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推开屋门,葡萄藤下仍然坐着腰背笔直,执笔写着什么的祁夜。
那些厚厚的册子、卷宗,她不知道和前两天的有什么变化,只是知道,
祁夜的纠缠没有变化。
一阵透着凉意的寒风吹过……
“天凉了,你坐在这里会着凉的。”
阿焱的声音柔软清脆,传入祁夜耳中异常温暖。
他停下笔,抬头看见她勾着淡淡的笑,眼梢微有几分亮意。
他原是打算进屋的,只是男女大防不合适,再有这个侧院屋子极少,只剩下耳房一间可用。
“我在这里便好,进屋里怕打扰你。”祁夜平静如水。
阿焱眸子蒙了层水雾,“你说什么呢?你回自己的书房处理这些不是极方便嘛!为何非要坐在这里挨冻。”
原来这个意思。
祁夜垂下眼帘,眸子里闪过一丝失落。
还好,他已经被阿焱的冷漠伤习惯了,“这里秋风正好,无碍。”
话音刚落,秋风似是也要催人走,卷起了几张纸飘落在地。
祁夜起身去捡,又一阵秋风袭来。
刚刚拿出的案卷就像满天飞舞的雪片,灌满了整个院子。
阿焱无奈,也赶忙帮着捡起来。
她可不似祁夜那样下手轻,恨不得当垃圾捡起来使劲揉搓了扔掉,才能泄了心中的烦躁。
秋风不解阿焱的意,不仅不知收敛,反而愈发肆意地在这个小院里横扫。
将阿焱正要捏起来的一张纸呼啸卷走,她挪了两步,追赶上去,奈何这张纸跟她玩起了捉迷藏,旋而又转了出去。
阿焱的倔脾气被激了出来,誓要抓住那张纸揉碎。
不远处的祁夜注意到阿焱正在和一张纸较劲,以前生硬的嘴角又扯了扯,也跟着挪了过去。
谁知眼前之人不知道看路,硬生生地撞过来,手里与他一同拽住那张纸。
“哎呦。”
阿焱额头莫名地撞上一堵又硬又冷的墙,吃痛地往后倒去。
祁夜伸手挽住了她纤细的腰枝。
腰上多了个不明触感,这可比撞头厉害许多,她如避火蛇,朝一旁倒去。
俩人手里拿着的纸被硬生生撕成了两半。
阿焱跌了个屁股蹲,委屈巴巴地坐在地上,
“姓祁的,你是不是故意找我的茬?”她抬头仰面怒视着祁夜,打掉他伸过来的手,“都说了把西侧院分给我住,为什么你还出现在这?怕我弄坏了你心上人的东西,专门来看着我嘛!”
“既然不想让我住,何必如此假惺惺地请我到府上,还让我住什么劳什子西侧院!我走好了。”
说罢,阿焱转身回屋收拾包袱。
祁夜没想到又惹到了阿焱,跟了进来,按住她包袱,“你不要走。既然你不喜欢我在西侧院里,我便回书房。”
祁夜这次果真听话,一盏茶的功夫,西侧院见不得任何祁夜的影子。
书房阁楼里。
白果大气不敢出,看着主子愈加阴郁的神色。
“主子,您别在意。平乐郡主本就是洒脱的性子,现在成了阿焱愈加变得不受约束罢了。”
说完,屋子里重回了寂静。
祁夜目光一直凝在西侧院里,远远看着那个时而出现,时而隐匿的人,娇小灵动,别是一番风景。
他指着窗边碍事的墙,“将这堵墙拆掉。”
白果错愕,这堵墙里面是主子当年特意吩咐打得书架,如今说拆便拆。
他回头想再跟主子确定下书架怎么处理时,回头只捕捉到祁夜下楼的身影。
白果在阁楼上看见,阿焱正朝府门口走去,赶巧地碰上了从东侧绕道而至的主子。
阿焱本想溜出门踩个点,没想到刚在西侧院赶走他,他又在府门口出现了,“你怎么在这?”
真是阴魂不散。
祁夜左手背于身后捏搓着,“得到消息,去抓一个嫌犯。”
“哦。”阿焱表情淡漠,她才不关心这些狗咬狗的事情。
“你也要出门?”祁夜紧接着问。
“听说汴京繁华,一直没能好好逛逛,今天正好出门溜达溜达。”阿焱冲他挥挥手,“既然如此,我不打扰你的正事,回见。”
祁夜喊住正要抛下他出门的阿焱,“你初来汴京,定然寻不到好吃好玩的地方,我带你去。”
阿焱一脸问号,“你刚才不是说要去抓嫌犯!”
