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凌霄收回剑的同时，杨桃焦急地给韩川递了个眼色，韩川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魏凌霄到底是个未知数，杨桃是想用自己拖住魏凌霄，给他留出离开结界的时间！
可是…
韩川眉头紧锁，嘴唇动了动，始终没有说出话来。
快走。
杨桃决绝地凝视着他，这时候杨桃的头发已经全变白了，听雨轩的草木仿佛感知到了神力的枯竭，纷纷凋萎零落。韩川已经跪得够久了，时间和条件再不允许他继续浪费，这是杨桃自废修为为他换来的机会，爬也要爬出去。
魏凌霄对韩川的忍耐几乎到达极限，即便如此，他也只能隐忍不发，眼睁睁地看着韩川离开。
“过来。”
如同一双温和的手轻抚着他的耳鬓，抚平一切愤怒与不安。这是魏凌霄无法抗拒的声音。
“凌霄，你总说凡人稂莠不齐，人界争端只需袖手旁观，现在我只是把灾祸的开端传递给了他们，至于如何选择，如何收场，你不妨陪我看看。”
魏凌霄没有吭声，默默地走到浮生镜旁边，这面镜子连通凡界，可以窥探任何时间发生的事，他也有使用浮生镜的能力，只是神界指定浮生镜只能听雨轩的主人使用，他便从未告诉杨桃罢了。
“叔叔，韩川走了，我也会按照规定押送你回去，但是在此之前我还是想问你一个问题，为什么…”
魏凌霄停顿的间隙，杨桃道，“其实你早就该知道答案了。
如果你仍旧将韩川视作对手的话，在你问出这个问题时就已经输了。”
只要没有问出口，你就还没输。
“对不起，我…我无法做到无视天界的法度，叔叔，我想过我们会走到今天的地步，但为什么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横亘在他与杨桃之间的是天界的规矩，是对神的约束，任何人都不得逾越，即便是他，即便是他深爱的人。他甚至会为这一天的到来辗转反侧、惶恐不安，但…
倘若连神子都可以随意违反法度，那天界的约束还有什么意义！
“凌霄，你为什么钟意于我？”
“因为你对我亦父亦兄，理解我，帮助我，总能知道什么是我最喜欢的，即便你是我的长辈，也从来没有以长者自居，从来没有为难过我。”魏凌霄一口气说了一堆，他和杨桃相处的时光总是温柔缱绻的，即便只是窝在小小的听雨轩，他也非常满足。
“千金易得，知音难觅。”
未等凌霄体味，杨桃苍白的脸上漾起的笑意瞬间消失在眼底，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来自内心深处的凄婉。
“那么——你真的理解我吗？”
你理解我吗？
魏凌霄坦诚、直率、忠诚，从一而终，只保留了在神界的记忆，所以总是循规蹈矩。追求开门见山的说话方式，喜欢追究别人过错，极少反思自己，比较青睐陈九歌。
相处了这么久，杨桃能轻易地列举魏凌霄所有的优缺点，可是魏凌霄呢？
“我…”
杨桃的做事风格是什么？性格特点？喜好？爱吃的东西？
他冥思苦想了半天，脑中依旧是模糊的。
韩川就不同了。韩川能从他模棱两可的话里斟酌出他想要表达的意思，甚至只需要一个动作或者一个眼神，对方便能准确领会。韩川会细心揣摩他每次来听雨轩的时间，不让他在魏凌霄面前犯难，尽管韩川优柔寡断，妄自菲薄，但韩川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饱含诚意的。
所以在魏凌霄看来韩川是一个自私的索取者，而杨桃甘之如饴。
……
韩川冒着大雨风风火火地跑回学校，睫毛上沾着雨滴，头发湿哒哒地贴在脸颊。
“韩老师，这么晚了您来学校？今天有暴雨啊…哎…怎么走了？害。”保安室的门卫大叔见拦不住他，索性不管了，把抹布重新塞回窗户缝。
五号楼早已空无一人，校园里空空荡荡的，不止左蓝一和澹台轩佑，整座校园都不见任何人，只剩路灯闪烁。
韩川先后拨通了轩佑和左蓝一的微信电话，一个响了四十秒无人接听，一个刚打过去就被扣掉了。韩川刚想给发消息，聊天框里出现了四个字：下沉广场。
下沉广场有三个出入口，最近的入口在操场，从南门跑到操场需要三分钟，但不确定现在锁没锁，另外两个口有点远，但是跑快点也能在两三分钟内赶到。
韩川一刻都不敢犹豫，他必须立刻找到这两个人，必须。立刻。
幸好门没有锁。
韩川发现感应灯是亮着的，看来下面有人——或者在较近一段时间里有人。
