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上二楼,阿焱不甚满意,她踱步上三楼。掌柜的脸色差了一大截,但还勉强可以做主,正要开口推荐一间雅间,阿焱又踱步直上四楼。
四楼可不比下面三层雅间多,都是给贵不可言的主留得房间,即使是皇城司的皇城使来了,也不敢直上四楼。
不仅如此,她还挑了一间开窗北望的雅间,掌柜面露难色,
“小官人……”
话刚出口,就瞥见祁夜不善的目光射来,他硬生生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贵人今日不一定过来,但面前这位阎罗王他可得罪不起,左右都不敢得罪,不如先满足了眼前这位明摆着来找茬的,即使贵人来了,推到祁指挥身上就是了。
转眼,掌柜又挂上一个笑脸,甚至更加眉飞色舞,
“小官人请,今日小官人说了算。这儿的雅间随便您挑。”
刚才他像变脸似的一瞬尽收阿焱眼底,嘴角上挑,无声嗤笑。
照例是阿焱点菜。
她只点了两只烤鸭,还特意嘱咐两只都不要切片,祁夜又点了几个小菜,
“这个几个菜是招牌,味道也可,你可以尝尝。”
然后将一个小青坛推到阿焱面前,“这是汴京城里最好喝的葡萄露,你尝尝。”
“好。”
阿焱漫不经心地答道,目光早已飘出窗外,此处,和她预想得差不多,正好能看到葡萄园到架阁库的沿线。
行动前,踩点是必不可少的。
掌柜和店小二退出雅间,掌柜擦了擦额间的冷汗,店小二在一旁惴惴不安道,
“掌柜的,这个雅间可是那位主的,咱可吃罪不起啊!”
掌柜的本就憋了气,抽了店小二后脑勺一个大耳刮子,
“这是你应该考虑的嘛!那位主即便来了,又能拿我们怎么样,我们只是开门迎客。”
“那位来了更好。”掌柜地斜瞅了雅间一眼,“到时候,恶人自有恶人磨。”
烤鸭很快便端上了桌,阿焱上手撕了一块鸭腿,啃了起来。
祁夜端端正正坐在那里没动,他吃饭向来文雅,从未正要无从下筷过。
啃了两个小鸭腿后,阿焱又将皮和肉撕下来,裹上酱汁,包着单饼大口大口地吃着。
吃得正香,却看见祁夜还斯斯文文地坐在那未动筷,催促道,
“快吃,再不吃就要凉了,凉了那就真的不好吃了。”
祁夜艰难地拿起筷子……
阿焱最不喜这样扭扭捏捏的模样,她探着身子夺了祁夜手里的筷子,又将烤鸭抱起来放到祁夜面前。
祁夜动动手指,为难地没有接。
阿焱索性用油乎乎的手拉过祁夜的手,滑腻的油渍感,让祁夜皱了皱眉头。
“偶尔尝试一下也挺好。相信我,你啃一次就会喜欢上这样大口吃肉喝酒的感觉。”
祁夜目光闪烁,盯着手里那只烤鸭,又看看面前吃得神采飞扬的阿焱,缓缓低头啃了一口。
他其实也不是什么讲究的人,在军营时,风餐露宿,战争不知什么时候会来,吃饭全靠抢,谁会在乎吃相的文雅,或者粗矿呢!
只是,回到汴京后,许是周围氛围的变化,他吃饭也就讲究起来了。
他受周遭环境影响太甚。
不知不觉,手里的烤鸭已吃了半只。
阿焱手里的烤鸭已经吃完了。几个小菜也上齐了,她在慢条斯理地吃着小菜,看着祁夜大口大口啃着烤鸭的模样,甚是满意,
“这样啃不赖吧!”
祁夜没有回答,阿焱当作默认了。
两人又喝了几碗米酒。白果找到了祁夜,似是有事要禀报。
祁夜起身前,对阿焱道,“你先吃着。”
然后去了隔壁空置的雅间。
祁夜出门后,阿焱正好可以仔细地观察去架阁库的路。
从葡萄园到架阁库倒是不远,仅隔着三条街,如果晚上夜行,可能更要快些。
但麻烦的是,要穿过东市,汴京晚上没有宵禁,听说夜晚灯如白昼。
……
阿焱正在想盘算,突然背后的雅间门被撞开。
一个侍卫模样打扮的人站在那里,鼻孔朝天地睥睨道,
“你什么东西,知道这个雅间是谁的嘛!还不快滚。”
阿焱表情淡漠,纹丝未动。
掌柜的此时跌跌撞撞追进屋来,向侍卫拱手作揖,那架势,奴才相比刚才更甚,
“哎呦,官爷恕罪恕罪。咱通报了大皇子名号,可是他们非要霸占这个雅间,我一介草民,拦也拦不住啊!”
阿焱“噗嗤”一笑,“你这见风使舵的本事真是妙啊!”
