道:“大人,我有证据。”
“请说。”辛程宣来了兴趣。
流柳凡枝解释:“长时间耕作可能会导致手部关节疼痛、肿胀、甚至是变形,影响手部正常功能。据我调查,李农夫已经耕作十余年,手部功能多多少少会受点影响。”
“由于手部的疼痛和不灵活,握笔可能会变得困难,导致书写不清晰,字迹可能会颤抖或歪斜。而大人看看这账单上的字迹。”
商行阙将账单递到辛程宣面前,确实如柳凡枝口中所说,这账单上的笔迹歪斜。
“你血口喷人,从事耕田之人大有所在,就凭一份无主的字迹就能证明?”
“能。只要你再写一份足矣。”
李农夫后退几步,身体微微颤抖。
迫于威胁之下,李农夫写了一份字迹来。
果真如柳凡枝所言,这两份字迹一模一样。
辛程宣拍案,道:“李农夫因偷藏账单,仗则一百,罚款三百银两。”
李农夫身旁的李农妇松了口气,道:“大人,这私藏账单之事,我可没有干,所以与我没有任何干系,大人抓民女,又是何干。”
李农妇极力撇清自己的关系。
果然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你……”李农夫气急攻心,喷出几口老血来。
“你挪用粮食、种子之事,怎又不说口来。”李农夫索性撕破脸皮,透露出李农妇曾经干过的事。
全场哗然。
本就是干旱季节,挪用粮食可是重罪。
两人也不再装模作样,开始殴打起来。
“住手!”
“来人将她抬过来。”
一具棺材抬到李农夫妇两人面前,案上的辛程宣,喝道:“这你们可认识?”
李农夫妇两人见到棺材后,瞬间吓得冷汗直流,他们的脸色不再淡定。
柳凡枝继续解释:“棺材里面正是李农夫早逝的前妻,被这俩渣男贱女杀害,甚至是抛/尸荒野。你们可曾想过会有这一天。”
随后两人瘫坐在地,脸色惨白。
全场再次哗然起来。
“什么?这乞丐竟是被冤枉的?”
“太恶心了,还嫁祸给别人,无耻之徒。”
“必须重罚。”
“啪!”随着惊堂木一声脆响,原本喧嚣的堂内瞬间恢复了宁静。
只听,辛程宣淡声道:“李农夫妇,因无故杀害他人,又嫁祸给别人,仗则一百,罚款五百银两,入牢思过,以示警醒。”
“而王太尉,因滥用职权,不查明真相,便冤枉好人,罔顾王法,已上报朝廷。仗则八十,罚款银两千余两,停止一段时间,复职时间待定。”
王太尉一下子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整个人狼狈不堪。
柳凡枝很是感谢辛程宣的帮助,“民女很是感谢,辛大人的帮助。”柳凡枝重重辛大人三字。
此时,那孩童跑来,抱住柳凡枝的大腿,喊道:“谢谢,姐姐。”
柳凡枝叹息一口气,这孩子没了家人该如何是好。
孩童语出惊人,道:“姐姐,我没有家人了,你可以做我的娘吗?让这位大哥哥做我的爹。”
孩童指向一脸黑线的辛程宣。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