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志文
眼前的警察听了悄悄话之后有些不对了。
赵志文很愿意配合,他想把自己知道的事全都告诉她。
可他心里清楚,他不知道什么关键证据。如果不是警察找上门来,他只会觉得自己运气很好两次都在附近两次都没被凶手盯上。
他看着这位警官起身去到门口,再转身回到座位,坐下又起身。
“走吧,还是先看看你的车。”警官说道。
他跟着警官走出来,他身后跟着另一个警官。
“警官,我的嫌疑基本排除了吧?”他一直都实话实说,可现在两人夹击的行进方式让他觉得自己仍旧被怀疑。
“差不多,怎么了?”走在前面的警官回答。
“作为证人我有权知道你的名字吧?”
走在前路的警官停了下来。
“不作为证人你也有权知道,就算你是犯人你也有权知道,周思思。”
周思思,他看着眼前被他称作警官的周思思。
她面庞清秀,稚气未脱,可在这之下又透露出一丝坚毅。这些矛盾的特点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让他产生了好奇。
“周警官,你多大了?”赵志文想要知道她的更多信息。
“这是**问题,我有权拒绝回答。”周思思顺手拿起廊下的伞递给他,“拿上伞,现在去看你车。”
她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赵志文撑起伞走进雨中,可她已经做了刑警了,还是她们一个什么专案组的,她绝对不超过二十五岁,我二十五岁时,能有她这样的成就吗?
况且是不超过二十五岁,他踢了脚下的石子,石子滚落到远处,这只是一种保险判断。也许她只有二十岁二十一岁,我二十一岁时会在干嘛呢?大概率还只是一个普通学生。
这就是正常成长的人生吗?他看着周思思迈着稳重的步伐向前,从她因风雨扬起的鬓角都能看出她的坚定。
她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而我还是个没开始上大学的大学生。
甚至就在刚才,我还被怀疑是犯罪嫌疑人。
难道是我太邋遢?还是我有什么阴暗的想法,导致相由心生看起来就像个杀.人犯?
我以前不这样的,我应该是个年轻阳光,积极向上的人才对。
赵志文不想回忆过去,也不想溯源究竟是什么导致了他的现在,可是他还是想起了。
一切都结束于父亲带着那个女人出现在他面前那天。
如果他没有娶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如果自己没有这个莫名其妙的弟弟,如果自己没有一个人在家度过那孤独的十数年。
如果妈妈没有离开。
那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我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更不可能在雨夜被警察带着去看自己的车,以此来证明自己无罪。
他看向周思思。派出所院子里的灯在她身后,雨雾与之结合给了她一个泛着光的轮廓。
我本会像她那样,成为泛着光的人。
我可能也会成长为一名警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当作犯罪嫌疑人问话。
可没有如果。
他不会怪妈妈的离开,这一切都是那三个不该出现的人的错,那三个破坏自己家庭的人的错。
他的呼吸因为这个结果而变得急促。
冷静,冷静。他试图宽慰自己。
有些事可能是我做的不够好导致的,不能全部归于外因。
我不是小孩子了,一味的归于外因只会让我有逃避心理,让我继续停滞不前。
不要被过去的这些事影响自己当下的生活。
不管到底是他人的原因,还是我的原因,我都应该把它放下,我不能逃避问题,也不能过分自责。
我应该承受这一切,接受这一切,然后继续向前。
我应该……
“赵志文。”
他听到有人叫他,抬起头来,他看到了逆光下的周思思。
她依然泛着光。
*周思思
令十雨燕的剐蹭痕迹很难辨别,如果不是赵志文指地方,估计自己根本看不出来。
“你补漆手艺不错嘛。”周思思对赵志文说,“这几乎看不出来了,不知道的以为你要掩盖罪行呢。”
“师父修的,我还没学到补漆。”赵志文倒也实诚。
“李国强补的?”周思思向他确认。
“嗯。”
难道是李国强做的手脚?可同样的问题又来了,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思思。”邹静牵着一条警犬走了过来,“小黑给你带过来了。”
看到车底那块崭新的,离奇的黑漆后她向邹静询问,所里是否有警犬。
起初她是不抱希望的,只是随口一问,不行的话明天再去局里要。没想到这个派出所居然还真配备的有警犬。
这下可方便太多了。
邹静牵着小黑在那块黑漆嗅,只是几秒,小黑就叫了起来。
有情况。
“车底下有什么?”她厉声问赵志文。
“我不知道。”赵志文回答,“是不是漆太呛了狗鼻子受不了。”
“小黑职业素养高的很,不会因为不适而预警。”邹静说道。
“如果你知道什么,最好直接告诉我,车底下的东西如果不是你弄的,那李国强的嫌疑很大。”周思思替赵志文捋了当前的情况。
“还有,这是行车记录仪吧?”周思思指着那个行车记录仪样式的东西问,“你应该不会和我说它坏了吧?”
