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急急望向玖玄，他眼中满是震惊，愤怒，难以置信。
他的手死死地攥着那红衣女子不放，指节因为太过用力泛出森冷的白。
神官刺耳的声音再度响起，他们在争吵些什么，场面久久僵持不下。
在谁都没有留意的空档，原本背在玖玄身后的阔天斧自发自他身上滑出，缓缓飞跃半空，锋利的斧刃刹那间寒光炸裂，须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红衣女子劈去。
一切来的太快，众人来不及反应，周遭突然变得安静，只剩下玖玄撕心裂肺的嘶吼：“不！”
浮于虚空之上的桑落将一切尽收眼底，已是热泪盈眶。
她赫然看见，那双阔天斧之上，凝出一个少年的模样，那少年紧咬着牙关，几近透明的身躯死死地抵住斧刃，想要阻止这场变故，可是，斧刃一点点朝他压过来，然后，穿过他瘦弱的身躯朝着红衣女子压过去！
原来，那危急时刻，阔天斧竟然凝出了器灵，他知玖玄所想，他想帮他的。
然而一切终将是徒劳。
因为桑落分明看到，那神斧被无数条红线牵扯，泛着诡异的寒光，而那丝丝缕缕的红线的另一端正没入那阴仄仄地奸笑的神官袖兜中，隐隐有铃声作响。
除了浮于虚空的桑落的神识，没有人发现这一切。
众人只是满脸错愕地看向玖玄，而玖玄则满眼血红地盯着那双阔天斧，不可置信地，甚至带着滔天怒意地。
原来，这就是玖玄的心魔。
原来，这就是阔天斧的器灵夜夜啜泣的缘由。
想起在溟沧秘境中，那红衣女子哀泣又坚定的神色。
我是愿意的，那是她没来得及说出的话吧！
如春风般温暖的青岚神女，到死，她都不想他们因为她而心生怨怼，颓唐地活着。
桑落突然下定了决心，她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朝着青岚神女的身体奔去。
噗——
阔天斧的利刃刺入身体，剧烈的疼痛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努力地保持清醒，定定地望着玖玄惊痛的脸，唇角用力地向上弯起。
“师兄，我愿意，我是愿意的。”
带着魔气苟活，她宁愿死在疆场之上。
莫凡音等了许久，却看到非但玖玄没醒，连着桑落也面露痛苦之色，甚至，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
他头疼地捏了捏眉心，咒骂道：“没长脑子！”
莫凡音利索地翻身而起，思忖了半刻，拿出了刚到手还没暖热乎的苍冥之眼——那颗莹润的玉石此时正散发着幽幽寒气。
他拿着它围着玖玄转了两遭，略一思忖，举起苍冥之眼直直地朝着玖玄的眉心砸去。玖玄被他砸得应声而倒。苍冥之眼白色的寒光已然幻作了莹绿色。
他又捧着那玉石，小心翼翼地挪到桑落眉心处，极有耐心地将那玉石围着她的眉心划圈。
慢慢的，吸附在苍冥之眼上的莹绿色越来越淡，丝丝缕缕朝着桑落的眉心里钻去。待到苍冥之眼完全恢复成原本的白寒之色，桑落便悠悠转醒。
莫凡音摸了把桑落粉嘟嘟的小脸，笑道：“小娘子，你可又欠我一命。”
桑落艰难坐起，胸口的刺痛感犹在，浑身软绵无力，灵府内的灵气已然消耗殆尽。
打眼望去，阔天斧好好的放在玖玄身侧，并无异状。桑落长长地舒了口气。
此前千百年间，玖玄将它们置于高阁之上，怕是误会那斧头的器灵出了什么古怪，才酿成那场难以挽回的惨剧。当局者迷，他并不知其中隐情，算是平白冤枉了它们千百年。
那对神斧随他数万载，又生出了器灵，本是极衷心的，奈何无辜被人暗算，又遭主人猜忌疏离，心中郁结难舒，竟生了执念，险些坠了魔道。
那个孤独的少年，不知他在那冰冷的狭小空间里哭了多久，怨了多久，无助了多久。
大凡灵器修成实体之前，是不会被其他人看见的，是以千年来，玖玄竟不曾知晓他的存在。
但桑落本体特殊，意外获得了通灵的能力，才使这冤情浮于水面。
莫凡尘看她醒了，急忙一脸殷切地凑过脸来：“小娘子终于醒啦，这可是我今日第二次救你性命了，怎样，跟我回妖界如何，上次答应你的聘礼早已备得足足的了。”
“我什么时候答应了？还有，你还是叫我桑落吧！”桑落囧得脸通红，在心上人面前被旁的男子一口一个小娘子地喊着，桑落尴尬地想就地遁走。
“落落，嗯，好名字，那日后也便唤你落落小娘子吧。”
桑落：“……”
不远处，玖玄缓缓睁开眼，听到莫凡音的话，原本就不甚好看的脸色越发冷了下来。
桑落的目光本就落在他身上，见他醒来，忙起身想要奔过去：“师尊感觉如何？可还有不适？”
