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阎栖山整张脸肉眼可见地涨成猪肝色。
他腾地起身,拄拐颤巍巍朝元映星狠狠走了两步,嘴唇抿得发白,像是在极力忍耐什么。
说实话,元映星有些怕自己说的太直白,他一时气急昏了过去。
但好在阎栖山敢作敢当,又或许是看自己一个女子,掀不起什么风浪,故而拄着拐又坐回了位子上。
他同样遣散下人,前厅里只剩元映星和他对坐。
“丫头,时疫乃是天灾,他若命薄,老夫又有什么法子?”阎栖山抿一口茶水,嗓音沉沉道:“不过凭你方才那番话,老夫足以定你个惹是生非毁谤罪!”
“老人家,您年纪大了,我也不想惹您发火,”元映星根本不吃他那一套,“倒是您,捏着时疫源头不控制,还任其传播,到时候看看官府会判我毁谤,还是判你威胁京城?一把年纪,也吃不起牢狱之灾了吧?”
她不给阎栖山无能狂怒拍桌子敲地的机会,紧接着拿出随身携带的药盒。
“这是我调配的一些强身健体的药,没什么特殊的,无外乎人参燕窝,补身补气,您若不放心,大可唤太医来验。,既然令郎不在,劳烦这些东西由您转交吧。”
说完她起身理理裙摆,作揖告辞。
阎栖山果然坐不住了:“你要走?你若胆敢将此事透露——”
元映星故作无辜:“什么事?我为何不能走?”
阎栖山拐杖猛敲几下地面,却又半晌说不出话,元映星才不管他,道声告辞,径直起身拉开门。
“……!”
小侍卫方十贴门贴得太紧,她猛一拉开,这孩子险些栽她怀里。
元映星不动声色挡住他,召其余两位心腹侍从离开。
“姑娘,我们这是?”
“先走,”元映星走在最前,边穿过长廊边低声道:“这府里有猫腻,眼下不便多说。”
他们离开时,元映星侧头远远地望了阎府一眼。
重檐高塔,根本辨不清哪处是哪处。
但愿阎知寒平安无事罢。
回到元府,元映星直奔书房,随即命人去请绫罗。她低头整理卷宗,想找有关阎家的官宦记载,忽然身前一暗,她抬头,见方十撅着嘴端了盏茶挤在桌子跟前。
元映星扬眉:“不是让你去请绫罗吗?”
方十不说话,只放下茶盏,抿着嘴。
“为方才的事生气?让退下是保护你们,大人谈话小孩子不要插嘴。”
方十依旧站着。
元映星只好接过茶喝了一口,有点涩,茶叶放多了,这孩子净糟蹋东西。
她喝了茶继续道:“你别看他拍桌子瞪眼的,一个老头子能怎样,我跑的比他快,反应比他强,他真敢追过来打我,抢了他拐棍我就跑,你担心什么?”
“那时我们被蒙在鼓里,姑娘被那姓李的带人追杀,也是一声不吭,这次又——”
元映星作嘘声,却实在不知怎么哄了。
这也不能怪她,那时她刚穿过来,脑子还一片钝呢,就算她当时想起自己爹从小给培养了几个心腹侍从,却也没法联系他们啊。
这又不比现代,一个电话就叫得来。
现在这几个孩子痛定思痛,变得草木皆兵,一刻不见她就以为她被人挟持了,弄得她一点人身自由都没有,跟带崽子的母鸡一样操心。
“是我大意了,好不好,下次不会了。”她哄完,外边有人敲门,她赶紧道:“快去,你绫罗姐来了。”
小十不情不愿去开了门,绫罗人还没进,声音先传了过来:
“舒儿说你们进去阎家了,怎么样,找着那小公子没?他怎么说的?”
元映星两手一摊。
绫罗还没领会什么意思,脸上十分惊讶:
“那你们做什么去了,不会连人家面都没见着吧?”
“小十,再取一个茶杯来。”元映星接过茶杯,给绫罗倒上茶,对方见状连连摆手。
“我的祖宗,你都做回元家千金了,做事还这么样,你怎么能给我斟茶?快歇着罢!”
元映星坚持斟完,推给绫罗,道:“姐姐无妨。”
她认认真真问绫罗:
“姐姐你只消与我细细的说,这阎府,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家阎大人十分不待见阎知寒,我虽看得出,却猜不到缘由。”
绫罗并不十分奇怪,直接说了:
“怪道你不知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这个阎家原本有两个儿子,长子是偏房生的庶子,阎小公子虽是正室娘娘生的,却年幼了三岁。”
“三岁?”元映星有些疑惑,“三年……”
绫罗这么一说,元映星隐隐想起,阎老爷身边,没有跟着妇人,于是问:
“那正室娘娘和小妾,难道都……?”
绫罗点点头,声音放低了些:
“阎老爷偏宠小妾,闹得满城风雨,可正室娘娘是个烈性的,受不得这样屈辱,拉着小妾一块,”她手指一抹脖子,“自尽了。”
元映星瞳孔震颤:就为了个男的?
