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天亮以前

舒儿的话向来只能信一半。

元映星向其他人投去询问的目光,方十并其他几个小侍从竟也苦着脸点头。

这就有些蹊跷了。

元映星走过去,在众人紧张的拥挤下靠近门板,还没等她贴上耳朵,一股沉重的嘶哈嘶哈声突然响起。

舒儿忙捂住嘴巴,瞪大满是恐惧的双眼。

元映星神情也凝重起来。

她撩起头发夹在耳后,以便更好地聆听,听着听着,她一伸手掰开了门闸。

舒儿、方十一众人脸色骤变:

“!!!!!”

门闸刚开,不等元映星拉拉环,门板自己便向内打开,方十眉毛一扬,即便吓得脸都白了,也立即拔剑护在元映星身前。

众人心弦紧绷之时,一个黑乎乎的影子扑开门板,挺尸似的倒了进来。

“哇——”舒儿再也忍不住,抓着自己的脸蔫声尖叫。

这尖叫引燃了众人的恐惧,使诡异气氛直达顶峰。方十也顾不得尊卑有别了,拉着元映星就往后撤,撤到一半,却听那人嘶嘶哈哈地又开始鬼叫。

元映星听着这动静不对劲,拍了方十一把,又喊住众人。

“都别慌,这是个人。”

“人???”舒儿第一个不信。

元映星点点头,但仍把舒儿往后拽了一把。她扫视一眼身后,吩咐其余几个小厮去绕过这人,把院门关上。

“你们也都小心,不要随意碰他。”

元映星边说,边自己先往前一步。

方十紧张地伸了下手,抓了个空后,悻悻缩了回来。

元映星则蹲身小心地翻开迎面趴着的人的眼皮,又去探对方脖颈,侍从们站成一圈,一个个却又都不敢靠近。

紧绷的气氛中,元映星终于缩回手,在对方衣服上擦了擦。

舒儿忍不住问:“姑娘,这到底是人是鬼啊?”

这话问得元映星难得一笑,向她一扬下巴,示意她过来。

等人提着裙子凑到自己跟前,元映星装作理袖口,实则哑着嗓子猛吼一声:

“嗷呜!”

“哇啊啊啊啊——”

舒儿一跳三米远,哭着吓跑了。

元映星笑得前仰后合,直拍膝盖,直到方十扯她,她才后知后觉,收了笑声。

古代贵女可没有这么笑的,她这一本性释放,唬得几个侍从还以为她失心疯了。

元映星咳了两声,笑意未消,招回舒儿顺毛哄了哄,让她去备出一间空厢房,在近旁院子里就行。

舒儿抹着胸脯,给自己顺顺气,领命去了。

“抬着他,小心不要靠近他嘴边,”元映星又转过头来吩咐侍从们,“屏着些气息。”

众人应了,小心抬起这人,个个紧绷着脸色,摇摇晃晃沿着小石子路往最近的院子处走。

他们前面走着,方十在后头悄悄扯住元映星,元映星回头,见他神色忧戚,了然一点头,脚步慢了下来。

两人渐渐与队伍拉开一段距离。

方十瞧着前后没旁人了,这才低声开口:

“姑娘,这人来得蹊跷,咱们不知是何身份,就把他放进来……”

“他染病了。”

元映星沉声道。

“姑娘,这——”

元映星颇具威压地扫了方十一眼,及时制止他一时惊慌嚷嚷出声。她刻意等前方队伍走得更远些,才低声道:

“这人虽是小厮装扮,衣裳却是中上等的料子,说明是从大府邸来的。”

方十在一旁蹙了蹙眉,翻看自己的锦缎衣领子,元映星毫不留情拍了他一巴掌。

“你是我的人,哪有给自己心腹穿破布烂衣裳的,说出去怎么服人?”元映星瞪了方十一眼,继续分析,“他这种疫病,是个新奇的例子,我以往从未见过,但虽说是新病例,却与寻常疫病也有相通之处。”

方十却还在担忧上个问题:

“姑娘,你说他是大府邸来的,那,会不会是阎家?”

元映星没有回答。

今日阎府出了事,晚上便有人到她这求援,但阎栖山明摆了不可能会求助于她,那这个求援的小厮,只能来自于一个人。

阎知寒。

“他们府里这些花花绕,还真难缠。”元映星说罢,紧赶两步,追上前头队伍,“这个人必须救,方十,你安排下去,封锁消息,别让下边的知道今晚的事。”

“遵命,姑娘。”

方十立即领命去了,轻巧跃上墙头,隐没在黑夜里。

元映星嘴角一抽,忍住腹诽,快步赶上前面。

夜深,守夜的几人都被舒儿遣走。元映星命他们把染病的人弄进偏僻小院的厢房,四处点起灯火,随后立即将所有人约束在屋内。

“舒儿,”元映星招手,看了看对方有些紧张的脸,一字一句叮嘱道:“你去我院内的书房,把书架第二格的针包给我取来,小心着些,别叫不相干的人看出端倪,能做好吗?”