“不急。已经有人过去了。”祁夜本就是搪塞的借口。
阿焱撇撇嘴,“就是因为你们这种敷衍了事的狗官到处乱跑,才会有那么多人流离失所。”
祁夜脸色沉沉,未发一言。
半响,缓缓说出压在自己心底的一些思量,
“朝堂之上结党营私、官商勾结、蝇营狗苟之事本就极其常见。皇城司作为皇帝耳目,虽是监察百官,却是皇帝怕官员相互勾结,威胁到皇权。”
“即便如此,京官好查,但各路州也极难监察,大量武官以进皇城司为荣,却不愿赴边疆对抗敌国进犯,长此以往,边境危已。”
暖阳艳艳,两人并肩而行,一个坚毅挺拔,一个娇小灵动,两个俊美少年引来路边无数小娘子团扇掩面而笑。
但在远处亦步亦趋跟着的白果眼里,主子和阿焱宛如一双仙界落入凡尘的璧人,是天造地设的一队。
而自己,顶多算是地上的泥巴,只能在他们身后静静地多看几眼就已经足够了。
祁夜的声音低低沉沉的,透着些许的惆怅的嘶哑,即使是这晌午的热烈阳光,也驱散不去他心底的阴霾。
在他心里,似是想告诉她,这六年他的经历与无奈。
阿焱侧过脸来,看祁夜半垂着眸子,似是看不清前路漫漫,只能在眼前的黑暗里低头摸索。
她不知为何,心中流露出些许恻隐,“那又如何!即使你做着最腌臜的事情,只要你不要变成污秽之人就可以了。”
祁夜闻言,驻足看着阿焱,只见她周身沐在暖阳光芒下,眼中神采比日光更加耀眼 一路摧枯拉朽燃进自己心底,所到之处,阳光普照。
“我知道了。”祁夜收回视线,认真地点了点头。
阿焱此时注意力已经不在这里,她停步在一处胭脂水粉摊子前,
摊主嘴甜,“两位官人长得如此俊朗,家中的小娘子一定美若天仙,咱们摊子上有一支簪子可是出自名家之手,只可惜仅有一支,只得你们二人价高者得了。”
阿焱看着那是一支葡萄鎏金发簪,用葡萄花色做簪子的还挺少见,葡萄使用紫珍珠镶嵌而成,在阳光下闪着光芒。
“葡萄寓意多子多孙,夫人们带着正好。”
多子多孙这么让人不寒而栗的寓意,她才不要。
阿焱丢下簪子,“我们还没有小娘子呢!等哪天有了再来买。”
说罢,拉着祁夜走了,边走边嘟囔,“这里的商贩可真会做生意。这种话也编的出来。”
只是,她看不到的身后,那支葡萄簪子被白果买走了。
“好香啊!”阿焱嗅了嗅,循着味道就去了。
“是这!”阿焱看着门口牌子上立得牌子,“香酥烤鸭。”
她抬头端详着面前这座气派的酒楼,想着这里肯定是狗官们吃饭的地方,因此,也学着在牛头山时看的狗官的模样,颐指气使地大摇大摆朝里走去。
没走两步,就被拦住了去路,“这位客官,可提前定了位子?”
“没有。”阿焱气势不减,“吃个饭而已,定什么位置。”
店小二不依不饶,“客官,我们这里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不说这话则罢,说出来阿焱气得直跳脚,“你说我们是什么人!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说着,她直接回头,在祁夜怀里摸索了好一阵,掏出一个牌子,扔到店小二怀里。
门口的骚动引来了掌柜的注意,他走到门外,一看是个不认识的毛头小子,正要发作。却发现“他”后面站着的祁夜。
开酒楼的,认识汴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是必修课,不然,哪天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祁指挥使。”掌柜顿时换了张巴结的嘴脸,“您来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二楼有雅间,快请。”
祁夜眸色漆黑低沉,面露不善。连个正眼色都没看掌柜。
掌柜的察言观色,知道今天这是不是那么容易过去的,他瞥见店小二手里哆哆嗦嗦拿着的令牌,一把抓过来,
“不开眼的东西,祁指挥使的尊驾也是你能拦得,滚开。”
转脸又一副笑脸相迎,“祁指挥使,您的令牌。”
祁夜没有接的意思。
掌柜弯着腰擎着胳膊,没一会就支撑不住,阿焱站在一旁看好戏。
掌柜的也算精明之人,立即发现了端倪。
祁指挥使虽然未正眼看自己,但对身旁这个毛头小子可是没少关注。
掌柜身体一转,“这位小官人,您的令牌。刚才是店小二狗眼不识泰山,您大人大量,以后酒楼为您常年留包房,您到店吃饭全部免费。”
阿焱勾了勾嘴角,冷笑,“果然恶人自有恶人磨。”
她出门心情不错,不想因为这点事坏了兴致,大方方提溜回令牌,朝后扔给祁夜。
掌柜将这些看在眼里,能让祁指挥使如此重视的官人,定是来头不小。
他不敢再有丁点怠慢,点头哈腰地请阿焱和祁夜上楼。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