“蓝一！轩佑呢？”
韩川喊了一声。远处的声控灯也亮了。
“蓝一！轩佑！”
韩川拿起手机打算问问他什么情况，却忽略了一个关键问题：下沉广场在负二层，这里没有信号。
这里接收不到信号的话，左蓝一的那条消息又是怎么发出来的？
还是说左蓝一在发送这条消息的时候根本就不在这里！
怎么办。刚才实在太着急了，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不对劲。
“轩佑！澹台轩佑！”
……
轩佑，你知道我有多厌烦这种感觉吗…抓不住的感觉…你到底在哪里…
……
下沉广场的范围囊括了整座学校的地下空间，一半是车库，一半是杂七杂八的社团活动室。每个房间的门韩川都会一一去扭，每条走廊他都会去穿过，哪怕重复地走过一遍又一遍。
轩佑，你还在这里吗？你到底在哪儿？我还该不该相信左蓝一…
……
龙凤九年·正月
“皇上…”川潼兴致勃勃地端着一盘煮好的扁食敲了敲御书房的门。
与其说是扁食，倒不如称作麻袋。川潼从小没吃过这玩意儿，也是最近才跟着宫里北方来的厨娘学的，刚学会把馅塞进面皮里就急不可耐地想在林儿面前显摆显摆。
“进来。”
林儿的声音比往常沉了一些，一般御书房有其他大臣的时候他总会用这个语调说话，那么川潼在门外就会有所准备，不至于落得尴尬。
可是有谁会过年不急着回家反而往御书房跑的？
川潼端着盘儿饺子，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主要他还有点自知之明，若真端着一盘“麻袋”进去，指不定会被那些大臣笑话成什么样！
川潼犹豫的片刻，门忽然打开了，陆书鹤看到外面是川潼，立刻趋庭拱手行礼，恭敬道，“大人请——”
正三品的翰林学士毕恭毕敬地对从四品的御前侍卫行下对上的礼节，看起来多少有点讽刺，不过陆书鹤就喜欢搞这一套。
川潼端着水饺不便回礼，遂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与陆书鹤擦肩而过。
“嗯？这是——”不出所料，林儿果然被那盘麻袋样的水饺吸引。
“皇上，这是我包的扁食，和容姐姐学的，嘿嘿。”虽然撞见了不想见的人，但看到林儿后不愉快的情绪瞬间烟消云散了。
林儿吞咽了一口唾沫，虽然看起来没太有食欲——不过没准好吃呢！川潼亲手包的，怎么能辜负了这番好意呢？
“我尝尝。”
“好嘞！”
“嗯…白菜肉馅的，味道不错啊，好吃！”林儿夸赞道，“你研究美食挺有天赋的，也不枉我当初费尽心思的教你。”
不是…你那叫教吗？你那叫拿我试毒。
想当年在秦岭隐居的时候，林儿总会煞有其事地介绍一些菜名，个个都文绉绉的，听起来很有意味。比如有道菜叫做“红叶清风”，食材是一种红色带斑点的蘑菇，切成丝后油锅爆炒，辅之以香叶桂皮，直到拔出金黄色的汁液，如玉露琼浆，香飘四里。吃一口满面春风，吃两口飘然欲仙，吃三口可登极乐之境…
一个敢说，一个敢信，俩人差点真就一步登仙了。
还好现在有御厨，不用林儿亲自下手，否则…真的不敢想。
“皇上，这是什么啊？陆书鹤为什么把修订好的国史堆在您这儿？”
其实川潼最想问的是陆书鹤为什么突然跑来御书房，不过这是他们俩的事，他只是个侍卫罢了，不方便过问。
“哦，书鹤是来解官的，他想辞去翰林学士之位。”林儿平静地说。
哈？陆书鹤居然辞官了？
川潼想到陆书鹤之前说的话，陆书鹤说川潼和他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川潼也在不久后发现了对方和皇后的秘密，陆书鹤在朝廷里拿着高官厚禄，没有理由突然辞官啊？
“那您…同意了？”川潼试探性地问。
“朝中风雨飘摇，宫内人心不稳，各路势力虎视眈眈，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能撑到何时，书鹤现在离开也不失为一条生路。”谈及国事，林儿忧上心头，手中竹著不自觉地低了下去。
“他就这么走了？！当年迁都汴梁的时候他说来就来，现在说走就走了？”
川潼气不打一处来。
“好了好了，不是还有你么。”听到川潼这么说，林儿心中升起一阵暖意，“这不你还陪在我身边吗。”
不过话说回来，倘若真的无力回天——我希望你也走。”
“不走！死也不走！”
“你小子！连朕的话也不听了？”林儿佯怒，“信不信我让禁军抓你！”