舒儿抿抿唇,用力一点头。

元映星轻轻笑了,拍一下她的肩膀:

“去吧。”

等舒儿提灯出了门,元映星回过身来,命几个侍从:

“把他上身的衣裳褪到腰部,动作快。”

侍从一听,都面露迟疑:

“姑娘,这是个男子,这么弄,岂不是坏了姑娘名声……”

元映星看着几个大男人啰啰嗦嗦,冷脸下令道:

“脱。”

侍从们当即不敢吭声,七手八脚地将昏迷的人上衣剥干净了。元映星挥手遣退他们,自己上前,搁着手绢,按了几处穴位。

男子一直没有反应,直到元映星按到中脘穴,男子忽然条件反射地哆嗦几下,连带着腹部一阵紧绷。

元映星立即停手,用手绢擦了擦手指,丢在一旁。

按压腹部有反应,是疫病无疑了,现在躲也没用。要是偌大一个阎府上上下下都染了病,那这许多的下人终究也会传得满京城都是。

阎栖山的自负与眼界低下,终究要让他身败名裂。

元映星无暇顾及其他,她本身也不会医术,只知道一些粗浅皮毛,又学过一时半时的针灸,不过单单想靠着这些把人治好,恐怕也相当困难。

外边有人敲门,侍从贴着门缝看,见是舒儿,忙放了进来。

“姑娘,我都带过来了,”舒儿紧张兮兮从怀里拿出护得严严实实的针包,“我走得小心,没叫人看见。”

“好,就知道你最靠谱了。”元映星毫不吝啬夸奖,接过针包在桌上摊开,刚拔出两根,就听舒儿猝不及防尖叫一声。

元映星一回头,见舒儿瞪大眼睛捂着嘴。

她微微扬眉,表示疑惑。

舒儿眼珠滴溜滴溜转了两圈,才松开嘴道:

“姑娘,他的衣裳怎么没了,这这这——”

元映星对舒儿态度全然不似对那帮蠢侍卫——虽然舒儿也没有非常机灵。

她默默握着舒儿的肩膀,让她转过脸去:

“乖,看那边。”

接着元映星回过头来,摸着昏厥男子的腹部,一寸一寸谨慎地找位置落针。

腹部的穴位相对而言比头部和脸部容错率大一些,但也绝不能胡乱扎下去。

元映星不是熟手,因而一寸寸寻下去,寻了半晌,才凭借男子的反应找对位置。

她一旦摸对,便大胆落针,随后如法炮制,用这个法子讲其他需要的穴位都一一扎准。

烛火跃动,映着几人紧张的侧脸。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男子眼皮跳了跳,醒了。

“姑娘,他睁眼了!”

舒儿惊呼。

元映星轻轻揽着她往后退,不动声色避开男子的呼吸。

“公子……救……”

元映星拦住抻着脖子看的舒儿,自己靠上前:

“小哥,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救救……”

元映星提高音量:

“我是元家掌权人元映星,能听见我说话吗?告诉我你的名字。”

男子有些口齿不清:“松……雀。”

松雀?元映星两眼一睁。

她与阎知寒打交道不算多,在这几次接触里,阎知寒唯二身边带人的情况,带的都不是松雀,而是另一个叫云鹤的。

她抚着下巴,将此人重新打量一番。

就算不是阎知寒派来求援的,也得救。

她用白桦汁研制的抗疫病药剂还没完全成熟,至少还需半天时间。

“人不能带进大院,舒儿,你去通知绫罗娘子,把这里的事如实告知,让她有个准备,”元映星又转向其他侍从:“你们先守着他,也别让旁人进到这里,出现任何状况,立即遣人来报我。”

“是!”

安排好各人,元映星立即带着舒儿离开,两人在管家院门前分开。

舒儿去向绫罗传信,而元映星则要回到书房的密室内,在天亮前制好药剂。

元府上下各司其职,将消息守得密不透风。

而元映星回到密室后,径直敲了敲系统。

〔查询电子离心机进度。〕

〔正在为您查询……白桦树汁已解构,共获得三种物质,已存入仓库。〕

元映星没空去查看仓库,她手握园艺剪,依次拂过自己悉心种植的珍稀花卉。

她撇了撇嘴。

剪刀停在一株类似蓝色玫瑰花的花茎处,狠狠心,咔嚓剪掉。

一朵刚刚开放的蓝色重瓣花掉落在她掌心,元映星打开离心机,让系统立即提取这里面的成分。

月光下,被剪落了花托的光秃秃花梗轻轻啜泣:

〔为什么剪断了,我很努力才开的,为什么剪断了呢……〕

元映星心疼得紧紧蹙眉,蹲身抚慰哭泣的小花:

“会再长出来的,好吗,有人生病了,需要你的帮助。”

“我会带你出去晒太阳,给你最好的肥料。”

但小花听不懂人类的语言,它颤颤巍巍地哭着,元映星沉默地立在一边,对着它摸了又摸。

而与此同时,系统传来播报:

〔芍药蓝色嫁接种已解构,共获得两种物质,请于仓库内查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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