“不可能是他做什么手脚,我只是剐蹭到了,他替我补了漆。”赵志文坚定的模样不像是假话,“行车记录仪没坏,你要看就看吧。”
“为什么不提前交代行车记录仪的事?”如果行车记录仪没动手脚,这是最快确定他有没有罪行的方式,还可能捕获到一些他自己没注意到的信息,他为什么不说呢?
“你没问啊!”赵志文回答道,“我车也是那个警察开回来的吧?他没和你说吗?你没问他吗?”
回来之后立马开始了问询,自己还真忘了问王勇这个。
周思思打开车门把行车记录仪取了下来。这要马上交给证物科,他们多人分段查看很快就能看出这两个时间段他到底干了什么,有没有遗漏的线索。
“你的行车记录仪有没有上传云端的功能?”周思思问道。
“有。”赵志文回答。
“输入你的云端网址和账号密码。”周思思把手机递了过去。
片刻后赵志文传了回来。
周思思把信息复制下来,发给了证物科的同志。
云端造假成本很高,而且一定会留有痕迹,证物科也会判断是否有造假,在确定真实的前提下,很快就能知道那两天他到底做了什么。
“思思。”王勇不知何时到了这边,“犯罪嫌疑人押回来了。”
*王勇
劝李国强留下的过程很顺利,他没想到的是刘队抓凶手的过程也这么顺利。
到底是老刑警。
他和李国强商量好后就在所里大院等刘队回来,反常的是刘队没有开车过来,而是把车停在了外面,还提前喊他过去。
神秘兮兮的,不过他还是乖乖去了,谁让咱宠老头呢?
“怎么了刘队?”他拉开车门一屁股坐上副驾驶,“有何吩咐啊?”
老头的车干净整洁到令人发指的程度,车内的气味甚至都和雨后草地一样,最夸张的是他完全没有看到什么香氛或者除味清新的东西。
他把拿到一半的烟放了回去。
他们关系很好,王勇也心知肚明,不过他认为通过打破别人原则来展示两人之间的关系友好程度是一种陋习。
就好像有些人认为互相打骂,互为父亲之类的能体现两人亲密无关一样。
他不太能接受这样的亲密。
所以他从不在老头车上抽烟。他不知道老头是否允许,但是看他车的整洁程度,他认为老头是不接受的。
他没有做过尝试,他不喜欢那种试探别人边界感和接受程度,进而探索底线,然后在底线范围捉弄人的人。
很不喜欢。
这也是为什么他坚持健身——有些时候遇到这种人只能用体型震慑它。
“想抽就抽吧。”刘国庆说话了,“反正身上也一身烟味,已经沾进来了。”
“真的?”王勇知道老头说烟味已经进来是一种调侃,甚至可以说是为了让他更心安理得的接受他的建议,不过他还是对于对方让自己抽感到惊喜。
“我这么大人了,和你小孩逗乐?抽吧抽吧。”刘国庆摆摆手。
“嘿嘿,你也没少和我逗乐。”王勇嘿嘿一笑,把烟点上。
抓获凶手后的雨夜,再来上一根香烟,还坐在老头车里——爽!
他深吸一口,打开车窗吐出烟雾——尽管老头让抽(可能是他破案了心情好才让抽的)但是他还是想尽可能地不让烟雾留在车内。
“窗关上。”刘队发话了,“就吐车里,没关系。”
“数落我呢?”王勇把烟灰在车窗外抖落,“你让我抽的,你现在反悔也不算数了。”
“谁反悔?”刘国庆把车窗升了起来,“有话跟你说,时间紧的很,就吐车里。”
王勇的胳膊随着车窗升起不得不缩了回来,他看着眼前的老头,意识到了老头不是在和他开玩笑。
“勇,你今年多大了?”刘国庆问道。
“二十八了,这你知道啊。”王勇回答道。
“有对象吗?”刘国庆继续问。
“没有,这你也知道,怎么,特意嘲笑我光棍?”王勇回答。
“你觉得周思思怎么样?”刘国庆一本正经地说。
“啥怎么样,人才二十二,还是小女孩呢,别乱说。”王勇看着他这么重视,还以为是关键情报,没想到是关心自己的私生活。
“一会你去找周思思,和她一起去审犯人。”刘国庆看了看表,继续说道,“他们做记录的速度我清楚,二十分钟差不多,你还有十八分钟,有啥想问的现在就问我,案情要问的尽可能清楚,一会我也会过去,但是在那边你要少问我,多从犯人嘴里问出有价值的信息,给周思思留一个好印象。”
“我不去,我对她没意思,你想和她一起审你和她一起。”王勇对老头无话可说了,煞有介事的样子他以为多重要的事,到头来还是做媒。
“王勇,你跟着她去追捕赵家那个谁我已经很不愿意了,要不是她把你薅走了今天抓到犯人的就是你,你知道吗?”刘国庆语气没有很重,但是说的内容让他不得不重视。
“你二十八了,还没娶媳妇。”刘国庆恢复了逗乐的语气,“我现在看你可怜,给你撮合撮合,你小子不偷着乐就不错了,还在这挑三拣四,对了,你还在我车上抽烟,你该当何罪啊?”
