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吧。”安小荷不同意,又不想反驳别人时习惯这么说。
她是会消灭人聊天热情的。
对面的男生有点尴尬,处在不知如何接话与该换哪个不冷场话题的犹豫当中。安小荷低头抿了抿吸管,这家的奶茶珍珠有点过烂,少了嚼劲,但味道其实还行。
就像——
面前的男生。稳定、有礼貌,却又过于谨慎。
刚刚,他问安小荷:“你有打算长待光明县吗?”
这句话在安小荷看来,可翻译为:如果有,可以试着处处;如果没有,是否会为了另一半留下。
“大概吧。”
安小荷说完,善解人意的对他笑了笑。
她已经进入媒婆的“待嫁库”,时不时会接到相亲的邀约。母亲说:“去看看吧,当认识个朋友。”
安小荷问母亲:“不能先加微信聊聊吗?”
“都在县里,见一面方便,相亲主要是相人,光聊天没用。”
“行。”
她同意后,母亲说给媒婆听,媒婆联系男生,男生又联系安小荷,两人约定周五晚上在奶茶店见一面。她以为对方约在奶茶店年龄应该不太大,实际却相反,兴许是为了迁就“小女生安小荷”。
男人的尴尬还在面上。
安小荷有意化解:“第一次见面先不急着谈未来,这样会给女生压力,可以聊些轻松的话题,比如电视综艺,话题容易延伸,气氛也比较友好。”
明明说错话的是她。
他却说:“谢谢。”
安小荷实不相瞒:“我其实没有相亲结婚的打算,但是家里人让我来,第一次就拒绝有点说不过去,实在过意不去,浪费了你的时间。你人挺好的,是个结婚的好对象。”
他的笑容松开,交出坦诚:“看出来了,没关系,也借你吉言。”
相亲到这儿,差不多该各走各路。
他们却真得成为了朋友。
顺利完成了任务,安小荷回家的步伐微微愉悦。她不喜欢把烦心事过夜,能在周五解决的麻烦又何必带到周六呢。
“要不要去吃烧烤?”安豪的信息弹了出来。他们互加了微信。
安小荷问:“再来几瓶冰啤?”
“这才是迎接周末的正确打开方式。”
“不了。”她拒绝得真挚,“我喜欢一个人过周末。”
“骗子。”
“额?”安小荷发了个疑惑的表情。
安豪发了个小女孩捧着一杯大奶茶的表情。
她没再回过去,她锁屏,把手机放入包里,安安静静地沿着江边走。七八点的夏日江边,是散步的天堂。县城里可供人放松的地方实在不多,江边建了上下两层休闲道,小孩可以玩滑板,大人也可以慢跑,晚风习习,吹得人身心舒畅。
安小荷走在靠近围栏的那侧,松散的发丝挽在脑后,耳边垂下几丝,被微风带至唇角,她用食指勾起夹到耳后,一会重复一遍。
这让她走得不至于太孤单。
像是锦上添花。
她惯常在这类事情上找到独有的享受。一个人的日子她过了太多年,如果缺少自得其乐,那便是日复一日。但其实也就是日复一日,她只不过在自欺欺人。
不同的是以前还有盼头,以后怕是什么念头都没了。
在有人声的地方想独属于自己的心事,快乐便成了隐蔽的小幸福,悲伤不过是不值得一提的伤感。
安小荷越来越感受不到过分明显的喜怒哀乐,工作没有挑战性,生活也按部就班,稳定的三餐四季,看得到头的一生。
不必追逐任何人,也不再等谁。
“嗨!”安豪像是在她身上装了定位器,“好巧!”
安小荷转头看到来人,突然发现安豪是眼下唯一的不确定。
那天的真心换真心过后,安豪反而联系她更加频繁。像是知道安小荷并不喜欢他之后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和她自自然然大大方方做朋友。
安小荷不需要朋友。
她也不并认同安豪的话。
那天她同样回了那三个字。
安豪立即揭穿她:“敷衍我呢。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什么叫大概吧?”
安小荷不知该夸他实诚,还是建议他“学学人话”,有些话明白就好,没必要说开。
“安小荷,你就是虚伪。”光揭穿不够,还要挖底。
电话里没有脸红羞愧,安小荷质问:“虚伪不行吗?”
