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一人一枪立于马上的祁夜,阿焱有些慌神,
他眉眼间褪去了拒人于外的冰冷,转而蒙上了一层肃杀之气,似是刚刚千里奔袭敌军回营的将军,眼神灼而坚毅,带着得胜还朝的信念,连带着阿焱也跟着热血沸腾起来。
她此时说不上什么感觉,只觉得心底涌动出一朝肃穆与敬重,成为一名上阵杀敌、保家卫国的将军,也是她的夙愿。
只是祁夜眼底冷潺潺的那一层冰霜,让人感到前所未有的寒意,阿焱心尖也跟着疼起来。
祁夜纵马在这方圆之地上跑了两圈,忽而如雨燕般踩在马背上,忽而如猛蛇缠绕着战马,忽而勒着骏马直直冲杀而去,手中红缨枪在他周身翻腾了几周,在这眼花缭乱之中,阿焱还没来及多做反应,远处的几个稻草人早已被刺倒地。
“上马。”就在阿焱神思漂移的片刻功夫,祁夜策马捞起一把长刀,刀刃朝外扔给阿焱。
幸而阿焱反应快,在祁夜扔到之时早已回过神来,饶是如此,接住那把钢刀仍是后退了一步,
阿焱不明所以,“你这是做什么?难不成进府还要单独考校骑射?”
“不然。”祁夜居高临下地看着阿焱,神色凝炼,“给你挑把称手的兵器。”
阿焱不再多言,利落地翻身上马,自从上次被祁夜载着回来,她的骑术已经精进了不少,见到马心里泛起痒,
一身干净紧致的灰袍显得她愈加英姿飒飒,灰色发带随风飘动,几缕发丝撩在眉间,英姿中多了几分灵动,笑靥靥地朝祁夜看过来,
一恍神间,祁夜仿佛看到平乐勒马朝他缓缓走来的场景。
“发什么愣呢!”阿焱用力甩动着大刀,尝试着驱马朝祁夜挥来,大刀太过笨重,不听阿焱使唤地朝马脖子砍去,祁夜手腕微旋轻巧地将钢刀挑来,
钢刀被震飞,镫镫入土,阿焱捂着发麻的右手,面露苦色。
祁夜眉头微皱,“看来钢刀不适合你,剑如何?”
话音未落,一把玉剑凌空挑来落到阿焱怀里,她看着剑鞘上牡丹花式纹路,颇有几分侠客的文气,
她扔掉剑鞘,只留一把铮铮柳叶古剑在手里,拿着轻重还算可以,此时祁夜策马奔来,红缨枪霎时已到眼前,她应激地劈斩开锋矛,牵着缰绳的手一抖,身下的马受到牵引朝旁边跑动,勉强躲过。
祁夜收回红缨枪,端坐于马上,朱唇轻启,“剑乃君子,劈、砍、崩、撩、格、洗、截、刺、搅、压、挂、云,剑招出手,章法自现。”
阿焱向来不受约束,拿着君子剑的手淋淋冒着酸气,她将剑扔出,插入不远处草人的心脏处,
“我非君子,也不想糟蹋了这把好剑。”
祁夜眉目未动,轻不可查地抿了抿唇,“兵器与人也需缘分,慢慢挑。称手的兵器如并肩作战的兄弟,能在战场上救人一命。”
阿焱不置可否,她可不明白什么缘分玄妙之事,她引着马在兵器架子上细密地搜刮一遍,看中了一条长鞭,她曾见牛头寨里二当家用过,长鞭一挥,无人能近身十步之内,却能在十步外伤人性命。
她拎着长鞭,在头顶打旋蓄势,眼睛如鹰叼着祁夜,转瞬间长鞭火蛇般袭去,不偏不倚将祁夜手中的红缨枪缠个正着,
“是不是缘分我不知道,但这把红缨枪你可要脱手了。”
阿焱嘴角笑如朗月,臂力收紧,长鞭抻得弹起一层尘土,
黄土纷扬,阿焱胜券在握,愣是生出了将祁夜手里的“缘分”夺过来亵玩一番的念头。
“我说过,战场上兵器如兄弟,除非死,否则绝不脱手。”
长鞭僵持在空中,俩人暗中较劲,祁夜手臂微旋,蓄了些力到长鞭之中,鞭子上悄无声息起了毛刺,“噔”时断裂,
阿焱力道未收,马鞭回弹抽到马脖子上,自己身体也控制不住地往后倒去,战马被突如其来的拉扯和鞭打弄得暴躁不已,前蹄凌空,嘶鸣声响彻天际,
愣是把阿焱甩了出去。
阿焱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她还没来得及稳住身形,腰身却被一股结实的力量环住,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她稳当当地落在了马背之上,背后撞上了一堵不算柔软的肉墙,阿焱回身看着祁夜,他眼底清澈如冰水消融,冷得让人哈出雾气来,
“没事吧?”声线也渗着寒。
“还好。”阿焱转过头,安静地窝在马背上,竟无端生出一种被人保护的意味,刚才在空中的那一瞬,她明明可以凭借轻功轻松落地,此时却觉得有时候被人保护也不错。
祁夜身形本就高挑,坐于马背上,也比阿焱足足高出一头,能轻松地将阿焱包裹在怀里,视线越过她的头顶,左手穿过她的腰身,牵着缰绳慢慢停下,