“弟子诚心悔过,请师尊教诲。”王勇顺着他的意,把那股让人感动的严肃气氛盖了过去。
“正经点,现在听师父说。”刘国庆把身子转向他,“犯人在所里最多二十四小时就得送看守所,你们俩只有这么点时间,一定要尽快问出点东西来,知道吗?”
“弟子谨记。”王勇回答道。
“在周思思面前要好好表现,她导师一定会问她这个案子的,你要给她留一个好印象,知道不?”刘国庆笑眯眯的说,“老金也会参与,你不要和人抢,问该问的,问想问的,不要有抢功劳的念头,不要性急,慢慢来,慢慢问,现在我跟你说一遍今晚的抓捕细节,你要牢牢记住,我们掌握到的信息只有这些,等整理出来后也会对周思思共享,在整理出来之前,你要根据这些信息,想办法问出更多的话,击溃犯罪嫌疑人的心理防线,最好能让他当场认罪,记住了吗?”
“弟子谨记。”
“在这当收音机呢?就这一句话了?”刘国庆边说边喝保温杯里的水,“好好听着,记住接下来的话。”
“是。”
“晚九点二十七,巡逻队在未建成的河阴县游泳馆附近听到可疑声响,晚九点四十二,抓获嫌疑人,并解救被他绑在椅子上的小女孩。”刘国庆看着他说。
“就这些?我记住了。”王勇做出回应。
“急什么,别打岔。”刘国庆略作停顿,继续说道,“监控拍到了他来游泳馆的部分过程,没有同行者,现场同样没有发现其他人的痕迹,暂时排除有同伙的可能,身份已确认,是附近的无业游民,具体资料我已经发给你了,一会好好看看。”
“是,长官。”王勇回应道。
“嫌疑人穿戴六五式军用雨衣一件,内里赤.裸,携带作案工具有一把小锤子,长不足一尺,一把榔头,约五十厘米,同时携带的有白烛十根,黄纸若干,打火机两个,绑小女孩的绳子是从工地捡的,椅子也是。”
“他怎么带的这么多东西?袋子?”王勇问道。
“黄纸火机和蜡烛被他装在袋子里,挂在脖子上带来的,来的过程中双手拿着榔头,锤子咬在嘴里。”
“小女孩怎么样了?”
“没受到侵害,这孩子很机灵,看到嫌疑人举榔头就跑,最后跑不掉就装晕了,没受到嫌疑人伤害,一直装晕到被解救,不过孩子受了点惊吓,暂时不要问孩子了,已经联系到他的父母,正在赶来的路上。”刘国庆喝了口水,继续说道,“孩子在恒泰路遇到的嫌疑人,那一段路还没有装监控,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嫌疑人有说什么吗?大吼大叫之类的。”王勇问道。
“一言不发。”刘国庆回答。
“有没有模仿犯罪的可能,或者是独立案件,与六一三案无关。”王勇问。
“起初我也有这种猜想,现在看可能性不大。”刘国庆回答道,“六一三案的细节没有对外公布,他携带的凶器榔头,小锤,所造成的伤害和前两位死者身上的瘀伤撞击伤相吻合。”
“他带了这些东西,没带些八卦罗盘什么的?或者他自己画一个?”王勇继续问。
“没有,从地势上判断,这里也不是什么风水局。”刘国庆笃定地说。
“你还懂这个?”王勇问道。
“我不懂,但是我遇到过拿这些做名堂的,这个人不是什么内行。”刘国庆回答道。
“我明白了。”王勇感觉到了烟头传来的灼热,于是把它在手掌里碾灭,接着用左手包裹着烟头和碎渣。
“信息就是这些。”刘国庆看了看时间,“你认为那些是重点?”
“内里赤.裸,无业游民,风水外行。”王勇回答道。
“好小子,老子没看错你。”刘国庆拍了拍他的肩膀,“时间差不多了,去吧,把嫌疑人拿下,让周思思变成你的粉丝。”
“是,师父。”王勇回答,随后打开车门,踏进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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