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尤其得黑,月光被乌云遮住,透不出一丝亮。
齐武紧紧抱着怀里的包袱,摸黑找到阿焱提前为他出府找的路,食堂东院墙,一棵一人怀抱的树依偎在墙根处,他抬头使劲仰望着那棵老树,目光空荡荡的,随着老树枝丫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黑夜里。
他慢慢地蹲下来,挤过老树干,那里有个大腿高的狗洞隐匿在那,刚好齐武可以爬出去。
“爬出去顺着墙根往左走,那里是守卫弟子的视线盲区。不出十步,就有一条主巷道,那里有几个乞者,我跟他们打过招呼了,到时候会掩护你走。”
齐武盯着那个狗洞,将阿焱的计划又重新回想了一遍,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液,看着自己身上如同烂抹布一样的衣衫,一条一条的甚至无法蔽体,散发着浓浓的嗖味,没有半分嫌弃。
只是隐隐的不安萦绕在心头,他不惧生死,却太过于担心会拖了阿焱的后腿。
阿焱越是时时处处为自己考虑,他就越想帮助阿焱。
我一定要帮助阿焱。
下定了决心,齐武羸弱的眼神中,竟然也多了几分坚毅,他很快便爬出了狗洞,狗洞外长着一丛丛杂草,将齐武的完美地隐藏起来。
贴着墙根站起来,齐武往左走了十步,正好看到不远处五个乞者,正暗暗地向他招手。
他半蹲下身,一个太过于狼狈和滑稽的侧滚后,毫不违和地融入到那群乞者中间。
叶影闪动,隐匿在树上的暗卫扫了一眼街角经常出现的那群乞丐,他们同往常一般吃着手里讨来的残羹冷炙,吃完后又朝另一个地方挪动乞讨。
并未发现可疑之处。
齐武就这样被几个乞者裹挟着,一路朝南城门而去,他跑得极快,脚步杂乱地毫无章法,心脏狂乱地跳着,以至于脑中一度陷入一片混沌之中,直到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只剩一只手臂的刘指挥,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带着一群皇城司的啰啰,横走在闹市街上,虽然在村子外只见过一面,但那嚣张跋扈的劲儿齐武一眼就认了出来,
老远听见他冲着人群叫嚷道,“都赶紧给我让来,耽搁了时间让反贼跑了,你们这里所有人的脑袋都不够砍的。”
语气里透露着十足的蛮横与势在必得。
齐武的脚步一顿,脑中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瞬时变得清朗起来,他记起村子外刘指挥冲着阿焱和自己喊过逆贼,心中凛然。
刘指挥前进的方向,如果说是架阁库也未尝不可。
当下,齐武心骇得如热油煎烹,他拉住了身边的乞者,囔囔道,“帮我,帮我。”
那个被抓的乞者愣愣地摸摸头,“我们这不是正在帮你嘛!”
“不是不是。”齐武很少表达自己,或者说,很少安排别人做事,反应了好一会,才恳求地说道,“帮我拖住他。”
齐武指着刘指挥,“哪怕一点点时间都行。还有还有,我要找皇城司指挥祁夜的侍卫白果。求求你帮我。”
他真的怕这些人不答应他的请求。
谁知,那人答应地极其爽快,“没什么求不求的,阿焱平时没少接济我们,你又是阿焱的朋友,这个忙我们铁定帮。俺们丐帮行走江湖,讲究的就是一个义字。”
说着,那人挥了挥手,身旁四五个乞者围了过来,听了他的吩咐,立马四散而去。
不一会,刘指挥浩浩荡荡的队伍前,就出现了不小的骚动。
齐武被那个乞者拉到一旁的墙角蹲着,约么一盏茶的功夫,就有了白果的消息,
“白果今下午一直在皇城司呆着,在半个时辰前,被刘指挥安排到城北段家铺子查一起失窃案。现在你赶过去应该可以见到他。”
“多谢,多谢。”除了谢,齐武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顾不上过多的客套,他把腿就往城北跑。从城南到城北再到城东,齐武恨自己平日没有练点轻功,哪怕一点点。
“一定赶得上,一定要赶上啊!”
*
架阁库里。
阿焱正在一本本册子翻找着,她已经基本了解了这些册子是如何摆放的。
甲子房间里,是开国以来所有皇宫内器物去向的详细记录,目测有二十几个架子,有一个架子是专门存放御赐之物去向的。
“这么多都是官家刺的东西?”阿焱看着架子上堆得满满当当的册子,忍不住惊呼出声。
每年皇上赏赐的次数本就极多,每一件都要记录,可不是要这么多册子嘛!