“嘿嘿，就赖在在这里了。”川潼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川潼也知道林儿只是说说，可就算开玩笑也不准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有林儿做君主，杜廉做丞相，刘福通做大将军，刘将军南征北战，所向披靡，现在只是一时劣势，大宋怎么会无力回天呢？
同年二月，吕珍围城，刘福通战死，移滁州宗阳宫。
朱重八因救驾有功受封中书右丞相，受封当日他提到了一个人：陆书鹤。
奇怪的是张士诚的部下吕珍为何会突然发难，朱重八又是如何做到恰好在刘将军惨败后赶来，他是如何得到消息的？
朱重八说道，若非陆书鹤及时传递消息，他便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增派援兵，一举剿灭吕珍势力。
可陆书鹤只是一介史官，且已离开朝廷月余，他是怎么知道战局战况的呢？
川潼如梦初醒。
怪不得陆书鹤会和皇后私通。原是因为刘素莹是刘将军的女儿啊！
以获取消息为目的接近刘素莹，把这些消息卖给张士诚，这条线埋好后离开安丰，转而投靠朱重八，在朱重八面前送了一个大人情。
好一份漂亮的投名状，陆书鹤你做的可真绝啊！
“皇上，他…”
“算了，让他去吧。那是他的选择，跟着我总归有些屈才了。”
川潼不明白林儿为什么要一忍再忍，作为曾经的朋友，陆书鹤为了高官厚禄背叛了他，背叛了大宋，这种人难道不该受到惩罚吗！
陆书鹤！你有没有哪怕一句话是发自内心的！
……
你到底在哪？
韩川气喘吁吁地跑上楼梯，单手扶膝，在聊天框里问道。
下沉广场。
回应他的依旧是这四个字。
下沉广场没有信号，我刚从底下上来，你们到底在哪？
下沉广场。
韩川有些生气了，对方就像设定好的程序，无论他说什么，回应他的总是“下沉广场”四个字，连同每次间隔的时间也都一致。
你已经让我在这里浪费掉一个半小时了，你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拖住我吗？说吧，你到底是谁？
下沉广场。
万一他们真的在下面遇到危险了呢？
韩川只得硬着头皮再次回到地下二层。
韩川才来学校半年，他到底不太熟悉这下面的布局，可就算再不熟悉，他也能确定自己至少在下面逛了五圈了，如果两人真的在下沉广场，根本不可能躲过他的视线。
但两人若是刻意设法避开他就不好说了。
韩川记得他们宿舍还有一个学生叫宋飞镜，那么宋飞镜会不会知道蓝一和轩佑的去向？
韩川慌忙找了个出口上去，忐忑不安地拨通宋飞镜的电话，所幸宋飞镜很快接了起来。
“喂飞镜，蓝一和轩佑回去了吗？”
“回来了呀，早就回来了，俩人搁那儿睡觉呢。”宋飞镜抬头看了一眼，两人的确躺平在床上，没有动静。
韩川心头一紧，直觉告诉他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
“你们在几号楼几号宿舍！”
“…一宿舍505…怎么了韩老师？”听到韩川的语气，宋飞镜也意识到事情可能有些不妙。
毕竟是这样的大雨天，毕竟这间宿舍出过事…
韩川三步并作两步穿过操场，几次都险些滑倒，终于在十分钟之内赶到了一号宿舍，此时手机已经电量不足，如果再找不到轩佑和左蓝一就麻烦了！
“咚咚咚。”
“飞镜！”
“韩老师。”
宋飞镜在接电话的时候已经躲进了公共洗漱间，听到韩川敲门才敢出来。
“韩老师要不您进去看看吧，他俩一直莫得动静…”宋飞镜怂了吧唧的抬抬眼皮，停在五米开外。
宿舍床上，两人静静地平躺着，就像昏死过去一样，与宋飞镜所言无异。
大雨如注。
韩川心跳到了嗓子眼，连忙试探试探两人的鼻息，感受到微弱的气息流动方才敢松一口气。
轩佑的呼吸实在太微弱了，心跳速度比正常水平慢了至少一倍，皮肤冰凉，眉毛和头发好似结上了一层霜，如同刚从冬日室外归来，韩川心疼极了，立刻扯过被子给他盖好。
左蓝一这边的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除了手脚冰凉外，浑身湿漉漉的，仿佛刚淋过雨。左蓝一的身旁放着一台手机，手机上显示着好多条消息，韩川用自己的手机打开左蓝一的聊天框，借着所剩不多的电量打出了三个句号，果然，消息很快送达，但令他毛骨悚然的一幕出现了，韩川手机上出现了越看越陌生的四个字：下沉广场。