待马刚刚停稳,他跳下马背,环住阿焱的腰身将她抱下马来,手里的红缨枪塞进她手里,一系列动作行如流水浮云,只在转瞬之间完成,复又疾风跑动几步,一步跨上阿焱刚才骑的那匹躁动不安的马,使劲勒住缰绳,任由马前蹄抬起嘶吼,他自稳如青松,
片刻功夫,战马像是被安抚下的顽皮孩子,低头垂目,任凭祁夜探下身来抚摸着鬃毛,
阿焱看得竟出了神,在心底烙下了这个如风如松的年轻身影。
战马被牵走,阿焱的兵器还没确定下来,祁夜并未有半分厌烦,只信步走到阿焱面前,拿回红缨枪,
“再看看有没有称手的。”
这下轮到阿焱眉头紧锁了,她对祁夜的执着不甚理解。
祁夜似是看出了阿焱的不解,开口解释,“府上诸人皆有兵器。我不会厚此薄彼。”
“呵!”阿焱听着太像撇清干系的解释,笑道,“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倒是真有一件兵器想要,就怕你做不出来。”
“可有图稿?”木匠和铁匠都是祁夜亲自培养出来的,“只要有图纸,没有做不出来的。”
阿焱眉眼如纤云淡泊,折腾了一下午她饿了也累了,挥挥手离开:“我回去画出来给你。”
说完,阿焱将祁夜一人扔在原地,循着饭菜香气回了房。只是临走前,将一张图稿塞进木匠手里。
木匠神色木然,拿着图稿看了看,又将图稿呈给了祁夜。
祁夜拿过图稿,看见上面线条分明,简洁明了,一件一件清晰地标注着每种木件的样式、大小尺寸、组装步骤,心中不免又对阿焱有些暗暗赞许。
他本以为阿焱只会做些粗陋的陷阱机关,那日说需要阿焱的机关术只是安抚之计,没想到这个小响马会的远远不止那些,如此精巧的木件,非能工巧匠不能画。
木匠见祁夜看了图稿那么久,以为他不同意,试探道:“主子,这个您看要不要做?”
“做。”祁夜把图稿塞回木匠手中,斩钉截铁道,“做出第一件成品的时候,拿去给我看看。”
“是。”
木匠见主子如此重视这个,也认真了起来,几个人把手头的活计都停了,一齐把功夫用在制作阿焱送来的图稿上。
几日后,当第一个成品摆在祁夜面前时,他看见那是一个木人,
“这是什么?!”白果站在一旁,用拧巴的表情盯着那个东西,“主子,阿焱为什么要做五十个木偶?”
“不知。”
白果不解:“以他的秉性,我看八成是玩物丧志。”
祁夜想到那天她神采奕奕的表情,倒觉得不像,“也不尽然。”
白果看着主子不相信,指着旁边一把钥匙一样的东西道:“这又是什么!”
祁夜拿起那把钥匙端详着,“这应是把钥匙。”
但那把钥匙不像平常的钥匙,是一个空心的圆形,这到底是开哪把锁的呢!五十把钥匙,哪里会有那么多锁!
他俩百思不得其解。
半响,祁夜道:“这个木件精巧,图稿详尽工整,足以看出阿焱在机关之术上有极高的造诣。”
白果听见主子突然对阿焱赞赏有加,微微吃醋,但看着眼前的木人,关节分明,手艺极佳,虽然不知道做什么用,但他也不得不暗暗佩服。
“恭喜主子又招揽到绝佳人才。”
祁夜微微颔首,心里不自抑地欣喜。
正在他们对阿焱和木人赞赏不已的时候,书房的门被大力地撞开,阿焱跑了进来。
“图稿我画好了。”
突然间扫见祁夜桌子上做好的机关人,阿焱眼前一亮,“这么快做好了?”
她把图稿放到桌子上,拿起机关人,把那把像钥匙的东西插进机关人背上,使劲拧了十几下,小人的胳膊和腿,竟然神奇地动了起来。
“妙呀!”白果拍手称赞。
祁夜眼里同样奕奕闪光:“这是什么?”
“机关人。”阿焱回道,“替齐武研习阵法用的,不然,你总不会觉得齐文那些小啰啰会听齐武的指挥吧!”
“机关人!”祁夜恍然,他看见木人动作流畅不僵硬,倒是有点意思。
阿焱摆弄着木人,“改动后,比上次做的确实灵活了不少,虽然速度上欠缺了点,但用来研习阵法也够用了。”
祁夜看着灵活的木人,手指扣着桌案:“这么说,机关人的图稿是你画的?”
他似乎更关心这个。
阿焱扑闪扑闪眼睛,一脸奇怪地看着祁夜,“当然,不是啦!”
白果听见阿焱说“不是”,心里莫名舒了口气。
祁夜的脸黑了下来,“图稿是何人所画?”
阿焱如实相告:“牛头寨一个老木匠。”
“他还在牛头寨?”
阿焱拿起停住的机关人,又拧了几圈,漫不经心地回道:“算是在。”
“何意?”祁夜虽然平时审讯经常如此挤牙膏,但他并不喜欢,语气里也渐渐有了些不悦。
阿焱:“他被埋在牛头山后的坟地里了。”
“死了!”白果惊讶道,偷偷地看了眼眼底渐冷的主子,打了个寒颤偷偷溜出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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