掌柜的缩了缩脖子,往侍卫身后退了退,火已经点了,他只要作壁上观就行了。
大不了砸点什物,只要大皇子不怪罪,其他都好说。
那个俨然是个侍卫头儿。
他见阿焱捏着筷子,悠哉地夹了口腌笃鲜里的嫩笋,慢悠悠地嚼着,又端着酒碗,仰头一大口,全然没有谢罪告退的意思,登时火冒三丈。
他仗着大皇子的势力,在汴京城里横行惯了,哪个见了他不乖乖奉上宝物,俯首哈腰,今日竟然碰到个如此不识时务的。
“来人!”他当即喝道,“给我拿下。”
话音刚落,两名侍卫小兵冲上前去,明晃晃的军刀砍向阿焱,
阿焱将手里的碗扔到一个侍卫脸上,又一个神龙摆尾,将另一个踢到侍卫头儿脚下。
阿焱都没正脸看侍卫头儿一眼,接着夹了一块松鼠桂鱼肉放进嘴里。
“我让你吃。”侍卫头儿挥刀朝桌子砍去。
阿焱用银箸挡住刀锋,侍卫头儿微微一愣,使劲往下压去,想用力气搏一搏。
“打架可以,想要浪费食物,是绝对不能饶恕的。”
话音未落,阿焱猛踢了侍卫头儿的膝盖窝,侍卫头儿嚎了一声,“咕腾”跪下了。
阿焱:“像你不敬的食物赔罪。”
侍卫头儿涨得满脸铁青,他何时受过这等屈辱,没有半分仪态地乱吼,
“给我上,上,砍了他,砍了他。”
两名侍卫闻言从地上爬起来,双双朝阿焱砍来,阿焱一脚踹倒一个,那个侍卫正巧跪在了侍卫头儿脚跟上,本来刚缓过劲来,要爬起来的侍卫头儿,被他一跪又重重地跌了回去。
俩人跪在那里,倒十分像朝阿焱赔罪。
另一个侍卫得了一点空档,握刀从阿焱头上扫过,她往后仰身,单脚踢飞侍卫手里的刀,也将他一脚踹倒在地。
刚跪下的这个侍卫,正好扑倒在前一个侍卫身上,一连串的连锁反应,三人像多米诺骨牌一般,齐刷刷跪倒在阿焱面前。
阿焱刚才后仰,头上簪的木簪滑落,青丝如瀑布般散落下来,窗外秋风经过,飘起阵阵清香。
祁夜听到打斗声回来时,正巧看到这一幕,美得移不开眼。
“你回来了?事情处理好了?”
阿焱回眸莞尔一笑,那笑轻柔恬淡,完全不像刚经历了一场取人性命的打斗,只是吃了两口菜,没等官人回家一同用膳的小妇人。
“嗯。”祁夜轻声应道。
转眼才像是看见屋里齐刷刷跪着的三名侍卫。
是大皇子的人。
为首的是新晋的侍卫统领李辉,同前些时日郊外刚殉职的李凡算是表兄弟。
都是大皇子妻子族的人。
平日里横行惯了,百姓有苦难言,今日正巧给他个教训。
李辉此时也看见了屋门口站的祁夜,背脊登时凉呼呼渗出一层冷汗。
即使自己仗着大皇子横行,但有几个人他也是不想得罪的。
皇城司指挥祁夜便是其中一位。
他挤出一个笑,那笑,甚至比哭还难看,
“原来是祁指挥,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嘛!”
说话间,他为了显示自己的身份地位,顺道气势上不输,李辉一拍桌子直直地站起来。
奈何他小瞧了阿焱刚才那一脚下脚有多重,起到半道,猝不及防地又跪到地板上。
又羞又恼又气,脸上像开了染坊似的,红紫青黑炸开了花。
最后在两个小啰啰的搀扶下,才勉强站稳。
李辉:“既然是祁指挥在这吃饭,我就不叨扰了。哈哈哈哈,再会,再会。”
说着,一溜烟跑了。
祁夜全程面无表情地站在屋门口,只等到李辉他们往外走时,嫌弃地避开,走回到了桌子旁。
“没伤到吧?”能牵起他关心的只有这个。
“你看我像受伤的样子吗?”阿焱冲他促狭地眨了眨眼,嘴角眉梢都笑弯如月。
祁夜仔细盯了一会,才放心,“汴京城乱,我不该留你一人在这。”
“放心。”阿焱慵懒懒地说,“都是一群养尊处优的酒囊饭袋。”
她换了葡萄露喝,“在这儿,应该也没有几个人是我的对手,再说,打不赢就跑嘛!难不成他们还能追得上我不成。”
但她心里,还有一句话没说:总是如此一副要护我一生的表情做什么!难不成你真觉得离了你我竟不能活了。
想罢,她吐了吐舌头,把葡萄露扔回桌子上,“这就是最好喝的?还不如我酿的好喝。”
说着,她来了兴致,“明年摘了葡萄,回去我酿些你尝尝。”
“今年也可。”祁夜淡淡说道,眼里的期待与欣喜再也掩盖不住。
“葡萄都吃完了,怎么酿?”
“今年的葡萄,我都用冰块存着呢!”说完,他端着酒碗喝了大口,似是想要掩盖自己这羞人的小心思。
“好呀!”阿焱爽快地应道,毕竟浪费葡萄更是不行的。
*
李辉灰溜溜地从酒楼出来,哪里咽得下这口气,跑到大皇子面前告了一状。
“祁指挥简直目中无人。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明知我是大皇子的人,还对我大大出手。还,还出言辱没您,说您只不过是个庶出。可惜属下打不过他们,未能替主子挣回脸来,请您降罪。”
“他真这么说的?”大皇子的声音悠悠地从马车里传出,喜怒难辨。
“是,是。”李辉打了个寒颤。
“既然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吃饭,不如本皇子也去尝尝如意楼的香酥烤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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