翻看了两本册子后,阿焱彻底泄了气,“这些记录的人,一看就是光拿俸禄不好好办差,连个目录都没有,记得还这么凌乱。一页一页地找下去恐怕今年都找不到。”
她把事情想的太过于简单。
“这该怎么办好呢?齐武还在等我,这些册子一日两日看不完。”阿焱也只犯愁了一时半刻,“不如我先跟齐武汇合一同回府,这几日晚上多来几次,查清楚了再走,反正祁夜这次外出需要很长时间。”
想罢,她在正在看的那本册子上做了个标记,穿过一层层的书架向屋门口走去。
此时的屋门口,刘指挥带着人已经围得满满当当,看守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吓得都醒了酒,
架阁库里进了叛党,闹不好要砍头的。
“给我搜。”
刘指挥双眼冒着恶狠狠的光,话音未落,就被阿焱撞了个正着。
“你怎么在这!”阿焱脱口而出,“阴魂不散哪。”
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刘指挥先是一愣,遇到他的大多屁滚尿流,不然也得双腿发软,竟然有如此大言不惭的嘴硬,顿时拉下脸来,
“叛党给我拿下。”
阿焱眼睫眨眨,满脸疑惑,“叛党,哪里来的叛党!”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偷溜进架阁库而已,居然就成了叛党。
直到几个手下拔出刀,径直向她走来,才意识到事情不妙,
“你真是死性不改,在村子外丢了一个手臂看来还没给你足够多的教训,还敢四处攀咬。你有什么证据嘛!”
不说起那次还罢,提起来刘指挥脸色登时铁青。他怎么能忘记那次的耻辱,如同饿狼般盯着阿焱,
“爷今天兴致好,就让你死得心服口服。要证据,好啊!我就给你证据。”
说着,刘指挥随手拿起身边的一个册子,随便翻到哪一页,然后手里赫然出现了一张纸,就像凭空变出来的,
他煞有其事地看了看,然后给守卫看了一圈,
“与叛党云红会通信的证据,谋害朝廷命官,一笔一划写得清清楚楚。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真是蠢笨如猪,只能用这等骗人的把戏破案。我也随便拿张纸,说你勾结叛党。”
刘指挥听着阿焱骂人的话,不怒反而哈哈大笑,“你这个样子我见的多了,死前乱咬,妄图拖延时间。祁夜早就出了汴京地界,想等他来救你,你就死了这份心吧!”
“不仅如此,祁夜窝藏叛党,形同谋逆,我会让他和你一起上路。”
阿焱拍着手,“好一个一石二鸟,既破获案子,又铲除了对手,妙啊!”
刘指挥冷哼一声,“给我上,压到皇城司认罪画押。”
眼看那些小啰啰逼近,阿焱往后退了一步,预判着现在的形势,这个房间没有窗户,只有这一个门,用轻功冲出去。
她凌空而起,以一个小啰啰借力,朝门口突去,迎面却撞到了一张大网里。大网一收,阿焱就像被捕的鱼跌到地上无力挣扎。
“我早就防备着你这手,上次让你这个叛党跑了,这次你插翅难逃。”
“哈哈哈哈。”地上的阿焱突然间笑了起来,笑得异常谄媚,“不就是让我咬死祁夜,替你铲除对手嘛!你早说啊!我和祁夜本就没什么交情,我还是他掳回府的,咱俩合作岂不是更好。”
刘指挥闻言一愣,转瞬间又恢复了往常的阴毒,“没用的,你想转移我的注意,让我放松警惕,好割网逃走。这个网可是皇城司特制的,任凭你的刀削铁如泥,也砍不破这张网。”
阿焱的笑意渐收,她的确是想转移注意力,用刀割破网,眼看网纹丝不动,心沉到了冷潭底。
真的就要在这里结束了吗?阿焱看着尽在咫尺的父母线索,不甘心。
“带走。”
刘指挥率先走出架阁库,跨上马,阿焱被粗鲁地押着跟在马后。
只是他们还未开始走,架阁库闪进一个身影,
“且慢。”
行动的队伍停了下来,阿焱迎声望去,白果一身暗黑窄袖袍,气喘吁吁地挡在对面前面,
气势上差了一点,但在阿焱眼里仍是威风凛凛。
刘指挥用鼻孔看了白果一眼,“原来是祁夜身边的狗,这么快就跑回来护主了。”
话里有话,祁夜被调遣去城北配合刑部查那个小案子,显然是刘指挥的调虎离山之计。
白果调匀气息,抱拳,眼神坚定不卑,“刘指挥,趁着我们指挥不在拿了他的人,这可不符合规矩。”
刘指挥冷哼一声,“规矩是皇城司定的。祁夜窝藏叛党,我这就禀报官家,将他捉拿,他还算个屁规矩。”
话音未落,刘指挥勒马向前,白果寸步不让,
“刘指挥,祁指挥的令牌在此,你既然还未坐实祁指挥的罪,那么,他就还是指挥,就还有要人之权。”
这块令牌阿焱最终还是没有去拿,现在看来,作用了了。
刘指挥抬起马鞭,抽向白果,“你算什么东西,拿个破牌子就想要人。想要人,叫祁夜来。”
想罢,失声冷笑,“恐怕他还没回来,他的女人早就见阎王了。”
阿焱就这么被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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