万一他们真的在下面遇到危险了呢？
韩川只得硬着头皮再次回到地下二层。
韩川才来学校半年，他到底不太熟悉这下面的布局，可就算再不熟悉，他也能确定自己至少在下面逛了五圈了，如果两人真的在下沉广场，根本不可能躲过他的视线。
但两人若是刻意设法避开他就不好说了。
韩川记得他们宿舍还有一个学生叫宋飞镜，那么宋飞镜会不会知道蓝一和轩佑的去向？
韩川慌忙找了个出口上去，忐忑不安地拨通宋飞镜的电话，所幸宋飞镜很快接了起来。
“喂飞镜，蓝一和轩佑回去了吗？”
“回来了呀，早就回来了，俩人搁那儿睡觉呢。”宋飞镜抬头看了一眼，两人的确躺平在床上，没有动静。
韩川心头一紧，直觉告诉他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
“你们在几号楼几号宿舍！”
“…一宿舍505…怎么了韩老师？”听到韩川的语气，宋飞镜也意识到事情可能有些不妙。
毕竟是这样的大雨天，毕竟这间宿舍出过事…
韩川三步并作两步穿过操场，几次都险些滑倒，终于在十分钟之内赶到了一号宿舍，此时手机已经电量不足，如果再找不到轩佑和左蓝一就麻烦了！
“咚咚咚。”
“飞镜！”
“韩老师。”
宋飞镜在接电话的时候已经躲进了公共洗漱间，听到韩川敲门才敢出来。
“韩老师要不您进去看看吧，他俩一直莫得动静…”宋飞镜怂了吧唧的抬抬眼皮，停在五米开外。
宿舍床上，两人静静地平躺着，就像昏死过去一样，与宋飞镜所言无异。
大雨如注。
韩川心跳到了嗓子眼，连忙试探试探两人的鼻息，感受到微弱的气息流动方才敢松一口气。
轩佑的呼吸实在太微弱了，心跳速度比正常水平慢了至少一倍，皮肤冰凉，眉毛和头发好似结上了一层霜，如同刚从冬日室外归来，韩川心疼极了，立刻扯过被子给他盖好。
左蓝一这边的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除了手脚冰凉外，浑身湿漉漉的，仿佛刚淋过雨。左蓝一的身旁放着一台手机，手机上显示着好多条消息，韩川用自己的手机打开左蓝一的聊天框，借着所剩不多的电量打出了三个句号，果然，消息很快送达，但令他毛骨悚然的一幕出现了，韩川手机上出现了越看越陌生的四个字：下沉广场。
这次韩川就守着左蓝一的手机，也看到了左蓝一手机上的消息提示，两台手机现在都在韩川手上，所以消息究竟是谁发出来的？
宋飞镜听到屋里没声音，蹑手蹑脚地走到宿舍门口，好奇地从门缝往里看去，还没等他彻底摆好位置，一双黑幽幽的眼睛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不等他叫出声来，嘴被对方紧紧捂住，宋飞镜没站稳打了个趔趄，正好被对方抓住机会拽进了宿舍。
“呜…呜呜嗯…”宋飞镜本能地挣脱反抗。
“嘘…”
韩川反锁了门，示意他不要说话，宋飞镜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出于害怕，他使劲点了点头。
现在这种情况下使用识海寻真术进到两人的识海里看一看是最好不过的，可惜这里是学生宿舍，人员过于集中，再加上刚才进来的时候已经引起了不少学生的注意，倘若贸然动用识海术，极有可能被打断。
手机电量只剩10%。
这些年韩川也确实认识不少人，不过他们大多只是普通人，术法一类的事情很难让他们相信…
“韩老师…那个…不会闹鬼了吧…”宋飞镜在脖子前比了个“砍人”的手势。
韩川已经陷入了无人可用的境地，哪里还有功夫理他。
“要不…我问问张道长？”宋飞镜灵机一动。
“张道长是谁？”
“望月桥上一算命先生，挺牛逼的，我们之前找过他算卦…”
“…”
左蓝一？算命？
虽然有点奇怪，但也只能选择相信。
“好，你联系一下。拜托了。”
“回了回了，他问我们在哪儿！”
这么快吗？望月桥，张道长…
直觉告诉韩川这位张道长一定不简单。
“对了，你们和这位张道长是怎么认识的？”
宋飞镜便从韩江枫带着他们去望月桥吃火锅讲起，连带他们那次问的事儿一并抖搂给了韩川。提到韩江枫，韩川心里一直有点过意不去，想当初因为气息将他错认成林儿的转世，给人家取名江枫，没想到这个名字被他用到现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