她心头五味杂陈,不知该钦佩这敢生敢死的无畏,还是该唏嘘大好年华葬了黄土。
绫罗咽了口茶,继续眉飞色舞道:
“老爷偏疼妾室,也就偏疼那个庶子,末一年庶子在皇帝跟前得了眼,参军立功,被封了将军。”
元映星听到这,心底一阵胆寒。将军百战死,她隐隐猜到故事的结局了。
“一次出战,那将军受了埋伏,没能出来,带着几千将士被围攻,幸而是阎小公子带队赶去援救,可将军死活不肯跟着队伍撤离,在阵前畏罪自戕了。”
讲到这,元映星已经全明白了。
她缓缓说:“所以后来,阎知寒被封了将军,阎老爷便记恨他,认为是他要了自己心爱的大儿子的命。”
“不止呢,”绫罗也叹气,“阎小公子之所以还是公子,就是因为他没有受封,称不愿让父亲心痛,不敢担当这职位。眼下皇帝就与他家结了梁子,想法子使绊子呢。”
“原来如此……”
元映星深深叹一口气。
敢和皇帝叫板,她还真是小看了阎知寒。可换作是谁被架在这个位置,都是无法两全的。
若接了将军的位置,便会被人指责是踩着哥哥的尸骨得来的功名,若不接,父亲与全家又都陷于不忠之地。
难怪阎父会对时疫置之不理,只怕早就想要阎知寒的命了。人到中年,丧娇妻爱子,任是谁也承受不住。
“他家的事暂且不提,为防时疫,咱们府里也该准备准备吧?”绫罗接着问,“可别让什么坏家伙趁虚而入了。”
“自然。”
元映星早有准备。她一个孤女掌家,本就是古代前所未闻,好几家媒婆还厚着脸皮上门来,要给她说亲,说这么大的宅子,女人镇不住,需得有男主人才好。
元映星让小十将人全撵走了,告诉他们这宅子是活人住的,用不上镇墓兽,把那些个媒婆气得甩了手绢掉头就走。
她这宅子如今各处的防护都是从小的几个心腹带队安置,并未召进新人。元映星认为有些地方与其硬是招来人员让它运作,不如空着踏实。
阖府上下零零散散不过百来号人,没稳定下来之前,这个人数就够了。
送走绫罗,元映星独自在书房,她确认周遭无人后,打开书柜的暗门,进到负一层暗室。
暗室空间不大,约莫能容三十人共同站立。元映星发现这个暗室时,里边还都是肉干、干粮和水,她独自废了好大力才把那些物资搬出去。
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留了些在暗室里。
这里的光线来源主要是墙上的砖缝,曲曲折折数道浅色光线映亮小屋,好似一个朦胧的秘密空间。
元映星在这里安置了她目前拥有的全部珍贵药材与变异植株,包括从系统兑换来的一些特殊花种和园艺工具,也都一并存放在这。
白桦树汁的研制已经完成了。
系统商城正式解锁,元映星第一时间兑换了一台电子离心机。
它出现在工具栏的另一侧,设备栏,h只要在现实中拿出对应分量的植物提交给电子离心机,它就能将其中的物质分离,再提炼出来。
元映星坐在桌前,仔细分出一部分研制好的白桦树汁,提交给离心机。
〔系统提示,完成任务获取积分可增加离心机槽位。〕
元映星在任务列表里挑了挑,有些头疼。
她生在京城,哪怕算上城郊,总共能见着的植物也就那两样。可这些任务无外乎都是收集新植物,解锁新用途,点亮新图鉴,她倒是想钻山赶海,可惜没那个地理条件。
翻不到任务,索性作罢。
时辰慢慢过去,临近傍晚,元府大门紧闭。
书房内仅剩一盏微弱的灯,光柱摇摇晃晃,十分脆弱。
元映星趴在桌上睡歪了发髻,半边脸压出红印子,她身上是一本伤寒杂病论,有些地方用笔圈了出来。
咚,咚。
元映星掀开一点眼皮,又困得闭了回去。
咚咚咚!
这次随着敲门声,还有模模糊糊的呼喊声,元映星一激灵,猛掐自己一把,硬是醒了过来。
她睡得嗓子有些干,哑哑地喊了一声,外头却没人应。
大晚上的都在干嘛呢。
元映星自己披了衣服起身,循声往外走。
穿过走廊,那咚咚咚声又响起来,元映星顿时警惕,踮着脚往声音传来的小门走去。
往前走着走着,却见几团灯笼,再往前看,舒儿,方十并几个侍从都挤在这。元映星虽奇怪,见着熟人却也是心安的,遂展了笑颜,上前问话:
“你们几个在这……”
“哇啊!”
“姑娘!”
这几人突然大叫,元映星也吓了一跳。
舒儿三两步哒哒哒跑来,一把抱住元映星胳膊,哆哆嗦嗦道:
“姑娘,这外头有僵尸,哼哧哼哧的,也不说话,却一直敲咱们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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