“行是行,只要你不嫌累。”
安豪说得对。
可是她没办法。习惯了,改不过来。她希望大家都开心,至少不能因为她不开心。她是老好人的性格,表面和善好说话,但内心深藏恶的一面。
和安豪聊天,算是她最肆无忌惮的发挥。
也难怪他发现了她的恶。
“所以,你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安豪追问。
这一次安小荷没有给出模棱两可的答案,她握着手机,声音里带着潮气:“我不同意。”
她从不否认自己的爱。
安小荷向钟达告白了三次,高中、大学、工作后。中间她有试图认识其它的男生,但没有哪一个曾让她动心。钟达并非高山,他也只是平凡的男生,可是她依然倾心于他,找不到可以凌驾于他之上的人。
安豪拍了怕愣神的安小荷。
“喝酒吗?”江边有木椅,他看着那个方向。
安小荷随他走过去。
她今天穿了裙子,帆布包搁在腿上,两只手提着肩带。
安豪打开一罐递给她,她没接。
“你喝吧。”
安豪笑:“家教这么严?”
安小荷随他话:“嗯。”
“知道今天什么节吗?”
安小荷摇摇头。
“和你有关的节。”
她笑。安豪如果想说好话,哪个女生不会喜欢他呢。高中时他就常和女生玩在一块,学妹学姐都有。在男生为珍宝的文科班,他是真正的鲜花。
钟达不是这样的人,他和男生玩得多。
安小荷笑得很轻,淡如风。
安豪一改玩世不恭,正经解释:“是大暑,荷花、蝉鸣、萤火虫,夏季的最后一个节气。”
她补充:“大西瓜。”
两人笑。是同频。
“你老家是哪里的?”安豪问。
“清安镇。”
“清安也有姓安的?”
安小荷能怎么答,她不正是吗。
递给安小荷的啤酒入了安豪的肚子,酒香被风吹送到她鼻间,清清凉凉的,并不难闻。他们靠在木椅的靠背上,一起望着远处的江面。
五彩灯火倒映在水中,隐隐泛着光,生动而迷离。
他们许久都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想着,像单独的个体,又像默契到不需要多说话的友人。
安豪只开了一罐啤酒。其它的仍在塑料袋里,被他拎在手上。
散步的人渐渐变少,安小荷动了起身的心。
安豪不知道从哪里看出来了,或者他也想走了吧。
“走,送你回去。”
明明是同路,怎么是送了。
不与他计较,安小荷跟上。
看江景不说话是自然,同步走一言不发稍显怪异。
安小荷找话:“最近你应该挺累。”林师傅因为家里有事,请了一周的假,所以单位的派车基本都是安豪在接。
“怎么?累到不能出来散步了?”安豪转头笑问,他一笑就显得痞。放在以前,安小荷是一句不敢再接,现在她不会了,客观地陈述:“可以,但还是应该多休息。”
“安小荷,我不是杨师傅。”
安小荷回:“杨师傅这会应该睡觉了。”所以,你当然不会是他,若是他就应该好好睡觉。
安豪:“年轻就是好,即使开了一天车,晚上也能出来惬意地吹吹风,喝点年轻人喜欢喝的啤酒。重点是,第二天上班依然活力十足。”
他说完,斜眼瞟安小荷。那语气,神态,让人自觉闭嘴。
安小荷觉得自己可能是闲的,什么狗屁家人,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剩下的路程自是没法好好聊了,而且还有点“一颗老鼠屎坏了一整晚好心情的感觉”。安小荷表现不悦的方式体现在步伐上。
“喂!你赶着去投胎还是养颜?”安豪拦住她。
安小荷随口扯话:“太晚了。”
“怕了吧?就你那栋楼,得住了几十号人吧。人杂得很,不丢东西也丢人,我可提前给你打预防针了啊,别回头吃苦头了找我哭。我的房间暂时还空着,二十四小时有保安。”
“我相信光明县治安。”
“行。”安豪摊手,撇嘴,一脸的无话可说。不过等他们到了实惠超市楼下,安豪没有直走,反而要送小荷上楼。
“不用。”
“楼梯又不是你家的。我乐意爬,锻炼身体。”他呛声。
安小荷只好说:“谢谢。”
“口头谢谢有什么用,到了请我进去喝杯咖啡才是真。”
他说得吊儿郎当。
安小荷便知道他是故意这么说的。
六楼到七楼的灯刚好坏了,安小荷打开了手机手电筒。
安豪将塑料袋大力晃荡,袋子里的易拉罐发出撞击声,安小荷的心不像平时那般提着,终于踩在了实地。
等到了七楼,安豪站在她房间门口,并不看她开锁,一直打量着四周。最后见安小荷开了门,才潇洒地转身即走。
“等等。”安小荷喊住安豪,“啤酒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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