许是方才灵力消耗过多，甫一站起来，方觉浑身绵软无力，膝盖一软，就要跌下去。
莫凡音一把将她捞起，将脸贴过去，娇嗔道：“哎呀，你都豁出命去救他了他能有什么事。倒是你啊落落小娘子，以神识强行进入别人灵府本就凶险万分，若不是我怜香惜玉，此时，怕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喽！”
桑落飞快地瞥了玖玄一眼，想自他怀中挣脱，奈何浑身无力，不情不愿道：“那……那多谢……妖君救命之恩……”
莫凡音手下用力，死死钳住桑落，语带不满：“这便是你对救命恩人的态度？嗯？”
僵持之下，一道白光闪过，莫凡音手上吃痛，松了手。
玖玄已然闪身来到桑落身后，冷着脸对莫凡音道：“你怎会在此？你接近桑落是何目的？”
莫凡音无所谓地甩甩手，不回答他的质问，脸上笑意更甚，转而道：“苍冥之眼，天生地长的灵器，难怪那么人宁愿冒着魂死身消的风险也要来这溟谷一试，别的不说，这玩意儿用来盛放魂识果真不错！”
说罢，他自怀中摸出苍冥之眼，那颗莹润的灵石在他手中泛着圣洁的白光。他将它抛向半空又接住，如此翻来覆去地把玩。
“你也是为苍冥之眼来的？”桑落心下暗暗吃惊。
这苍冥之眼本是神界圣物，对于仙族神族来说，不但可以对修行有事半功倍之效，还有譬如聚魂等附加作用。
但莫不凡身为妖族，本就不修灵力，又不能驱策灵器等仙界之物，要来何用？
莫凡音嬉皮笑脸：“嗯……如若落落小娘子觉得我此番是专程为英雄救美而来，我也没什么意见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
玖玄道：“不论你出于什么目的，以后，都不准再接近桑落半步。”
莫凡音眉毛一挑，气笑了：“怎么？她是你什么人？你又以什么立场说这种话？”
“桑落乃我扶桑宫坐下弟子，自受扶桑宫约束。”
“哈哈哈哈！”莫凡音扬天大笑，“你个老匹夫，你在怕什么？莫说我，你带你这娇滴滴的小弟子来溟谷这等危险的地方又是为了什么？让我想想，能跳过天君的禁制打开溟沧秘境的人，非灵桑古树不可，你养着她，细心培养她，不会是为了……”
“住口！”玖玄冷声呵斥。
对于他的反应，莫凡音似乎很是满意，转而对怔愣在原地的桑落道：“你看，我就说吧，人啊！还是要为自己多考虑些的好，你放在心尖尖上的师尊，没准只是想要利用你打开溟沧秘境，救出他的人而已，就连来这溟谷带上你，也是为了旁的，哪里在意过你的安危？”
听着听着他的话，桑落顿觉如坠冰窟。
或许……她满怀希冀地望向玖玄，她希望他至少能说些什么。
一息，两息，三息……
他一言不发。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不言不语，甚至没回头看她一眼，一如过去的数百年里，从未认认真真地将她看在眼里。
莫凡音心情大好，走过去将她自玖玄的身后捞出来，掐了把她惨兮兮的小脸蛋，道：“看，你就是没脑子，人家根本没把你放心上，你还一门心思地为人家着想，差点小命都搭上。早跟你说了，他这人冷心冷意的很，不值得你如此……”
莫凡音还在耳边絮絮叨叨个没完，桑落已然听不进去，这两日所发生的事无比清晰地再次浮现在她眼前。
自从掉下溟沧海后，他便同变了个人一般，让她有一种靠近了他的错觉。
为什么送她火莲呢？为什么为她练丹呢？为什么带她来溟谷呢？
一直以来，她以为自己能侥幸修的仙身是得了造化，是天赐的机缘，才有幸来到他身边。
却原来，只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利用吗？
她天真的以为，他那颗冰冻的心一点点被自己暖化了，却原来，只是因为她是灵桑树的灵体？
许久，桑落转身看向莫凡音，她双眸清亮，是少有的镇静。
“所以，妖王大人也是从一开始便知晓我是……灵桑树灵？”
莫凡音神色尴尬了一瞬，摸了摸鼻子，承认道：“是。从你意外闯进溟沧秘境之时，我便知道。”
桑落忽地笑了，神色凄然，追问道：“所以，妖王大人要我追随您，又是为着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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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利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